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306/生死二十八天 — 四十一军对越作战高平战役纪实(10-7)

第七章 固守扣屯

扣屯,是四十一军战役穿插必须夺占的要点。它位于高平至太原3号A、B公路分岔路口处,东北距高平7公里,向南经纳隆至北件,向西经董赛至太原,是高平至太原的咽喉要道,敌人南逃北援必经之路。扣屯三面环山,中间坐落着二十几户人家。民房分散在山脚和公路两旁。村北面是水网稻田地,村东面有一条南北横贯的小河,河西岸均为竹木丛林。

村子西面通往董赛至太原的公路旁,越军建造了1个团的后勤简易仓库,并派1个连看守。121师奉命攻占扣屯后,扼守交叉路口,断敌退路,阻敌增援。

一、越级报告

2月23日拂晚,123师367团和121师362团各派出部队从阵地上到山下班俊仓库搬取缴获的弹药给养。他们在与残敌战斗时炮火引燃了村里的房屋,顷刻间火光冲天。毛副军长看后大发脾气。”你看看,这个部队还像话吗!把老百姓的房子都给烧了,这不成了日本鬼子三光政策了吗!谁指挥干的要撒他的职,放火的人要捆起来。”他非常生气地说。”看样子是刚才双方激战时炮火引燃的,我下山去看看,把情况搞清楚再说。”121师周政委立刻下山到战斗一线调查。

周政委走后,毛副军长指着山下向南的一条大路对我说:”我们现在的站立点到扣屯还有6公里,这条路是通往山区矿山的,从地图上看,到路的尽头只有8公里,没有什么作用。我们必须到扣屯三岔路口,才能把路卡死,形成对内对外正面防御。前晚到此看不清楚,现在必须尽快组织部队向扣屯开进,争取下午进到扣屯,完成防御部署就很好了。

“昨天362团攻克班俊缴获了几个仓库,据说有很多粮食、弹药,这回解决大问题了。我想马上找123师程副师长过来,研究一下防御部署,现在有2个营的兵力,要123师367团二营守住扣屯左边经董赛去太原的公路,121师362团一营守住扣屯右边经纳隆去北件的公路,等2个师的领导同意后,就到现地看地形具体部署。”毛副军长高兴地讲了他的方案。

“太好了!天不灭曹啊!”121师361团带2个营到安乐支援123师,123师367团带1个加强营和侦察大队又来扣屯支援121师,互相对调,互相支援,实在奇特。”我既高兴又不解地说。

“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局面,我们进至班庄后发现那里并没有敌人的八五二团,就该挥师扣屯。这样,361团不调去安乐,367团不调来扣屯,121师进至扣屯不是更好?”毛副军长分析说。

“121师的任务太重了,除了完成自己的任务,还要支援123师和四十二军124师。因为对敌情估计不足,打起来手忙脚乱,上级把部队调来调去,拆东墙补西墙,东墙拆了,西墙却没有补上,搞得前线部队疲于奔命,东跑西颠,处处暴露遭敌伏击,致使我军伤亡惨重,这样的指挥,让人无法理解。”我不无感慨地说。

“命令363团在董赛、841高地防御,与我们在扣屯防御是重叠的,只是卡住一条公路而又相距10多公里,既分散了兵力,又不便于指挥。这个部署是战前设想把敌人围困在高平,用2个军的主力将其歼灭时提出的,现在敌人已被打散,到山区游击作战,高平已是一座空城,现在要敌变我变,应该把363团调至扣屯,既能加强扣屯防御力量,阻击敌人从董赛和纳隆2个方向的增援,又能解决363团的粮食、弹药补给问题。现在363团已断粮5天了,接粮队遭敌伏击伤亡惨重,再不设法解决都要把人饿死了,还打什么仗啊”一师郑师长焦虑得坐立不安。

此时,已经是上午10点多钟,123师程副师长来到军前指与121师指挥所,研究向扣屯前出设防问题。

我请示毛副军长带些人到敌班俊仓库搬运粮食和弹药。他嘱咐说:”前面山上还有残敌,火力点尚未肃清,要小心啊!”我到121师政治部动员机关干部,带着1个警卫排和100多名民工去敌人仓库搬运粮食和弹药。

刚下山就碰见师政委周开源,他说:”烧房子的不是我们,是123师367团的部队,烧的不是民房而是越军的简易营房,昨天362团在班俊缴获了3座仓库,有很多东西,部队正在搬运。”

我告诉他,我也带民工去搬运,你快回去交差吧,告诉毛副军长得了几个大仓库,粮食弹药充足,什么也不怕了,要他高兴高兴!

我带着队伍直奔仓库,路上只见367团和362团的干部、战士及民工队伍,像蚂蚁搬家,密密麻麻,来来往往拥挤不堪。他们边走边吃,大米、白面、沙糖撒在公路上,随处可见。

我看这种情景已经很难维持秩序了,心想只要不发生争夺就任其自便吧。

我把带来的人员分为两路,一路由宣传科长带领去搬运弹药,我带一路去搬运粮食。

我边走边仔细观察公路两旁没烧毁的越军营房。从表面看营房小得像个窝棚,房顶全用杂草盖成,墙壁用竹板编排,外面涂了泥巴,然后刷上白灰。营房不规则地散落在公路两旁的丘岭地带,每一处只有1、2个班看守,1个连分散在七八公里的地段上执行生产和看守仓库的任务。

我走近仓库,发现几具越军的尸体和逃跑时丢弃的装备物资。我要警卫排长放好警戒后,民工立即拥进仓库搬运东西。我则走进越军营房,想看个详细。

,这个小草棚有2米多高,里面排列着用竹板做成的高、低两种床铺,泥土味甚浓。墙边有一排用树干制作的粗糙枪架。没有像样的桌椅板凳,只有用树干、竹片做成的简易小桌,用来放碗筷牙具,其他再无任何东西。营房外面没有操场,到处堆放着杂乱的稻草,由此可见越南军队是多么穷困落后。

