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306/生死二十八天 — 四十一军对越作战高平战役纪实(10-8)

第八章 清剿残敌

战役第一阶段进行了20多天,原定三五天打完,歼敌二三个师,已经无望。

四十一军方向敌三四六师尚未全歼,敌人以化整为零的战术手段,在特工和民兵的配合下,三五成群,昼伏夜出,到处搔扰偷袭我参战部队。对我军极为不利。

根据敌变我变的原则,取消战役第二阶段的计划,改为清剿残敌。

一、用牛刀杀鸡

123师基指奉军指命令,率领367团、369团在河安地区清剿敌三四六师师部。

10天前,该师前指率领1个加强步兵营和相当3个坦克营的兵力经河安向扣屯穿插,在此遭敌猛烈阻击,激战两天两夜未能通过。现在2个步兵团来清剿,却不见敌人踪影。

军指不断从侦听台获悉情报指挥部队,今天指挥到这里清剿,明天又说敌人师部在那里,类似情况频频,次次扑空,123师在河安一带东跑西奔,收获甚微。

2月24日军指获悉,敌三四六师大校师长黄扁山率师部机关和越南中央备用电台百余名通讯工作人员,由一个加强连保护,在那怀地区311高地(2016),圆顶山1、2号高地顽抗待援。

军指命令123师从367团、369团各抽调1个加强营的兵力围剿不足2个连兵力的越军师部,兵力为7:1,可谓用牛刀杀鸡。军政治部通报所属参战部队,活捉敌师长黄扁山者,授二等军功奖章。

各部队均进行了传达动员,号召活捉敌师长和多捉俘虏。

那怀位于河安县城西北5公里处,四面环山形如盆地。其中有7座独立石山平地拔起,互不相连。山势陡峭洞穴较多,灌木丛生便于隐蔽。各石山间均为水网稻田,平坦开阔,诸石山互为依托易守难攻。10号高地上有1个经过加工的天然洞穴,高约60米,宽约45米,深约80米。该洞有东西2个出口,汽车可以开进洞内。既可屯兵,又可机动兵力。

10号高地北侧有1条简易公路与高(平)朔(江)公路相接。该地区是越南中央备用广播电台所在地。敌三四六师师部率1个加强连在此坚守,负隅顽抗。

123师徐仕儒副师长奉命率领369团指挥所统一指挥在河安地区的367团一营(欠炮兵连),369团一营(欠一连、三连)、二营,三营九连,123师炮团107火箭炮营围剿敌三四六师师部。

25日9时,受领任务的部队做好了一切战斗准备,12时进至指定地域展开。

123师基指在师、团指挥员对敌情不明,地形不熟,任务尚未区分的情况下,连续发电报催促部队赶快发起进攻。

367团一营营长接电后,即命令各连连长跑步进人阵地组织部队进攻(《四十一军司令部对越自卫还击作战营战例选编》第120页)。

25日16时15分,战斗打响。367团一营三连在炮火掩护下攻占311高地主峰圆顶山。

一连进至那怀村西北侧开阔地时,遭山洞口、发电站和无名高地之敌三面火力夹击,伤亡8人。连长立即组织火力掩护,一排、三排向发电站勇猛冲击,毙敌11人,缴获步枪8支。

战斗正在激烈进行,师、团指挥员见天色渐黑,担心夜战对我不利,便下令部队撤出战斗,收兵至圆顶山防御(休息)。

一夜沉寂,给敌人以喘息机会。

当日黄昏时分,师基指下令调走123师107火箭炮营,369团五连担负护路任务,围歼敌三四六师师部的部队少了一半。

当晚,师、团指挥员根据367团一营的战斗情况,判断该地区为越南中央广播电台所在地,正规兵力至少有1个加强连,特工、民兵也不会少于百人。

19时左右,123师副师长徐仕儒进至311高地与369团、367团领导分析当日战斗情况和越军防御特点,近距离勘察地形,研究打法,决心加强战斗力量,仍以1个营的兵力向敌纵深发展进攻,并将369团一连、九连配属367团一营。同时,请求加强炮火支援,调师炮兵团107火箭炮营,军85加农炮1个连,友邻1个122榴弹炮营投入该地区战斗。

战斗方案上报后,师基指电复:”师1号首长指示,指定由九团团长负责指挥。”

367团的部队要369团团长指挥,而不是由副师长统一指挥,实在奇特。

26日8时,367团一营加强团100迫击炮连、82无后座力炮连,369团九连,向8号、9号高地发起进攻。

三连一排、二排进至开阔地和小河沟一线时,突遭敌1、2、8号高地火力夹击,前进受阻。

连长立刻请示炮火支援,回答是:”不明确阵地编号,无法射击。”

