20090116/郎咸平:一部分先富起来的不是“人”

《新世纪》周刊/郎咸平:一部分先富起来的不是“人”,所以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目标尚未实现。

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必须有公平的机制做保障,否则就会让一部分投机倒把的“坏蛋”先富起来,让本分人吃亏,激化社会矛盾。

“我绝对不反对改革,公平怎样衡量?就是要以最广大民众的认可为标准。但我呼吁一定要重新树立起以公平为核心的价值观,任何改革都应当以公平为前提。”

《新世纪》周刊:最近有一种说法是出现了倒郎风暴,很多经济学者出来对你有批评,有些言辞还很激烈,你对此怎么看待?

郎咸平:我一直以来对于学者都是相当尊重的,对他们提出的理念,我不会忽略,都认真倾听过。但我必须把这么多年的学术积累,用我认为适当的方法阐述给社会大众听。与他们分享什么才是正确的治国理念。我不会跟进行人身攻击的所谓学者辩论,谁对谁错,社会大众会做判断。当然,我也是有一些失望的。所有的批评者都是在看了、听了我的言论和观点之后而发的,所以似乎都是明白我在说什么。但是,当我仔细读完这些批评后,却发现少有人真正把握我的思想核心,因此他们要么攻击一点,不计其他;要么大而空洞,上纲上线。坦率地说,是一场文不对题的批评。

《新世纪》周刊:对于这场争论,你觉得已经超出了学术的范围?其他学者的意见没有一些可取之处吗?

郎咸平:当然已经不仅仅是学术问题的讨论了。我也必须对后文化大革命时期的经济学家表示一些肯定。肯定什么呢?当时国有企业确实没有效率,国家的包袱确实重,对于很多年轻人的父母那一代,能够吃一碗饺子就挺高兴,买一盒火柴,有一半以上可以划得着就很高兴。当时我们改革开放的结果是使我们的民生改善,我们的生活必需品变得比以前充足了。这些经济学家是有贡献的,而且当时全国的百姓还是很满意这种开放的形式。但是二十多年下来,我们的基尼系数已经到了 0.5。基尼系数是用来衡量所得收入分配的指标,国际标准为0.4。一般超过0.4就是危机,因此我反对各种形式伤害剥削大众的例如国企负责人MBO那样的“伪改革”。

《新世纪》周刊:你好像反对最激烈的就是MBO等“国企改革”。

郎咸平:美国的职业经理人的信托责任是资本主义的精神之一。而我们的国企改革是怎么体现这一点的呢?就是把西方资本主义一些表面的现象拿进来,把它掺和在自己的想法中胡乱进行改革。我甚至不敢想象,我们这个社会连一点起码的是非判断标准都没有,国企老总可以这样不负责任。你们有没有想到,国企老总做的不好,反而可以将国企纳为己有,而那些做得好的国企老总呢?他们是不是就活该做得好呢?我们这个社会为什么连最起码的判断都没有了?我接到几千个投诉,就有八个大字的感觉–“触目惊心、痛心疾首”。我举个例子,某地方的国企,经营没有效率,因此进行了简单的民营化。这个民企老总买了国企之后,贱价买断职工工龄,把下岗的职工一下子全部推向社会,由谁负担呢?由失去了国有企业的政府和我们社会大众负担,他们拿着国有资产,赚取所有的利润;还有更过分的,把国有资产全部铲平,就地建高楼,赚的钱呢?全部归自己,这就是我说的改革的利益归于自己,改革的社会成本由全社会来负担的现象。

《新世纪》周刊:很多人说你是“反改革”,说你忽略了邓小平先生提出的“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道理,你觉得是这样吗?