这时,搬运粮食的人员从仓库里陆续出来了,我走近检查了一下,成袋的大米都印着”中国”的字样,军服、棉被和行军床也都是中国援助的。

“这么多粮食、弹药、武器装备都是我们中国无私援助的,抗美援越以来至今这么多年,都是中国保障供给,现在他们忘恩负义,反目成仇,我们一定要狠狠地教训这个小霸主。”警卫排长满腔怒火,愤愤地对战士们说。

大家抬着大米、白面、罐头、沙糖等副食品及军需物资浩浩荡荡返回了121师指挥所。

刚到指挥所,只见宣传科长陈维宗也带着民工运回大批子弹、手榴弹和82迫炮弹,经过验证完全适合部队使用。

我马上到指挥所向毛副军长报告,说这几个仓库有几十万斤粮食,很多弹药足够我们用几天了。他非常高兴。

“这里粮弹充足,可是363团粮尽弹绝,怎么办?”郑师长说。

“再向军里请示报告,把情况说详细些,请示将363团调至扣屯。”毛副军长说。

郑师长立即要作训科副科长满元刚起草电文,经他亲自修改后发往军指挥所。

大家聚集在指挥所焦急地等候回复。

“三团在董赛防御已经不起作用,这从敌情变化看得很清楚,军指首长会批准三团向扣屯靠拢的。”

“放心吧!这次肯定能批准。”

“三团那里没有仗打,这里兵力不足再不同意那就麻烦了。”

“不同意也该补给粮食,不能等着把人饿死呀!”121师领导纷纷议论。

黄昏时军指复电:”不同意。”

121师领导顿感意外。郑师长一夜未眠,反复思考军首长为什么不同意363团向师指靠拢。难道是电报没讲清楚吗?
他回忆着经他亲自修改签发的电报内容,觉得已经很清楚了。是上报的建议不符合战役全局的部署吗?应该也不是。现在战役全局已经发生了变化,不能再按战前的方案打下去了。

可究竟为什么军指不同意?不同意也该给下面解决缺粮缺弹、伤员治疗、后送等困难呀!难道”就地筹措”就能解决问题吗?战争打响后,越南实行”坚壁清野”,根本”筹措”不到什么东西,尤其是伤员救治非常困难。

他百思不得其解,越想越为几千人的生命安全担忧,如果再延误几天不给363团补给给养、弹药,即使遇到敌人也无法打仗,其后果不敢想象。

有智有勇的将军没有一个是只会执行命令的,他认定军指首长不同意的决定会带来严重的后果。

于是,天不亮就叫作训科副科长满元刚将发往军指的电报发往广州军区前指,越级报告反映意见。

军区前指接电后,立即复电:”同意363团向师靠拢,全师集中扣屯组织防御。”

我对郑师长这种做法,十分钦佩。大家听到这个消息十分高兴。

毛副军长赞扬说:”老郑!你干得好啊!三团来了有粮有弹,脱离了困难,扣屯又增加了1个团的兵力,对固守扣屯更有把握。”

部队进至扣屯后,迅速按防御部署布设兵力,抢修工事,准备抗击敌之援兵。这时,121师指挥所的2瓦电台突然听到敌人用我军的密码呼叫:”你们是塔山英雄团吗?我们要去看看你们。””我知道你们是121师,都要饿死了,快投降吧…”。

报务员把记录马上送给师首长看,我们都十分震惊。

“敌人怎么会知道我们的频率和密语?”

“难道联络信号和密语本被敌人搞去了?还是电台人员出了问题?”

大家做着种种猜测,十分不安。最后查实,361团后勤梯队在宗悔吊桥被敌伏击时,2瓦电台丢失,报务员下落不明。

一天晚上,军指突然来电在问毛副军长带的医生和警卫员叫什么名字?我们立即紧张起来。

“这绝不是军指发来的电报,问名字干什么?谁都知道跟随毛副军长的医生和警卫员的姓名,为什么要问?一定是敌人在捣鬼!”

“如果大功率的电台密码真让敌人搞去了,那就糟了,还怎么联络指挥?”

“不能回电,等等看还有什么新的情况。”

军、师领导都在担心这个重大问题。从这时开始,军和军区前指再未来电。

第三天,121师试探着两次向军指发电报告情况,仍未回复。大家认为一定是大功率电台出事了,因此心甚不安,却又束手无策。

第六天,123师侦察连副连长刘显祖(注:退伍后任佛山市禅城公安局付局长)奉军指首长之命带1个侦察排,到扣屯侦察,看看121师还在不在扣屯。他到扣屯后,先潜伏在山头上观察了一夜,因夜晚能见度低,天亮了又继续观察了半天,确认扣屯是自己的部队后才带着侦察排下山联系。他被岗哨带到一师指挥所附近,我去看望了他。

“老政委你怎么在这里?”他惊讶地问我。

“你到这里干什么?”我也惊奇地问他。

我们很熟悉,他是三师侦察连老副连长了,训练尖子,捕俘能手,见面自然是又惊又喜,他急忙告诉我他来这里的任务。

“军指首长得知121师后勤指挥所电台密码丢失(实际是烧了)后,你们后边向军指报告遭敌伏击的电报中,有伤亡惨重二字,便认为这个电报是敌人发来的,我们向来报告战斗伤亡,从未用过惨字,怀疑你们出了大问题。”

“军首长怀疑出了什么大问题?”

“他们说你们可能不存在了。”

“有那么严重吗?”

“一个师没有了还不严重?军指急忙报告军区,五六天都不敢给你们发报联络!到昨天才派我带1个排来侦察,真是天大的误会!”