“他妈的,这是什么炮兵,到这来干什么呀?”三连连长气愤地说。他马上观察地形、敌情向营报告。

“1、2号高地火力很猛,不先攻下无法接近8、9号高地,是否先攻击1、2号高地?”连长急促地请示说。

“可以,我把营的火力组织起来,压制1号高地。你们先攻击2号高地。”营长回答说。

三连连长带领二排、三排向2号高地进攻,激战40分钟,占领2号高地,毙敌12人,二排伤亡9人。

这时,1号高地敌人在火力掩护下向二排冲击,连长急忙呼喊炮兵支授,炮兵仍回答:”不明确阵地编号,无法射击”。

营长立即命令一连三排从侧冀出击。指导员刘国琰机智灵活,声东击西,以猛烈突然的动作,打退了敌人反冲击。

三连连长又组织兵力向1号高地进攻。

三排九班在向1号高地迂回时,触雷伤亡4人。

三连在进攻中又遭到3号、8号高地敌火夹击,一排、二排被压制在河沟里将近2个小时,进退两难。

三连副连长叶普俊、机枪连副连长黄克川负伤。

至此,三连共歼敌38人,自己也伤亡30多人。

营长再次请示炮兵支援,还是回答:”不明确阵地编号,无法射击。”

炮兵在这次长达数小时的战斗中,一直未能支援步兵战斗,他们呆在山头上无事可干,观看步兵战斗。这是围剿敌师部失利的重要原因之一(《四十一军司令部对越自卫还击作战营战例选编》第123页)。

部队进行调整稍事休息后,367团一连(欠三排)从圆顶山出发,沿那怀村大道向东顽东侧无名高地进攻。

进至敌阵地前沿时,遭8号、12号高地敌人的火力封锁。

连长夏国文组织60炮、82无后座力炮、重机枪掩护一排向敌右侧迂回,二排从正面以小群多路、交替掩护的战法,向无名高地之敌实施夹击,一举歼敌15名。

一连乘胜进攻,当通过开阔地时,又遭10号高地、油库和通信学校之敌三面火力夹击,伤亡16人,进攻受挫。

10时50分,367团一营改变进攻方向,命令三连从正面牵制敌人,一连1个排先攻占通信学校,尔后沿12号高地向8号高地进攻。

12时40分,一连一排攻占通信学校,但遭到12号高地和10号高地北端敌人的火力压制。

13时30分,367团一营预备队二连从那怀村西侧加入战斗。二连连长董永江根据敌居高临下、敌情复杂、地形对我十分不利的情况,一方面集中火力消灭敌人,一方面指挥部队拉大距离,采取”蛙式”跳跃前进。进攻至10号高地东侧洞口附近时,遭敌洞口、发电站、8号、12号和10号高地南侧石山突出部敌人的网状火力阻击,二连伤亡21人,进攻受阻。

367团一营在10多个小时的战斗中,共伤亡66人。因指挥不当,兵力分散,火力不足,多次受挫未能歼敌。师、团指挥员又恐夜战于我不利,匆忙下令停止战斗,于当日19时30分至21时30分将部队撤回原阵地防御(休息)。两天两夜没能合围敌人,敌人已经发现我军意图。当夜敌调整部署后,敌三四六师师部指挥机关和广播电台工作人员逃走。

2月26日22时,123师徐副师长奉命再次到311高地召集367团、369团干部开会,分析战斗失利原因,研究翌日作战布署。团、营干部一肚子牢骚:

“情况不明就急忙下令进攻,仓仓促促,慌慌张张,打一段、看一段、组织一段,没有方案,乱打一阵,不能不说是战斗失利的一个原因。”

“这个仗打的特别窝囊,军指命令2个加强营完成这个任务,才打了半天师指就调走1个营,这里兵力不足,未能合围敌人,夜间又把堵口子的2个连队撤回,使敌人趁机逃走。”

“炮兵在10多个小时的战斗中,一直不支援步兵,3次呼叫都说不明确阵地编号、无法射击。即使没有编号也该设法积极支援步兵战斗啊!”

“这次战斗,二营有2个连(二连和369团九连)的预备队,兵力不算少,但没有用好,九连没用上,二连用晚了,加人战斗的位置也不当,如果从一连方向加入战斗,就会好钢用在刀刃上,结果选择了强点攻击,没有达成支援目的,自己也受到损失。”

几名干部各抒己见,分析战斗失利原因。

徐副师长和369团团长林国忠、政委陈孝元一边听取大家发言,一边总结经验教训,请求师指将369团三营调回,调师107火箭炮营,加强军85加农炮2个连及友邻部队122榴弹炮营参加围剿敌三四六师师部的战斗。

这一部署总兵力超过敌人兵力20倍,杀鸡用牛刀。

2月27日,369团三营加人战斗,在强大的炮火掩护下,369团八连副连长率领一排向1号高地进攻。当接近敌前沿时触雷炸伤3人,前进受阻。

副连长负伤仍指挥战斗,一排火力掩护团工兵排,迅速排除公路上的58枚地雷。

12时30分,八连一排攻占1号高地,毙敌2人,缴获重机枪1挺,步枪1支。八连二排攻占2号高地,毙敌7人,缴获60炮1门,冲锋枪3支,步枪2支,手枪1支,地雷27枚。