郎咸平:这类批评对我来讲,已经是司空见惯。我绝对不反对改革。邓公说过一句话:“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这是非常鼓舞人的,全国老百姓是一致支持的。而且我提醒大家,“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后面是有潜台词的,就是,可以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可是其他人不能变得更贫穷,这就是原则。

我们引进西方思潮,但是我们把西方的信托责任也引进来了吗?甚至让我们觉得可笑的是,你拿了不属于自己的国有资产,还敢上台来大谈产权改革的经验。我们这个社会连一点最起码的判断标准都没有。看看我们的工人呢?为了工厂辛苦打拼30年,到了最后工厂成了你厂长的了,而我下岗了。你说工人如何能够想得通?这一种让全国的老百姓来负担社会改革成本,而让少部分得利的国企改革,不但是我不能接受的,你们也不能接受,因为它严重地违背了邓小平的改革理念。

《新世纪》周刊:你最近强调公平很多,请完整阐述一下你在此刻强调公平的思路是怎么样的。

郎咸平:现代资本主义精神的基础是法治化和信托责任的建立,保证起点的公平。现代资本主义的福利经济学中“帕累托改进”,讲的就是一部分人财富增加不能建立在对他人的掠夺之上。但公平概念在现代社会中、特别是现代资本主义精神中的重要地位,却是得益于社会主义的开山鼻祖马克思。原始资本主义是没有考虑公平问题的,只是在马克思主义的冲击下,才逐步引入公平的概念,并在法律中得到具体的体现和实施。中国现阶段忽略了公平,只追求效率。因此,我呼吁一定要重新树立起以公平为核心的价值观。任何改革都应当以公平为前提。公平怎样衡量?就是要以最广大民众的认可为标准。只有民众认可的改革,才是公平的改革和成功的改革。

《新世纪》周刊:你最近一直强调民间的声音和观念很重要,有人质疑这和你强调的大政府主义有冲突。

郎咸平:强调民间和主张大政府主义根本是两个层面的东西,不存在什么对立的关系。社会到了一定的程度会僵化,需要反思。以前我用案例的方法来提出这种思维,但是很多人已经不再关注具体的问题,进而关心制度的变革。对于医改、教育改革的关注就是如此。我非常喜欢网络,网络上一样有很多深入分析中国社会现状的人,他们经常能够提出很多精彩的见解。有人骂我、批评我,有人赞同我,而网络给不同观点的人提供了空间,让大家在一个平台上表达自己的意见。我们以前的思想太僵化太惯性,对于这么复杂的经济现象,我们需要各种不同思维的冲击,只有网络才能让整个社会的民众参与思考和讨论,我认为应当鼓励这种攻击。一个人提出的想法是对是错,需要大众的判断。社会在不断进步,社会公平在民间。

《新世纪》周刊:有哪些例子令你感觉到民间的深刻、理性和建设性?

郎咸平:我注意到有人提出一个非常有洞见的观点,这篇文章就是《中国社会当前的主要矛盾是什么》。作者杨先生明确提出:公众日益增长的公共品需求同公共品供给短缺低效之间的矛盾,已经成为当前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公众需要一个高效廉洁、平等参与、公平透明的公共领域。由这个事情我更加深深体会到,其实社会上还是有人认真研究社会问题,我希望所有人都把注意力转到这个范畴,真正解决社会固有的一些严重问题。

《新世纪》周刊:你最近开始强调你关心的不仅是经济问题,同时也有声音质疑你作为一个公司财务专家,为什么要对社会各个层面指指点点,是否有点不务正业?

郎咸平:很多人认可我对个别企业的分析,而且和我一样都希望避免同类悲剧的再发生,但是他们却不能容忍对大环境的质疑,反击我的言论也不从大环境的角度着手,而拘泥于具体某一事件的对错。

中国人长久以来已经形成了这样一个思维–任何事情大方向都是对的,虽然存在着这样那样的问题,但只是个别现象。这是惯性思维,也是滥用辩证法的结果。我一直很奇怪的是,为什么不能认真地想想,中国公司出了这么多问题,究竟只是偶然,还是从根本上就错了,所以才导致这样必然的结果呢?我们并非一定要等到事情变得糟糕,才回头反省。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所付出的成本会小的多,何况问题已经变得十分严重!

首先我要说,作为有独立人格的人,我有权利评论任何我认为值得关注的事物,尤其是涉及国计民生的事物,这是宪法赋予的权利,与我的教育背景没有关系。其次,依靠对方所学专业来评价其观点的方法,最不值得提倡。按照这种论调,难道只有学医学的人方有资格谈论医疗改革,难道你没有学教育学就不能讨论中国教育问题吗?我想提醒诸位,每个人的专业方向,都只是他的积累的开始,一个真正的学者,就应该是不断深入,不断进步。更何况,我的主业公司治理就是跟法律政治牵涉极深的。过去数十年的市场经济认识告诉我,其实往往是社会出了问题,经济才会跟着有问题。

《新世纪》周刊:有经济学者盛赞现在是五千年最好的时代,而你觉得有很大问题,你的判断是因何而来?