我听后立即带他到指挥所向毛副军长汇报,毛副军长和121师领导听后都大感惊讶。

“后勤电台烧掉密码的事早有报告呀!是实实在在地烧了,怎么还这样?””一个惨字竟能判断是敌人的电报,如此恐敌惊慌,实在罕见。”121师领导议论纷纷。

回国后,一次偶然机会,我在121师见到了广州军区原机要局长、问起此事,他说:”当时闹呼得很紧张呀!向政委(原广州军区向仲华政委)在作战室一夜未睡,焦虑得坐立不安,反复考虑是否更换参战部队的密码,当时我在场。我说我不信1个师几天就被敌人吃掉了,高平前线的敌人没有这个力量,太原出来增援的部队进到纳隆就停了,怎么会把师部搞掉劫走密码呢?最后向政委下决心,才没有更换密码。”

28天的战争,四十一军从军到师、团、营、连,都有误判、误报重大敌情的情况发生,对战役、战斗进展影响极大,教训极为深刻。

扣屯的防御虽已部署,但因为是2个建制的部队调动使用起来很不方便。毛副军长便对郑师长说:”如果把一团调回扣屯归一师指挥,把七团调去安乐归三师指挥不是更好吗!是不是再建议一下?”

“老是越级请示好吗?”郑师长说。

“作战可以穿插,部队的建制不能穿插呀!按当前的敌情,不必要这样调动部队!我们从实战要求出发,建议2个团按建制归属指挥,有什么顾虑的!”周开源政委插话说。郑师长又要满元刚起草电文发往军区前指,军区立即复电同意,并指示四十一军军指立即执行。

2月27日,121师361团从安乐进至扣屯归建,367团从扣屯进至安乐归建。

扣屯有3个步兵团(实有兵力仅2个团)、7个炮兵营,像铜墙铁壁般坚守着岔路口。

指挥员的决心和部署,需要有很多精明能干的部属去具体实施,毛副军长深知培养提高干部谋略能力的重要性,这不仅是长远建军的需要,也是当前完成作战任务的需要。

他与121师郑师长带领干部勘察地形,布置兵力,交代任务,研究打法。他们跑遍了全师连以上单位的阵地,连一些重点排的阵地也都亲自到现地检查。他们从工事的构筑、兵力布设、火器配备和遇到各种情况的打法预案,都详细地给予帮助,出谋划策,进行传帮带。

毛副军长白天在山岳丛林看阵地,晚上召集干部总结作战经验,研究战法,克敌制胜。

他分析了敌人的许多特点和弱点。如:靠有利地形阻击:选险要地段伏击;能打则打,打不赢就跑;白天潜伏,夜间偷袭:适时化整为零又能迅速收拢为整;不敢近战拼刺刀,全靠自动火器;善于游击袭扰,不会运动作战。

根据这些特点,他总结了破敌战法:白天行动夜间驻扎;走起来交替掩护,严密搜索,集火射击;住下来环形防御,卡路堵沟放哨设伏;防御时白天控制要点,巩固防御体系,夜间收缩潜伏,严密防范;对敌积极侦察,主动出击,先围后打,夜间包围白天歼灭。

这些经验对指导当时的作战,起到了重要作用。

一般的军事科学规律不能代替一切,世界上没有一条作战原则是永恒不变的。无论多么成功的战术原则,都只能是一定历史阶段的产物,时间变了,武器装备技术改进了、发展了,作战地区和对象不同了,还墨守成规,是打不好仗的。
战争中不会总有有利地形可以利用,也不能用一种固定的办法去对付不同的敌人,必须具体分析敌情、地形,根据不同的敌情和地形采用不同的战法,才能掌握战争的主动权,克敌制胜。

二、阵地生活

121师集结扣屯坚守防御的部署已基本就绪、各部队都在紧张地抢修工事。

按野战防御阵地工事构筑要求,每个营、连的防御阵地要挖散兵坑、猫儿洞、地堡和交通壕。人均出土量多达20立方米。

由于轻装穿插,每个人除随身携带的砍刀、小镐、铁锹外,再无任何工具。不少战士在穿插战斗中随身带的工具大都丢失,现在要构筑工事没有工具成了最大的难题。无奈之下,只好派分队下山到村庄搜借。凡能挖土刨沟的工具都搬上了阵地。

各个阵地”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的用炒菜的锅铲、切菜的菜刀、劈柴的砍刀、斧头;有的用锄头、铁条、木板、树棍,五花八门,无奇不有。整个阵地热火朝天,干部战士以时不我待的心情、昼夜不停地抢修工事。战士们的手磨起泡、脱了皮,疼痛难忍,但没有人叫苦叫累。

为防止敌特工钻进阵地潜伏袭扰,一线连队把阵地前沿50米之内的树木、荆棘、杂草全部清掉。然后用木柴、木桩设置障碍,把缴获的大量地雷埋在阵地前沿死角地带以及连与连的结合部。

但是,要在阵地上长期坚持,防雨防寒又成了大问题。个人携带的雨衣、雨布已大都丢失,干部战士只穿一身单衣,深夜寒风袭米,个个冷得发抖无法人睡。有一天晚上,一场中雨过后,挖出的泥土变成了稀泥,全师上下个个淋得像个落汤鸡,全身泥浆,变成了泥人。

更为难熬的是400多名伤员,没有避雨之处,他们被安置在师指旁边的一条山沟里。原来伤口已化脓、溃烂,其至生蛆肢体变黑,再被雨水一淋,高烧抽筋,苦不堪言。

对此,师、团领导十分着急,毛副军长多次指示,割草铺地搭棚,防雨防寒,不能再让这些战友们遭罪了。正在这时,121师侦察连抓获1名俘虏,他说这一带有山洞储藏着大批物资、汽油,但不知具体地址。121师师长、政委马上组织机关及全师侦察分队,带着20多个搜索小组在扣屯一带的深山密林、山涧峡谷寻找山洞仓库。