15时30分,369团九连攻占4、5号高地,毙敌16人。

16时30分,369团五连攻占8号高地,继而向10号高地发起进攻。军85加农炮连集火摧毁洞口铁门,消灭了洞口火力点。五连迅速向10号高地进攻,进人洞内搜索。

18时,攻克敌核心阵地10号高地,全歼守敌。至此,那怀地区基本被我军控制,战斗结束。此次战斗,共毙敌98人,我军伤亡83人。

用牛刀杀鸡的战略思想,是集中优势兵力歼灭敌人的通俗形象说法,毛泽东同志对此有重大发展,他深有体会地说:”集中兵力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颇难。”

如今30年没有打仗,更是如此。即使牛刀锋利,有些指挥员也不会操刀。更有甚者竟把”人海战术”,”填油战术”,都名曰”牛刀杀鸡”。

3月5日,123师九团前指率三营在朗勒、盖黑地区清剿残敌时,由于干部识图能力差,错判了方向,带领部队误人深山老林。山高林密,悬崖峭璧,藤蔓缠绕,草木丛生,根本无路可走。部队艰难地用砍刀开路,用双手拨开杂草,一步一步地踏路前行,行军速度非常慢,5个小时走了不到5公里的路。

369团前指完全迷失了方向,不仅无法进至清剿地区,连摆脱困境、将部队带出山区都无能为力。

369团x副团长只好向团基指报告:

“我带三营向清剿地区开进时,走错了路,进人山区,现迷失了方向,请指示。”

团基指复电速报位置,但他们无人能够判明立足点,无法报告。12时,联络中断,他们毫无办法,只有原地休息,等待通信兵爬到山顶用电台同团指联络。

当日20时左右,三营与团基指取得联络,团基指命令团前指带三营于6日拂晓进至葵丁收拢。由于找不到立足点,又盲目地走了4个多小时,也未到达葵丁。

实在无法,团基指只好用炸药包炸音引导,这才使三营找到出山的方向。3月6日13时撤回归建。三营用了几乎2昼夜48个小时,仍未进到清剿地区,空跑一趟,无功而返。

122师攻占朔江后,残敌化整为零,分散隐蔽。白天潜藏山洞,夜晚出山偷袭,曾几次埋雷炸毁我运输车辆,袭击民工担架,偷摸岗哨,严重威胁着我军前送后运安全。

2月23日,军指令该师转入清剿残敌,继续打通和维护朔江、安乐至高平的公路。

365团除担负平孟至那郊地段护路任务外,并负责肃清朔江附近地区残敌。该团在清剿中,先后毙敌138人,俘敌36人。

该团五连清剿时,遇到一股敌人像”地老鼠”那样狡猾,神出鬼没。当准备追歼时,他们很快就钻进岩洞、草丛里,疯狂向我射击。五连连长沉着冷静不急于出击,而是仔细观察地形敌情,思考歼敌之策。

他发现敌人藏身的洞穴,都是自然岩洞和大石缝,草遮藤护,非常隐蔽。对付这样的敌人,采取”人海战术”等于拳头打跳蚤,无济于事。

他以班为战斗小组,多路搜索围剿。但狡猾的敌人,你不射击,他不打枪。

为了弄清敌人的火力点,连长用火力侦察,他一打枪,敌人果然拼命开枪射击,这一-招真灵,很快暴露了3个山洞和石缝的火力点,他指挥无后座力炮班匍匐前进接近敌人,对准石缝射击。首发命中,打得碎石乱飞,砸得里面的敌人无法藏身。

对山洞里的敌人,他们先用单炮直接瞄准射击,再用机枪扫射从洞里向外逃的敌人。很快就消灭了30多个敌人,五连仅伤亡4人。

365团五连在搜索缴获的物资时,发现1本越军军官阮青山的日记,上面用越文(翻译)写道:

2月18日:受伤三人,死四人,没饭吃。

19日:第一场战斗在板涯,”勇”、”平”牺牲,没饭吃。

20至21日:没饭吃。

22日:下午3点,洞口被40火箭筒射击。

28日:敌进攻首长”帝”之洞。3点钟,参谋”洞”、”红”、”员”牺牲。

3月1日:早上敌冲进来,”唯”牺牲。

3月5日:血流肉掉恨伤口,片石挡雨地为床,一起生死同队情,遇见业已无人怜!(原文如此)

二、二去高平

高平是越南北方的一个省会城市,坐落在群山峻岭之中。市区四面环山,风景秀美。

市外南北各有一条东西流向的大江,宽三百余米,水深三四米。江上建有三座大桥,直通市区,把南北公路连接起来,其势雄伟浩大。

三座大桥有两座是中国无私援建的,一座是法国侵越时建造的。城市建筑大部分是砖瓦平房,只有省、市政府机关才是混凝土结构的四层楼房。外宾招待所,省军区和政府官员住宅,均建在环绕市区的山坡上。城市建筑零乱,街道不整,绿化极差。

2月19日前这里还是敌三四六师和省府指挥中心,121师部队突破莫隆,穿插至董赛、班庄和809高地后,敌人于19日晚组织120多辆汽车,将重要物资、文件和军政要员的家眷及三四六师炮兵团撤至太原军区。只有敌特工、民兵神出鬼没地袭击搔扰。

军区前指把清剿高平市区残敌的任务交给54军160师和162师。他们先后进驻高平,清剿成果颇佳。

一去高平

2月28日下午,我与121师副政委王仕诚正在361团一营阵地上了解情况,营部通信员跑来告诉我,师部通知我马上回去有事。

我急忙赶回军前指和121师师部,见到毛副军长便问:”找我有什么事?”