郎咸平:问题恰恰就在这里!现在大量的所谓经济学者只是局促在经济范畴之中兜圈子,无论是凯恩斯主义还是私有产权改革,其实都不能解决社会进一步发展所面临的问题。可以问一下很多商人和企业家,他们每天在经营问题和经济层面上花的时间不足30%,其他大量时间花在搞关系和保护自己利益上面,睡觉的时候,都怕有非市场因素来干扰他们做生意。不适合的社会环境会抑止经济增长,社会问题是不能够用单纯的经济手段来解决的。我对中国五年多的研究,越来越感觉到,异常经济现象的社会原因才是最关键的。例如有人偷钱,有人偷窃国有资产,有人悍然剥削中小投资者,这些坏的经济现象背后,都有着深刻的社会原因,例如监管不严、社会道德标准失范。这才是我为什么频频对于社会问题发言的主要原因。

我呼吁大家全社会睁开眼睛看看,呼吁所谓的学者跳出象牙塔,不能对社会各种不正常、不健康的现象假装视而不见。全社会集思广益,群策群力,一定要替经济发展创造一个合理良性的环境。而不能仅仅局限在经济范畴里面解决这个问题。我本身是财务专家,我何尝不希望就是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里面把研究做得精致痛快?但是我不能自欺欺人,就像看到有人盗窃而不能不大声喝止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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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春运 (Post author)

    了解了春运,你就了解了整个中国![转帖]

    只有乘坐长途火车,经历过春运的人,才能真正理解中国,才可以称之为一个真正的中国人。中华民族的所有苦难,都集中体现在春运历程中。

    一、

    从买票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这是一次苦难的历程。订票电话永远打不通,售票窗口前永远是如龙的长队,卧铺?没有!座位?没有!站票?运气好,有!运气不好,也没有!春运期间想排队从售票窗口买到卧铺票的几率等于0,而进出火车站的入口处,永远有人低声向你询问:“要票吗?要票吗?”。潜规则在这里赤裸裸的展露着,卧铺以一种隐秘的方式流通,所有人都无从知晓卧铺票的真正去向,但都知道只要花高价,就一定可以买到,这是中国人的规则,在金钱面前人人平等。作为一个中国人,你除了愤懑的表达与无奈的接收之外,别无选择。

    二、

    春运期间,高价票与假票成为节日的一部分,永远的存在。选项A:买不到票;选项B:买到高价票;选项C:买到假票;选项D:不回家。这是一个经典的单项选择题。除了买高价票或者买假票,我们别无选择。因为我们都是中国人,中国人都必须得互相压榨,互相欺辱,这就是我们民族的传统,一直就是。

    高层是残忍的,多起杀官事件告诉我们,官官相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官官相杀。中层是虚伪软弱的,也许只有底层是值得相信的,也许只有穷人才能帮穷人。但在当今中国,即使穷人之间也一样互相倾轧,票贩子心安理得的赚取高额利润,小偷们心满意足的清点钞票,从打工妹,打工仔身上毫不留情的大赚特赚,只留下她们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背影。在当今中国,利益的攫取,已经取代了仁义礼智信的古训,人民失去了信仰,除了对金钱的崇拜。

    学生们从进入学校的第一天起,就被告知必须热爱这个某某,热爱那个某某,却从没有人教我们最基本的仁义道德,起码的仁爱恻隐之心。我们只学会了恩断义绝,学会了弱肉强食,学会了贪婪,学会了冷酷,学会了践踏规则。

    这是民族的现状,也是民族的悲哀。

    三、

    火车站的广场上,站满了数万数十万渴望回家的人们。他们披星戴月,他们风餐露宿,他们饥寒交迫的站在广场上,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每个人都是那样的焦急,他们是最底层的中国人,他们只有最简单渴望回家的愿望,却无人给他们帮助。既然他们买不起飞机票,于是他们就注定命如蝼蚁,注定命贱如草,这不仅仅是他们的命运,也是我们的命运,是千千万万中国同胞的命运。