终于在第四天发现距师指挥所7公里处有个山洞,储藏着数万桶汽油。还在山沟里发现了高平省百货公司的仓库。
我听后,立即带1个警卫排和机关人员赶到现场。

这里地处偏僻,但较平坦,只见3座大仓库都是用苇席临时搭建,里面存放的物资堆积如山,各种商品琳琅满目。一捆捆的布料、毛料、涤纶织品,数量之多无法计算。

我立即派人报告毛副军长、121师领导,通知各团速来搬运布料搭棚防雨,铺地盖身防寒。要民工给伤员搬够,并准许每人任选三五十米布料带回去取暖用。

通知下达后,搬运布匹的部队从各个阵地向仓库拥来,要多少搬多少,随便搬运,来来往往一直搬了4天。

全师所有人员都用布料搭起了防雨小棚,制做了草垫,解决了防雨防寒问题。

仓库里的沙糖、炼乳、姜酒、电池、纸张及文具等,能吃能用的大部分也都搬走了。

第5天我去检查,发现还有许多布料、沙糖、文具没有搬完。这些东西已经不需要了,又无法运回国内,经请示毛副军长,放火烧掉。

越军存放在山洞里的汽油,经请示广州军区吴忠副司令,也全烧毁。

干部战士昼夜突击,抢修工事,搭棚防雨防寒,个个喜笑颜开,情绪高张,摩拳擦掌等待抗击敌之援兵。

敌号称A师的三一二师,全部美式、苏式武器装备,进至纳隆增援。不断派出特工、侦察分队昼夜对我军偷袭、骚扰,阵地上枪声不断。

一天夜里,2名特工钻到121师363团6连阵地潜伏起来,天亮时,卫生员和通信员到排里看病号被他们打伤。121师362团报告,四连二排晚上被敌特工偷袭,夺走轻机枪1挺,排长立即组织反击追捕,击毙2名特工,夺回轻机枪。
类似情况各部队都有发生。毛副军长和师领导认真地分析敌情:

“敌三一二师进至纳隆还不解我军情况,不敢轻举妄动,派出大量特工侦察、偷袭,既侦察我军情况,又骚扰疲惫我军,是一举两得的事。”毛副军长分析说。

“我们必须两手作战,既要抗敌援兵打一场防御战,也要对付敌特工打一场清剿战,才能固守扣屯”121师政委周开源说。

“对,我们必须在这两个方面都做好充分准备才能克敌致胜。”毛副军长肯定地说。

“敌特工为什么能钻到我们阵地里来?出出进进那么方便,我们的阵地肯定有空隙,有的连、排没有到位。”郑师长警惕地说。

“你分析得很对,肯定有的连、排没有到位,有了空隙敌人才能钻进来,你派人把阵地结合部再仔细检查一下,我们先研究一下两手作战问题。”毛副军长对郑师长说。

后经检查,果然发现362团与363团之间的防御存在间隙,结合部有1公里地段没人防守,被敌特工钻了空子。

121师随即调整部署,予以完善,并下令各团把清剿敌特工对我阵地偷袭的战斗看成是阻援任务的一部分,组织力量粉碎敌人的渗透袭扰活动,稳定防御体系。

此后,在扣屯防御的20天里,121师共组织了30个连队,485个排次,按地区划分任务,分片包干,每天派出建制分队在阵地内和阵地外3至5公里地带反复清剿残敌。对利于敌人隐蔽的地方砍树堵洞、放火烧掉,对敌必经的沟洞埋地雷设路障,晚间在阵地前沿派兵设伏,堵沟、卡口,使敌特工在我阵地前无藏身之地。

阵地生活十分限苦,从出国穿插战斗,到扣屯坚守防御,直到撤军回国的28个日日夜夜,一线作战部队从未进过房子,天为帐,地为床,整天整夜合衣而卧。没有换洗衣服,没有洗脸洗澡,没有脱鞋睡觉。白天行军打仗,或挖土抢修加固工事,或被派出钻林踏沟搜剿残敌,出生入死。晚上抱枪而卧,或在田间路边沟渠里、或在自挖自建的战壕棚洞(猫儿洞)里,穿着单衣,与寒冷、与生命极限博斗。寂寞、恐惧、虫咬、寒冷、饥饿、疾病折磨无所不在。

越北山区,山高林密,昼夜温差20多度,干部战士白天一身湿,晩上靠体温把衣服烘干,几乎天天如此。条件虽如此艰苦,但都充满乐观。

我几次到一线阵地,问他们很苦吧!回答是只要祖国人民信任,我们再苦也心甘情愿。再问他们有什么要求,一位战士沉思片刻说:”只要祖国人民知道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阵地上吃水最难,有的连队山下有水还好,无水者则要到很远的地方取水,取来的只供做饭使用,洗涮饭盒都很困难。

121师指挥所及直属分队,分散隐蔽在临山的3条大沟里,包括400多名伤员、800多名民工在内,近2000人吃一条小沟里的”泉”水。水沟宽不足1米,水深只有3公分,流量很小,1小时积不到2担水。121师警卫连把”泉”挖深扩大,堵塞漏洞不让半点水流掉,也无法解决师部人员吃水紧张的问题,到”泉”边昼夜排着长队取水的人经常为争水吵架。

后来,师指派岗哨看护调解也无济于事,只好规定此水仅供伤员和师部做饭食用,其他单位不准到此取水。

食用水源问题一直未能解决,直到撤军回国。

三、战士的信念

121师集结扣屯组织防御期间,政治工作首先要宣扬战斗的胜利和英雄模范事迹,鼓励士气,增强信心。121师政委周开源决定,全师开展大讲战斗胜利、学习英雄好汉的活动。

毛副军长热情支持这一活动。121师政治部孙甫主任立即组织力量深人全师各个单位采访英雄人物,收集典型事迹。

坚守809高地主峰后失联的361团二连三排(编者注)

第一天,我到361团听说坚守809高地的二连三排回来了,万分惊喜!赶快翻山越岭到了一营,要他们带我去看望二连三排的战友。我到三排阵地时,只见他们全光着膀子汗流浃背地抢修工事,我要指导员召集三排长和几名班长谈谈他们坚守809高地主峰、失去联系后的情况。

指导员燕乾元说:

我们二连三排共35人,由我带领,攻占809高地后,营指下令留下我们三排坚守主峰,掩护师指机关和全团转移。
这座山很大,海拔800多米,从山腰到主峰树木稀少,杂草丛生。战士们站在草里只露出个脑袋,利于隐蔽,敌人很难发现我们。