“蒋超副政委转达军1号首长指示,要你马上到高平,找到广州军区司令部王洪荣副参谋长和政治部陈青山副主任,他们现在高平,向他们转达总都指示,要他们组织部队和车辆,将高平省、市机关和银行的档案、文件、资料及重要物资运回国内,军区首长指示,要王、陈完成此任务。军1号首长派你去口头传达这个指示。”毛副军长告诉我。

“这里到高平15公里,路上多处有敌特工、民兵活动,市区的残敌尚未肃清,又不知王、陈两位首长的具体位置,叫你到哪里去找?”121师一位领导为难地说。

“160师在高平,归我军指挥,电报电话早已畅通,发个电报或打个电话要该师传达这项指示不是更快更好吗?为什么要指派一个军的副主任去充当参谋干事?”又一位师领导不解地说。

我立即表示:”可能这项任务重要,军1号首长认为非我去不可,这是对我的信任,我一定完成任务。”

郑师长指令侦察连长带1个侦察排掩护我,师周政委要保卫科长胡亮随同。

临走时,毛副军长再三嘱咐,要高度警惕,防敌伏击,晚上6时前一定返回。

我们乘车出发时,已经是下午3点30分,司机用2个背包把车门窗口堵死,以防万一。侦察连长手提无声冲锋枪,机警地站在车头前面,观察着公路两旁的情况。侦察兵手持冲锋枪,随时准备战斗。

司机加大油门,车子疾驶飞奔,尘土飞扬。

路旁的村庄已被炸毁,留下了断墙残壁和堆堆灰烬。公路旁到处横卧着尸体,暴尸荒野,腐烂发臭,有的只剩下骷髅。战争就是这样残酷无情,令人恐怖。

面对这一切,车上的侦察兵沉着冷静。战前他们在国境线上已执行侦察任务半年之久,经受了锻炼和考验。搞潜伏、捉舌头(侦察兵称捕俘了解情况为捉舌头)、看地形、排地雷、炸地堡,已成为家常便饭。这次任务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小事一桩。

车子行驶到公路拐弯处,突遭敌特工射击,车上的人无慌张,井然肃立、听候命令。因敌人距离较远没有还击就冲过去了。

这时我想高平这么大,到哪去找两位首长呢?160师师部又在何处?军指下达这个任务时,为什么不告诉160师的位置呢?我想王、陈两位首长到高平肯定要到160师师部。

车子已到高平第一座大桥,护桥部队拦车检查,我要保卫科长问他们师部在哪里?找师1号、2号首长有事。

有个干部说:”不知道,你们进去找吧。”

护桥部队有1个连,桥头用装着泥土的麻袋堆成重机枪掩体,2挺重机枪守护着桥头。桥头对面的公路旁,构筑了交通壕和简易工事,战士隐蔽在工事里严阵以待。

“这里有敌情吗?”我问那个干部。

“敌人三五成群不断袭击我们,市区内也有残敌,你们要小心。”被问的干部提醒我们。

开车过桥后,我与保卫科长分析,师指挥所不会设在市区,可能在市郊北面的那个山上。我看了地图,要司机通过市区向北开,再过一座大桥便是高平东山,到那里再设法寻找。

车子通过市区时,160师的清剿小分队正在到处追歼残敌,与敌巷战,一片呐喊声和枪击声。

我们急速穿过市区直驶北江大桥,过桥即是东山脚下,那里停放着上百辆汽车,估计师部可能在此。

经询问是160师后勤部驻地,部长说师部在山上,并派1名干部带路找到师指挥所。160师领导知道我的来意后,非常惊讶!