    战争年代,他们颠沛流离,居无定所;革命年代,他们被迫互相揭发,互相撕咬;开放年代,他们的命运仍旧没有改变。是他们走上战争与鬼子搏斗,是他们生产粮食养活中国,是他们进入工厂为GDP添砖加瓦。兴,百姓苦,忘,百姓苦,我们注定命如蝼蚁。

    1月13日,安徽芜湖安徽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大三学生冷静(音)在芜湖火车站在拥挤的人流中被挤下站台,被还没来得及停稳的火车当场轧死。2日2日3时,广州市公安局发布消息称,一名湖北籍外来务工人员在广州火车站等候车辆时被人流挤迫倒地后,于2日凌晨经抢救无效死亡。

    这就是现实,冷冰冰的现实,无论你是一个流水线上的打工妹,还是号称天之骄子的大学生,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百姓,你的命运就别无选择,你注定只能过命如蝼蚁的生活。

    四、

    千辛万苦,挤进车厢的那一刻,并不意味着苦难的结束,更是苦难的继续。

    车厢里密密麻麻,过道里水泄不通,空气浑浊不堪,厕所极度肮脏,这些都是春运的常态,不是你我所应抱怨的;列车员无数次推着售货车经过,将坐在地上打盹的人反复赶起来,他们一遍又一遍的推销高昂的饭菜和各种来历不明的袜子,企图将乘客的最后一分钱榨干,这些也是春运的常态,不是你我值得抱怨的;暮色降临,你想打个小盹却又提心吊胆,车厢里危机四伏,无数小偷蠢蠢欲动,猜红蓝铅笔的,易拉罐扯出万元大奖的,此起彼伏,你得时刻握紧拳头,准备着与他们斗智斗勇,这也是春运的常态,你我不应抱怨;火车永远都晚点,从不正点,他们从不会乐意让你更早一点看到自己的家人,这些也是常态,你我无须抱怨。

    那么,我们可以抱怨什么?事实上,我们什么都不抱怨,做中国人,就必须懂得逆来顺受。

    五、

    我们办得好春晚,办得好奥运,却始终办不好春运。

    春运是解剖整个国家体制的标本,它难得的集中了这个集权主义、垄断主义国家的种种弊病。铁路是代表国家的,所以他是一定要垄断的,所以他是傲慢、高高在上的,他的效率是地下的,他的员工是推诿无力的,他的机制是落后的,但他的利润是超额的。他可以在旺季宣布提价,却从不在淡季降价。他总是强调困难,强调春运是世界难题,却总不肯反省自身,总是害怕引入竞争。他总是手忙脚乱,总给总理添乱。他不成器,我们还拿他没脾气。

    政府在尝试了一万种方法仍无法解决春运后,却始终不肯尝试打破铁路垄断这个办法。这就像一只周老虎,人人都知道他的真假,却始终没有官方机构来揭穿他。这是周老虎的错?还是当局的错?谁能告诉我?

    六、

    最后再回到春运中的人们,敢于在春运期间坐火车回家的人,是最底层的中国人,也是真正的中国人,无论相隔玩水千山,无论多少冰雪灾害,回家,一定要回家,什么也阻挡他们回家的步伐。即便是车费超过他们一个月的工资,即便路上的实践占去了一半的假期,他们一定要回家,要和家人在一起,这就是信念的力量。这是坚韧、执着的中国人。他们不像我们朝三暮四,不像我们口是心非,不像我们虚伪矫饰。他们是中华传统风俗的传承者与实践者,他门用自己最平凡、最朴素的行动,阐述了对“根”的眷念。

    我们意识到,那些口口声声要捍卫传统的人,那些高谈阔论大谈信仰的人,那些鼓捣出要小学生唱样板京剧的人,往往就是中华民族传统的背叛者,无论我们这个民族有多少苦难,这个国家面临多少的危险,到最后真正能够依靠的只有他们,是这些坐在火车站广场坚守几天几夜的人们,是这些无论如何都要回家的人们,他们才是中华民族的脊梁。

    七、

    如果非要从春运历程里寻求一点什么积极意义,那就是我想到以上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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