我带三排在这个山的主峰上坚持了六天六夜。

第一天,一营全营转移时,三排向主峰攀登,杂草又高又密无路可走,大家只能用手扒开杂草,一步步向前移动,爬到山顶已筋疲力尽,气喘吁头晕恶心。

这一天我们已经断粮了,我动员大家把带来的干粮集中起来分配,三排长到每个战士跟前去收,只收了5片半压缩饼干。我难了,怎么分配?我只好掰成指头大的小块分给大家,尽管都很饿,却互相推让,谁也不肯吃。8名共产党员和共青团员都把自己的一份送给了体弱的同志。我被感动得流着眼泪一点一点分给战士们,我对大家说,吃了吧!上级知道我们的困难,会派人来支援我们的。战士们像吃药片那样用水送下去了,颗粒大小的饼干还不够塞牙缝的。

第二天,全排饿昏了9个人,我召集党员开会研究。大家说这山上有竹根、野菜可吃,组织起来去挖吧,我同意了。

各个班都派出三、四个体力稍好的战士去挖野菜。三排长张同文惊喜地在阵地上发现了一丛蕨根草,用从牛脚印里打来的水,煮了两饭盆草汤,分给体弱的战士喝。这天就这样熬过去了。

第三天,饥饿严重的威胁着35个人的生命,没有盐吃,大家浑身无力,又昏倒了19名同志。我又召开党员会议,我对大家说,现在必须下山找东西吃了,不然,我们会被饿死的。

我看到几个班长心力憔悴的样子,实在不忍心分配这个任务,但我又不能离开阵地,正在为难之际,八班长说让我去吧,我还能走。我要他在全排选几个体质好能走路的同志下山,务必小心,快点回来,有情况我们接应他们。

接着,八班长介绍说:我站起来时两眼一阵金光,头昏眼花,差一点摔倒了,我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劲来稳住身体。心想,这个任务关系到35个人的生命,不能退缩,要坚强!我摇摇晃晃地走着,心想这次下山找不到东西吃是不能回来的。

我选了7名战士,说明了任务就下山了。我们在1米多高的野草里向山下缓慢移动,手和脸都被荆棘野草划破了,汗水浸湿伤痕像刀割一样疼痛。我们的裤子也都磨破了。

好不容易走到半山腰,发现有一栋草房,我们警惕地一面搜索一面包围,结果没有人。放好警戒后,我带几个战友进了房子,到处翻腾也没有发现能吃的东西。

突然一个战友发现在一个黑暗的墙角有一个箩筐装着七八斤米糠。我想,老百姓都跑了,给钱没有越币,怎么办?

我就和几个战友商量,大家认为以物换糠还说得过去。我们几个人都在身上摸索,却找不出可以交换的东西。因为我们在穿插途中多次遇到险情,带的日常用品都丢失了。没有办法,我只好启发大家再想想有什么东西可以换走这点米糠。

一个战士忽然想起来,说:”我有支钢笔能行吗?”我看实在没法只有这样了。我把钢笔放在管里,拿走了米糠。

排长张同文接着介绍说:他们回到山顶后,我看到带回几斤米糠,心里很不好受,鼻子一酸眼泪直往下流。

可是,指导员很高兴,他鼓励大家说,当年红军长征时,吃过皮带。米糠和草根,今天我们也吃点糠,是为了活下去坚持战斗,取得胜利,祖国需要我们这样做!战友们听到是祖国的需要,个个拿着饭盒装上米糠,加点树叶、草根煮汤吃。

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晚上的山顶,春风刺骨,大家被冻得浑身打颤,躺在自挖的猫儿洞里难以人睡,思索着明天怎么办?

指导员燕乾元又介绍说:

第四天,晨雾弥漫,遮住了向山下观察的视线,山下村庄不断响着零星的枪声。我们都非常紧张,估计可能要发生什么情况,就各自进入工事准备战斗。

一个小时过去了,火红的太阳从东方升起,大雾顿时消散。忽然听到半山腰有声音,野草四处摇晃,似乎有动物往阵地这边走来。

我用望远镜警惕地观察搜索着,发现那个活动的目标竟是一头水牛!我又惊又喜,马上把望远镜递给三排长,要他仔细看看是不是真的。三排长看了一阵,惊叫起来,啊呀!真是头大水牛呀!送上门来慰劳我们了!战士们听到有头水牛跑上山来,高兴极了。

我马上要三排长带2名战士下去把牛打死。即使敌人发现了上山来,我们也要把牛抢上山顶吃顿饱饭,就是死也不当饿死鬼。

三排长瞄准牛头,一枪把牛打死了,敌人也没发现。

过了一会儿,我和20多名战友带着砍刀把牛砍成很多块搬到山上,估计吃几天没有问题。

正在这时,从后面山上过来50多名掉队的同志,他们是听到枪声后往这边观察,发现是自己人就过来了。大部分是我们团三营的,他们也有三天没吃东西了,饥饿和疲劳已使他们精疲力竭,我们一起煮牛肉饱餐一顿。

到了下午我看这么多掉队的,不去找部队不好,就动员他们组织起来,编成班、排,指定班、排长去找部队。

他们走后,我又组织战士把剩下的牛骨、牛肉分给各班煮熟保管,以备慢慢食用。

第五天,敌人还没发现我们,但是没有上级的命令我们不敢撤。现在部队在哪里?首长知道我们这个排吗?我焦虑不安,非常发愁。大家虽然有牛肉吃,但五六天没有主食,没吃食盐,出现脱水抽筋。我害怕极了,如果都病倒在这里,即使不被敌人发现,我们也很难活命。

这时,突然有部电台用密语呼叫”二连三排,你在哪里?请回答!”电台不断地重复呼叫,我怀疑是敌人捣鬼,警惕地要步话机员反问他的部队番号,回答是三团三营。我与三营营地起集训过,比较熟,要他亲自上机明语讲话。三营营长问你是一连指导员吗?你们现在哪里?我是三团三营营长,请回答。我告诉他,我是二连指导员燕乾元,我们在809高地主峰,我哽咽着哭了说不出话来…..