“军区王副参谋长和陈副主任今天来高平就是传达总部指示的呀。他们中午在这里吃了饭就走了,听说下午3点多钟已返回到国内,他们带来的许多干部和车辆,还在我们后勤部呢。”一位师领导告诉我。

我又急忙下山,到160师后勤部寻找,终于在一个仓库里找到了广州军区后勤部21分部的丁参谋长。他告诉我,他是临时调到军区后勤指挥所的,今天随王、陈二位首长到高平专门搜缴物资。二位首长下午3点多钟已返回国内。

我听后忙说:”我是奉我们军1号首长之命前来口头传达指示的,虽然你们已经知道了,但还是请你把军区的指示原话转达给王、陈二位首长,这对我是非常重要的,请你务必帮这个忙。”他虽感到莫名其妙,还是满口答应了。

这时已是下午5点多钟,再晚了能否回去难以预料。可我来时,郑师长要我设法搞点食盐,不能空手回去呀,我又返回160师后勤部,找到部长要了2麻袋食盐才返回扣屯。

毛副军长、郑师长、周政委看到我回来都非常高兴,我向他们汇报了完成任务情况。对军区王、陈首长已知此事,并带部队车辆正在高平搜缴物资的情况没有透露。尔后,我接通了军指电话,详细向蒋超副政委作了汇报。

二去高平

3月1日,总部指令41军负责搜缴敌高平省省、市机关的档案、文件和各种重要物资运回国内,这也是清剿的重要任务。

军指1号首长又把这项任务交给我去完成。

调123师369团二营五连,由123师政治部副主任李兴阁率领;调汽车百余辆由军后勤部副部长姜凤官率领;调121师362团侦察排随我行动,组成搜缴队伍进至高平执行任务。

出发前,我集合362团侦察排进行动员交待任务。刚要讲话,就有1名战士枪走火,子弹打穿了背包,打伤了另1名战士的头部,从我的右肩上方飞过。头部负伤的战士,血流满面染红了上衣,仍然站立原地未动。其他人也毫无惊色,静肃站立,鸦雀无声。

战士们经过战斗锻炼,已经处险不惊!我马上下达口令指挥验枪,结果,全排战士子弹都上了膛。

我很奇怪,没有敌情为什么子弹上膛?排长解释说:”在国境执行侦察任务时,都是子弹上膛,已成为习惯,从来也没走过火,今天不知怎么搞出了事。”我批评说:”有事无事都要子弹上膛是很危险的,不是走火伤人就是暴露目标。这次执行搜缴任务,凡没有敌情都不准子弹上膛。一个沉着勇敢机智灵活的侦察兵是该懂得这点常识的。”。我进行了简单动员,交待了任务,就乘车出发了。

“侦察兵的枪任何时候都上顶门火,没人批评过,今天出事故挨批评真倒霉!”排长对不准上”顶门火”想不通,对侦察参谋发牢骚说。

到高平后,362团侦察排长既不教育战士又不检查武器,40火箭弹仍放进发射筒内。结果,第二天早上1个班在隐蔽部里吃饭时,被1名战士弄走了火,弹头弹射在1名战士的脚上,脚面被撞得粉碎,脚指骨全部断裂。万幸弹头保险未打开没有爆炸,不然全班都要粉身碎骨。

我要侦察排长给负伤的战士包扎好,送往480团卫生队医治。

这件事令我非常恼火,两天内没有战斗,自己却走火伤了2人,心里很不是滋味,便要侦察排开会总结经验教训。

我们找到160师480团指挥所,160师师部已经转移,只留该团守护高平三座大桥和清剩市区残敌。

团长、参谋长听说我是奉总部指令来搜缴战利品的,便主动向我介绍情况:

“高平已搜罗一空,再没有什么可搜缴的。我们在市内搜索多次均未发现值得运走的东西。听说42军第一批进城,运走很多贵重物资。54军第二批进城,又运走了很多。广州军区后勤部第三批进城,装满46辆汽车运回国内。160师第四批进城,只捡了些破烂。你们是第五批,还能有什么可运的?不信你们去看看吧。”团长对我说。

接着,团参谋长介绍了市区的敌情和该团的部署:”我们用1个营护桥,1个营清剿,1个营随团机动。市区仍有少数特工、民兵活动,白天黑夜都会窜出来偷袭搔扰,有时一天会发生七八次战斗。部队白天清剿,晚上撤回。另外,敌人每天黄昏前用重炮袭击我指挥所,已伤亡十余人,你们要注意防敌炮击。”

我听了他们介绍后,一阵惆怅,觉得又要白跑一趟。但我还是对团长说:”总部已经把任务交给我们,还是翻箱倒柜再折腾一回吧,为了避免与你们的清剿部队发生误会,请通知部队并派几名干部帮助带路。”他们完全同意。

这时,随我到高平的参谋把露宿点选在160师撤走时的指挥所,要侦察排挖洞搭棚,放好警戒,等待搜缴连队和车辆到此集结。

3月2日上午,123师李副主任带369团五连赶到。我们根据480团的介绍,把高平市划分为5个重点搜缴区,我带侦察排去省府大楼;李副主任带1个排去省军区;二营副营长带1个排去银行;五连连长带1个排去广播电台;五连指导员带1个排去政府官员住宅区。

任务下达后,我又反复强调,要以”翻箱倒柜、挖地三尺”的精神,完成搜缴任务。并嘱咐要高度警惕,始终保持战斗状态,前进时要严密搜索,防敌伏击,停止时要放好警戒,防敌偷袭,切忌松懈麻痹。讲完便分头出发了。