三营营长说,你等着,我马上派部队去接你们。我把话筒放下后眼泪不止的流淌,心想,得救了!得救了!35个人的生命啊!全排同志听到这个消息都热泪盈眶,悲喜交加,像被遗弃的孤儿又见到了母亲般地激动。第六天,三团派部队把我们接回并一直护送到一团一营二连。

用电台呼叫三排的是363团三营步谈机班长杨爱国,他救了三排35个人,战后,杨爱国荣立一等功。

我边听介绍边用手擦着泪水,颤抖的手已无法记录了。

我猛然想起那个奉命去找三排而中途撤回的副教导员,这个干部实在可恨,因贪生怕死不敢到主峰上去,回来竟然撒谎说三排不知去向。

我冷静了一会,对他们说:”你们执行命令坚决,完成任务彻底,是我军的骄傲!是祖国的骄傲!你们个个都是英雄好汉!我把你们的事迹整理出来,向祖国人民汇报!”

我返回121师指挥所,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专门向毛副军长详细汇报了这35个人的感人事迹。

他边听边擦着鼻涕眼泪,哽咽着说:”我们的战士多好啊!真了不起,是新一代最可爱的人!要很好地宣传这些英雄事迹。”

第二天,我又到361团采访。121师副政委王仕诚同志向我介绍说:我们奉命向安乐开进时,部队已经断粮2天了,饥饿、疲劳,极度困难。途中多次遇敌阻击,部队掉队失去联系的增多。其中有7名不同建制、且不认识的战士走到了一起,7人中有4名轻伤员,有一名班长叫陈书利,主动担当重任。

他们不知道部队去向,只好辦认脚印,听着枪声寻找部队。

一天,被敌人发现他们后,跟踪追击,他们几次都没有甩掉敌人,情况十分严峻。

我们不能叫敌人追着跑,要选择一块有利地形把他们干掉。班长陈书利坚决地说。

战士陈武贤说,前面山脚下有栋房子,我们先到那里守起来。找点东西吃,打一阵子到晚上再进山。

他们编成2个战斗小组,交替掩护进入到了一座仓库。谁知被敌人发现,敌人占领了周围高地,把他们包围起来。

一位伤员焦急地说,我们被包围了,快撤吧。

班长陈书利果断地说,现在撤离只能增加伤亡,要沉着,这些敌人都是民兵,只要干掉他们几个就能顶住。

枪声越来越急,敌人步步进逼,大喊大叫,但不敢冲锋。

伤员胡青祥鼓动大家说,我们宁死不当俘虏,要死也不能死在敌人手里。说罢,便掏出手榴弹准备拉火。

陈书利马上按住他,激动地说,不能这样,我们还有3支枪9个手榴弹,1000多发子弹,要和敌人拼,打死1个够本,打死2个赚1个,组织培养我们,绝不能给党和祖国人民丢脸,一定要和敌人血战到底!

几个战士对陈书利说,我们听你指挥!

他们选择了1间只有一面竹片墙、里面堆着很多化肥的房子作掩护。陈书利带2名战士与敌人对峙,掩护伤员把化肥垒起来当工事。

这栋房子四周百米以内都是开阔地,敌人从哪个方向来都看得清清楚楚。

上午11点钟,敌人分多路向他们进攻,子弹像冰雹一样打在瓦片上,哗哗作响。

等敌人接近开阔地时,陈书利一声令下,3个人同时扣动扳机,打倒了四五个敌人。1个小时后敌人再次攻击,又被他们打退了。战斗持续到下午3点钟,共打退敌人5次攻击,击毙击伤敌人10多人。

下午4点多钟,敌人派出小股兵力迂回到房子后面的河对岸,企图前后夹击。敌人刚刚进到桥头就被陈书利发现了,一个点射就撂倒1个,另1个正要去抢尸体,又被他击倒。

敌人没有办法,就调来1门60炮向他们轰击。炮弹接二连三地在他们周围爆炸,有的打到了房顶,有的打到了化肥袋附近。顿时,屋里屋外硝烟迷漫,弹片、瓦片、竹片和泥土、化肥横飞,震得人头晕耳鸣。

炮击停止,陈书利告诉大家不要出声,不要开枪,让敌人产生错觉,以为我们被炮弹炸死了,等敌人靠近了再突然开火。

过了一会儿,果然有30名敌人分两个方向猫腰端枪向房屋逼近。7名战士沉着冷静地观察着,准备着,等敌人靠近约60米时,突然开火,把敌人打得死的死,伤的伤,拼命往回跑。

战斗持续到黄昏,陈书利和6名战友在这栋房子里顽强地坚持了1天,共打退敌人7次进攻,歼敌20多人,陈书利1人就打死敌人十几个。

天黑以后,敌人再次向这座房子炮击,一发炮弹落在陈书利附近,弹片击中了他的左腿,鲜血直流。他马上打开急救包包扎好,又检查了自己的子弹,只剩86发,再看韦程儒和陈武贤的弹袋,子弹也不多了。他冷静地分析了当前敌情,对战友们说,现在天已大黑,我们看不到敌人,再守在这里对我们不利,必须马上向河对岸突围。

陈武贤说,你们先撤,我在这里掩护你们。

陈书利说,不要留人掩护了,你们朝房子正面的开阔地投3枚手榴弹,我用冲锋枪打几个点射,给敌人造成从正面突围的假象,然后我们悄悄绕到房子后面,冲过桥去就可以转移到山里了。

陈书利说了他的想法,大家一致赞同。

这时,敌人仍在不停地向他们炮击,桥梁和主要道路都被敌人侧射火力封锁。他们只好趟水过河,河水1米多深,天又漆黑,伤员胡青祥与马战社伤口疼痛难忍掉了队,与陈书利失去联系。

陈书利为缩小目标便于突围,将剩下5人分为2组。由他带2名伤员为1组,陈武贤、韦程儒带伤员熊武俊为1组,突围后再会合。

敌人还在不断地打枪打炮,他们并不还击,悄悄地趁着夜暗逃出了敌人的包围圈,进到一座山腰。陈书利小组停下米等待陈武贤小组,等了很久不见动静,知道他们几个人掉队,去向不明。

陈书利他们沿山腰向前移动。山上杂草荆棘从生、无路可走,加上漆黑的的夜晚没有一点星光,他们迷失了方向。
在山上摸到天亮一看,昨天战斗过的房子只距他们1000多米。3人急忙向树林深处走去,在一处隐蔽的地方躺下来休息。

已经3天没吃东西了,饥饿和极备使他们头晕瘫软,昏昏沉沉,躺到地上再也不想起来了。

伤口剧烈的疼痛,使陈书利马上意识到不能这样躺下去,要吃点东西,不然就回不到祖国了。他马上呼喊,小黄!黄志荣!快起来!我们要搞点吃的,这样躺下去就睡死了!

黄志荣有气无力地说,荒山野岭,到哪里搞吃的,我一点劲都没有,班长,咱们还能回国吗?

陈书利鼓励他,只要我们能站起来,挖点草根、野菜吃,就能找到部队。

他们艰难地爬起来到处寻找能吃的东西,然后挖了草根、野菜,吃了起来。

陈书利问小黄:小黄,你是哪个连队的?怎么会掉了队?

黄志荣说,我是九连的,谁愿意掉队了!遭敌阻击时我负了伤,又饿又紧张走不动啦!我也不去连累别人,自个在后面慢慢走,后来就找不到部队了。

陈书利说,我们都负伤了,只要想着祖国,就定能坚持找到部队。

此时,已近黄昏,他们凭着坚强的意志,忍受着伤痛,相互搀扶着下山找路。下山后走到一块地瓜地里,陈书利让黄志荣在地边休息,他到地里挖几个红薯充饥。

这时,黄志荣听到不远处有讲话的声音,立即轻声向陈书利连叫几声,由于陈书利被敌人炮击震聋了耳朵,没有听见。黄志荣抓起泥块向陈书利打去,并迅速跃到树林里隐蔽。陈书利觉得有什么东西打来,抬头一看,有5个敌人离他只有十五六米,他对准敌人猛烈射击,当场击毙3人,并趁机跃进树林往山上跑去。

敌人尾追上来,陈书利急中生智,把一块松动的岩石推向山下,石头滚动,砸得树木哗哗响,敌人误认为他往滚石方向逃跑,就朝发出响声的地方开枪。陈书利趁机向相反方向安全转移。

夜里10点多钟,陈书利不慎掉进一个岩洞坑里,昏迷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慢慢苏醒过来。觉得浑身像被肢解一样的剧痛,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还活着。他睁开眼睛,四周黑乎乎的一点光亮也没有。用手一摸,右腿泡在冰冷的水里,左腿湿糊糊的,已经麻木了。

过了好久,他才明白自己掉进了岩洞坑里,寒冷和伤痛一起向他袭来,他几次想翻动一下身子,总觉得身上压了一个很重的东西,想翻也翻不动。他又昏迷了过去。

不知又过了多久才苏醒过来,感到腿上压着什么,用手一摸,原来是冲锋枪!他高兴极了,有枪就还能继续和敌人战斗。他不顾伤口的剧痛,拼命挣扎着在黑暗中寻找攀爬的地方,爬了很久,终于爬出了洞坑口。

为了不被敌人发现,他在密林里藏了1天。渴了,就到沟里喝点水,饿了,就挖野菜、草根充饥。天黑下来后,他摸着石头、树枝爬下山。

此后几天,他昼伏夜行,借助北斗星辨别方位向祖国方向走。

这天凌晨4点多钟,他走到一个偏僻的山村,观察许久,发现村里没有人,就进入到一栋房子,他借着星光隐约看到地下散落着碎纸、罐头盒、杂草等物,好像有部队住过。

他马上觉得不对,立即离开了这里。

2月24日上午,陈书利走到一个山洼里隐蔽。他凝望着祖国的方向,暗自思忖:难道就这样落到敌人手里吗?我们的部队在哪里?我还能回到祖国、回到家乡吗?他想来想去,一种无限怀念祖国、想家的心情不禁油然而生。于是,他用血和泪写下了一封遗书。

说到这里,王仕诚副政委从口袋里拿出3张折叠得已经破烂的灰白色的纸给我看。我以崇敬的心情翻开这3张纸,字迹已经不很清楚了,上面写道:

敬爱的党、亲爱的人民和祖国,我现在单枪独人为你战斗,饥饿时刻在威逼着我,敌人到处在追捕着我,死亡随时在等待着我。但是我想,为了祖国领土完整,人民的尊严,早日完成四个现代化,为了世界和平与稳定,给越修狠狠打击,为我边防军民报仇雪恨,我一定战斗到最后一息,只要有一口气,我就要战斗下去,决不辜负党和人民的教育和培养,决不当怕死鬼,决不投降,决不给党和人民丢脸,一定为我军增添光辉!

敬爱的首长和亲爱的同志们:情况是这样的,我们三分队(361团三营)19日晚上在一个吊桥遭敌伏击,部队被打散了,我们几十个人跑到809高地山下,由于这里没有我们的部队,又和团队失去联系,加上没有干粮吃,所以,20日晚上我们便往国内撤退。走了一个晚上没有发生什么战斗情况,到21日早上,走到一条大公路,谁也不知道回祖国要走哪条大路,只是看见公路就走。可是走了几公里,又遇到敌人的埋伏,我们边打边跑,各自为战,没有人组织指挥,伤亡的情况我也不知道,只是拼命地跑过敌人封锁线,最后只剩下7个人了。我们又沿公路走,看到公路旁有房子,想进去找吃的,不料敌人又从四面八方包围了我们。我们钻进房子里和敌人战斗了整整1天打死敌人20多个。四连有个兵陈武贤很勇敢,打死七、八个敌人,我也打死打伤十几个敌人。傍晚我们组织了突围,可是现在只剩下我1个人了。首长和同志们,我现在已经4天没吃粮食了,都是吃草根、树叶和野菜,还要经常和敌人打仗。假如我牺牲了,我会深感无限光荣,因为我已经打死打伤十几个敌人,够本了!报仇了!但请你们把我的尸体运回祖国,转告我的父母,请二位老人不要悲伤,这是他们无限光荣的事,应该感到骄傲和自豪啊!她的儿子陈书利为党为人民、为祖国献出了一切!