我边走边观察480团阵地的情况,这座山没有一点树木杂草,一座光秃秃的泥土山。山上修筑的工事地堡和隐蔽部一目了然,是个完全暴露的阵地。

时值中午,天气晴朗,只见漫山遍野都是战士,三三两两围拢在一起,用饭盒代锅烧饭,一缕缕炊烟升空而起。山上山下遍地都是鸡毛、骨头、猪头、牛腿及各种牲畜的内脏,大部分已经腐烂生蛆,臭不可闻。

在隐蔽部旁边,堆放着各种各样的碗筷、盆勺、菜板、茶壶、茶几、小桌、板凳、床板、门板、棉被、毛毯、枕头、草席等。有几处还有小孩玩具。阵地上到处散落着纸张、稻草、破衣、碎布,使人看了厌恶作呕。

走进市区,只听枪声阵阵,到处呐喊追捕。有1个班正在包围3名特工,打死2名,活捉1名。

这时我发现160师480团的1个班,抬着一头开了膛割掉头的大猪迎面走来,还有战士用刺刀挑着几只鸡,有的则背着捆起来的棉被,有的手里提着地瓜、青菜,我拦住了他们。

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答:”到郊区清剿的。”
问:”有敌情吗?”
答:”今天排长说主要去搞肉吃,没遇到敌人。”
问:”现在后方供应都很充足了,为什么还要捉鸡打猪。”
答:”我们团都是这样,没人管。”

我毫无办法,只好让他们走掉。

进到高平省府大楼对现地进行搜索后,放好警戒,然后进行清理。这是一座四层楼房,正面宽约25米,中央只有1处楼梯,后院是平房、伙房饭堂及勤杂人员宿舍,房间面积狭窄,十几平方米1间,楼房有几处被炮弹炸塌,室内的木制沙发和桌椅被炸烂,有的被扔到楼下摔得粉碎。楼梯旁有2间仓库,里面堆积着许多纸张和文件。我要战士们扒出一.些文件,翻译看后说,是越南党中央下发的反华绝密文件,估计里面还有,但已下午5点多钟,只好撤回,等第二天再来。

返回途中,我绕道去银行检查,发现有14个很大的保险柜没有打开,地下散落着很多文件,副营长带的那个排早已撤走,不知为什么没有炸开检查。

回阵地后我立即开会,要各组汇报情况。李副主任和二营副营长都说搜索翻腾半天没有发现什么重要东西。还说480团的干部战士都说他们已经检查几遍了,没有什么好东西,我们来晚了。李副主任沮丧地说:”白跑一趟,还不及河安县城的东西多,赶快收兵吧!”其他几个组也是空跑一趟,只有五连指导员那个组在住宅区发现了高平省军区储藏的大批军用地图,别无它获。

这时,我有些左右为难,就此收兵并不甘心。因为有些地方并没有仔细检查,继续搜缴大家既不感兴趣,也无信心。我只好说服他们再检查一天。

我说:”既然来了,就要把完成任务的情况说得清楚,只从表面看、听人说回去不好交待,我在省府大楼发现很多重要文件被埋在废墟里,明天还要去挖;银行我也去了,也有不少文件,未经翻译看过不知是否有用,还有14个特大保险柜没有打开,里面是空是实?谁也不知道;指导员发现的军用地图就很重要,但还没运出来,这样怎能收兵?明天各组检查完了不要撤回,等我验收后再撤。”

散会后各自吃饭去了。

在这里吃饭无论干部战士一律”小灶”,分为三等:一等有肉有米有面,三五人一组,用多功能饭盒烧、煮、炖;二等有米无肉无菜,吃白米饭;三等啃压缩饼干喝冷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就看你怎么干,能不能干,敢不敢干。

冷永景干事被留在山上做饭,他到480团找到河南籍老乡,要来白面和猪肉,用铁锹代锅烙成油饼,用压缩饼干桶炖猪肉汤,吃喝起来很香,可谓美味佳肴!从出国作战以来,这是我吃得最好的一餐。

饭后我向隐蔽部走去,刚走几步,突然从纳隆方向打来2发炮弹,打在480团重机枪连的1个班里,他们都在吃饭,毫无准备,重机枪被炸毁,全班战士无一幸免。我从炮弹的爆炸声判断,这是敌人的130或152远程火炮,这2发是试射,后面还会有齐射。

我马上要部队迅速疏散隐蔽。果然不出所料,接着又有30多发重炮炮弹在我们周围爆炸,炸声如雷,震撼大地,即使卧倒在地也被震得全身颤动。炸起的泥土碎石四处飞溅,像冰雹一样打落在身上,烟雾尘土弥漫,遮住了整个山顶。几分钟后敌人停止射击。

经检查,五连、侦察排无一伤亡,480团伤亡20多人。我对炮击甚为疑惑,敌人远程火炮距这里10多公里,怎么会打得这么准?弹着点的散布相当密集。我分析附近某个制高点肯定有敌人的炮兵前观,否则不会有这样的炮击。我马上到480团指挥所了解前几天敌人炮击的情况。