我看着这封垂泪滴血的遗书,泪流满面,很久说不出话来。王副政委说:”陈书利写完了遗书,精神振奋,什么也不怕了,忍着伤痛和饥饿,听着枪声,辨认着部队行军的脚印,以惊人的毅力走出山林,一个人昼夜兼程到处寻找部队。经过五天五夜终于找到了部队。

王付政委接着又介绍了同陈书利一起战斗、后来失散了的陈武贤同志。他说,陈武贤是361团四连七班机枪手。

2月18日晚,四连在穿插途中遭敌伏击。七班担任后卫,在激战中有个敌人从后面扑上来扯住陈武贤的背囊,当他要转身时,右边又扑上来1个敌人。他急中生智,拉开背囊带往后一推,把后面的敌人摔出好远,右边冲上来的敌人却将他拦腰抱住,他与敌人撕打起来。这时,被摔倒的那个敌人从地上爬起来又扑向陈武贤。

在这紧急关头,七班长黄招强一枪打死了扑向陈武贤的敌人。正和敌人撕打的陈武贤,趁机拔出手榴弹用力往敌人脑门上砸去,将该敌砸死。又有一股敌人尾追上来,陈武贤连投3枚手榴弹炸死3个敌人。突然又有1个敌人猛扑过来死死抱住陈武贤不放,陈武贤沉着应战,一个猛转身,一脚踢中敌人的下腹部,这个敌人被他踢得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部队转移时,陈武贤与连队失去联系,遇到八连班长陈书利等人,他们组成一个战斗集体,在被敌人包围的严峻情况下,一天打退敌人7次进攻,他毙敌七八名,在夜间突围时,又与陈书利失去联系,他与韦程儒和伤员熊武俊4人,走了四天四夜,巧妙地避开敌人,回到了部队。

接着他又说:我们部队的英雄辈出,可歌可泣,为我军增添了光辉。

2月18日晚,361团四连七班长黄招强随部队向809高地穿插时,带领全班在后尾掩护。快过吊桥时,突然遭到隐蔽在竹林里的敌人射击。他立即指挥全班还击,下令副班长带1个组向敌侧后迂回,其他人一齐攻击小竹林,毙敌6人,尔后迅速撤出战斗过桥。

过桥后发现有3人掉队,他又马上返回接应,刚到桥头就听到有人喊叫和搏斗声,他冲上去一看,是陈武贤与敌人撕打,他用枪托照敌人头部砸去。陈武贤刚爬起来,他又向那个敌人打了个点射。他看到团后勤被敌伏击,便主动向后勤指挥所报告情况。

在返回的路上,从草丛里突然窜出2个敌人把他抱住,并将他摔倒在地卡住他的喉咙。危急关头,战士王应军赶到,冲上去向敌人背部猛刺一刀,黄招强趁机把敌人推开,立即开枪射击,毙敌2人。

这时,他左大腿中弹,两处负伤,鲜血直流,他感到左腿麻木不听指挥了,正要包扎,突然从竹林里又窜出几个敌人,他立即打了个点射,打退了敌人,然后带领3名掉队的战士过了桥。

正要与全班会合,从河边又窜出4个敌人,黄招强眼疾手快,冲上去大喊一声:”不准动,缴枪不杀!”接着陈武贤等战士冲上来,俘敌4人,缴获步枪2支,手榴弹6枚,匕首1把。

他忍着伤口的剧烈疼痛,带领全班急赶部队。天亮后排长蒋风生发现他负了伤,要他上担架,他坚决不肯,一直随部队连续行军作战。他的伤口化脓、溃烂了,还坚持担任尖兵。在去安乐的途中伤势恶化发高烧,他仍以惊人的毅力坚持着。

2月21日上午,361团指挥所在栋替遭敌伏击时,他带全班奋勇战斗,掩护其他班三进三出敌火力区,抢救伤员,直到2月26日晚上,再次负伤才不得不下火线,被转送到后方医院治疗。真是钢铮铁骨的英雄好汉啊!

我听了这些激动人心的英雄事迹,肃然起敬,连连叹服。

战前,我在这个连队搞战备教育,黄招强言语不多,善于思考,在讨论作战信心时,他说:”信心是打出来的,不是讲出来的,讲得再好不勇敢杀敌,信心只是信心。”他说到做到,带领全班把信心付诸了实战行动。

361团马政委又向我介绍了一位伤员奇迹般的归队事迹。

他说:一营营部通信兵李干文在809高地战斗时,双腿负伤,不能走路,包扎后在深草里昏睡了过去。这时,一营奉命急调扣屯执行任务,由于走得仓促,大家以为他已被护送团里收治,就匆忙出发了。他醒来一看,部队转移了,只剩他一个人,手无寸铁,两腿骨折瘫痪,站不起来。他忍受着伤口的剧痛,忍饥挨饿,艰难地用双手支撑着上身,一点一点的移动,爬行在荒山野岭之中。

当他爬下809高地时,发现一条水沟,他判断部队是向南前进不会向北撤退,顺着山沟流水的方向爬就能找到部队。他以惊人的毅力和坚定的信念,沿着这条山沟,吃着草根、野菜,喝着山沟的水,缓慢地爬行。衣服磨破了,手掌脱皮了,胳膊腿被划出一条条口子,血迹斑斑,疼痛难忍。他还是咬着牙,忍着痛,坚持着爬行。

第三天,两腿伤口恶化,肿得裤子都脱不下来,发起高烧,昏迷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苏醒了过来,心想绝不能葬身异国他乡荒无人烟的山涧峡谷,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找到部队!他又上路了,艰难地沿山沟向前方爬去…..

第七天,他大难不死,被363团清剿分队发现送往团指抢教。他的衣裤已破烂得不能遮体,精疲力竭,心力憔悴,不能讲话。两腿的伤口已经腐烂,蛆虫在伤口里成球状,惨不忍睹,真是了不起的英雄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