“每天黄昏敌人都有炮击,总打在团指挥所周围,每次都有伤亡,不知从哪打来的,我们毫无办法。”团长急切地告诉我。

“可能是从纳隆敌三一二师炮兵旅打来的,除此再没发现敌人的重炮。”我判断说。

“附近山头或市区高层建筑物上有没有发现敌人的炮观?”我问团长。他说还没有发现。我肯定在附近的某个高处有敌人的炮观,便建议他明天多派部队到几处最高点专门清剿敌人炮观。他答应今晚部署明天就去。

我回到隐蔽部已经是晚上8点30分,又召开会议部署挖防炮洞,防敌炮击。我趁着月光把隐蔽部加土一尺多厚,一直干到午夜1点多钟。

第二天早饭后,我们又分头到各点清理。这次我把收集省委文件的任务交给侦察排长,要他带2个侦察班,借用480团的铁锹,把文件挖出来。我与参谋带1个班到各点检查验收。

这天,军区工兵团奉军区前指命令,由副团长率1个营,携带几十吨炸药要把高平所有房屋、建筑物全部炸毁,只留3座大桥,待部队撤离后再炸。

我听到这一情况后,立刻找到工兵团副团长,向他说明了我们的任务,要他等搜缴部队撤出后再炸。

他非常为难的样子说:”军区前指命令我团昨天进至高平,今天爆破,要求全部炸成废墟,不准漏掉1间小房,我不能拖延呀!”

我沉思片刻,想出了一个主意,便对他说:我们都是奉命执行任务,在同时间同个地区完成完全不同的任务,你要炸我要拿,你可以完成任务,我不仅完不成任务还可能被你炸死。这是指挥上的疏忽,时间没算准,现在已无法请示了,我们只有协商解决。我想你们把5个重点区放到后边爆破,先炸其他建筑,我们尽快搜缴物资,等我们撤出后再炸。
他无可奈何地说:我们原计划先爆破高大建筑,附近小房便可震塌,节省炸药,现在只有重新布置了。他最后要求我们下午2点钟定撤出。

我急忙派人到各点通知,加快速度提前完成任务。上午9时,我赶到住宅区,发现那里有很多文件和军用地图,要指导员组织战士全部搬到公路上装车运走。又立即赶到银行,二营副营长已把保险柜全部炸开,里面空无一物,我要副营长把文件捆起来抬回阵地。我看看表才10点30分,稍松弛了一下,沿一条小街向高平省军区走去。这里是居民区,门窗已被砸烂,街道上到处散落着碎纸衣物、碗筷铁桶,混乱不堪。

我走到一户人家门口,听到里面有哭泣声,进去一看,原来是两名七十岁高龄的老太太,卷缩在床上呻吟哭泣。房子里被翻腾得乱七八糟,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我要翻译询问才知道,她们在哭儿孙都饿死在山里了,高平市居民进山区的大部分都饿死了,她也不想活了。我要翻译告诉她,赶快离开这里,到别处亲戚家躲几天,这里要打炮,房子会炸塌。老太婆哭得更厉害了,她没有去处,死也要死在家里。再有几小时这里就要大爆破了,她们必死无疑。

我们沿着这条街继续向前走,翻译边走边对我说:”我就是在高平住的华侨。我吃惊问:”你是华侨?”他笑笑接着说:”3个月前我还在高平做小生意,经常到边界交换商品,越南很缺暖水瓶、手电筒、牙膏牙刷、肥皂等小杂货,在高平能卖大价钱。几年时间就发了点小财,在高平安了家,开了个铺子,过得还不错。越南反华时,公安不准我做生意,逼我到边界为他们搞情报,我不干,就把我抓起来打。无法过下去了,才返回国内。”他用手指着前面的一栋房子说:”那就是我家房子。还有一个19岁的女儿在纺织厂当女工,我进去看看,如她在家我想把她带回国内。”

我跟他进了房子,门窗全开着,屋里除了2个大柜和大床,其他东西都不见了,女儿不知去向,他伤心地哭了起来。

我安慰他,战争是残酷的,这都是越南反华造成的,你是受害者体验比我深刻,你女儿可能也被公安逼进山里了,但愿她能平安无事。我边走边说,他低头不语。

我们走到又路口拐进另一条街,翻译告诉我,这是一条妓女街。我愣了一下问道,是暗娼吗?他说都是公开的。

“社会主义国家哪有公开的妓院?”我不信。

他极其认真地说:”是真的,我怎么会对首长说谎?越南政府和公安都是允许的,那些妓女小的才十四五岁….

“算什么社会主义,狗屁不如。”我愤愤地说。

我们走出这条街,直奔高平省军区,这时,工兵团开始爆破,市区外围到处都在爆炸,炸声震耳、烟柱冲天,整个高平市一片烟云,遮天盖地,阴阴沉沉。灰尘散落到我们头上、脸上、身上,我们赶紧快速前进。

赶到省军区时,李兴阁副主任带的那个排全在休息,我问他搜完了吗?

“完了,搞到一点文件,没有多大用处。”他没精打采地回答。

我不放心,又亲自带侦察班到处搜索,又找到河内市区地图和4箱完好的急救包。非常精制的急救包是塑料密封盒,上边印着”中国上海”字样。盒里除纱布绷带、消炎粉外,还有预防破伤风和止痛的针剂。战前发给我的急救盒也没有针剂,可见外援是多么无私。

我要李副主任派人把战利品抬上车撤回阵地,又返回省府大楼。侦察排从废墟里挖出一大堆文件,正在组织搬运。看到我忙说:”工兵团已经在这里安装了炸药,就等拉火了,要我们快撤。”我看看表已经下午2点,立刻要参谋通知部队撤回阵地。

我们刚过大桥,就听到一声巨响,大地震动,巨大的磨菇烟云升空而起,把我们震得几乎跳了起来。接着又连续4声巨响,5处高大建筑物立刻倒塌成为废墟。

听工兵团的同志讲,第二天还要补爆,不留一间好房,把高平全部炸平才算完成任务。

我爬上山,面对高平市区,只见这座山城变成了一个特大烟球,烟云、尘土、沙石交织一团,烟浪滚滚,此起彼伏。除了大桥和南山水塔隐约可见外,其他建筑物均看不到了,早已成为碎石瓦砾。

我刚坐下来休息,军司令部作训处刘副处长带1个警卫排和3挺高射机枪,掩护军后勤部姜风官副部长来押运物资。

他见到我高兴地说:”听说首长缴获了很多战利品,我和姜副部长带了100多辆汽车来负责后运。”

我哭笑不得,对他说:”你听谁说这里有很多战利品?我不是扫你们的兴,这里实实在在没有值得运走的东西,我们搜缴了2天的东西,二三辆汽车运就足够了。”

他听后顿感意外,大为惊讶。我又详细向他们介绍了友军和军区早已把重要物资运走的情况,姜副部长问:”有没有汽车零件?””没有,后山仓库里有很多进口高级油漆和钢材,桥南小山上有2台新的小型拖拉机,要运回去也是可观的。”我告诉他。他不太相信,说明天再去搜索一下。

当晚,敌人又从纳隆方向打来重炮,480团又伤亡5人。我马上跑到团指问今天组织清剿是否发现敌人炮观?团长说:”市区南山一座高大的水塔上面有人,战士无法攀登,不知是否炮观。””那是肯定无疑的,你马上向你们军前指报告,要战防炮把它干掉。”我急切地告诉他。第二天早上,军炮群指挥战防炮营仅用5发炮弹,就把水塔打断半截,从此,这里再没有被敌人炮击过。

吃早饭时军后勤部姜副部长对我说,这里打炮很厉害呀!震得我一晚都没睡觉。

我知道他刚从国内出来,不知道这个仗是怎么打的,还没吃到苦头。就劝他不要进市区搜查了,前一天市区已被军区工兵团炸平了,去也是白跑,还不如到后山仓库把油漆运走。他想了想说,我去看看,就带人直奔仓库。下午3点钟他来到阵地告诉我,装了8辆汽车钢材和两台拖拉机,问我今天走还是不走?我说那么多高级油漆怎么不要?太可惜了。

“有了钢材什么都能换到,比油漆好。”他解释说。

我想既然有100多辆车,为何只装8车?加上搜缴的地图、文件、拖拉机只不过装11辆车,要能把油漆钢材装满所有的汽车,也算是满载而归了。但军指没有授予我这个权利,我们只是搜缴而不管运输,何必强人所难?

我只好对他说:”没有什么任务还是今天返回吧,最好立刻出发,天黑前回国。我要李副主任带五连护送你。”他急忙做了些准备就出发回国了。我与参谋草拟电报,将2天搜缴物资的情况向军指作了汇报。

第三天早上,天气晴朗、平静无事,我带着侦察排的同志到江边洗澡。出国作战内穿背心裤衩,外穿军衣军裤,一鞋一袜,人人如此。

20多个日日夜夜,风风雨雨,摸爬滚打,湿了干、干了湿,反反复复不知多少次了!膝盖臀部磨破了,军服上面粘了一层厚厚的泥土,坐下来用树枝在裤腿上写字,能划出很深的痕迹,看得清清楚楚。身上的污垢用手一搓,一块块粘在手掌上,全身酸臭发痒。战士们比我更甚,我说到大江洗澡,无不欣然赞同。

参谋选好场地,放好班哨,钻进水里痛痛快快地洗起来。

没有肥皂,衣服很难洗干净,只好用杂草刷洗衣服和鞋子,洗完了再湿漉漉的穿上。即使这样大家也十分高兴,如果不来高平,还得不到这种”享受”呢!和在扣屯吃水都紧张相比,也算是得天独厚了。

我等侦察排的同志全部上岸后,便到480团给121师指挥所发报:”任务完成,立刻返回”。师指回电,要设法找些纸张、墨水和肥皂。

我为难了,高平已被炸平,要我到哪去找,即使有也被埋到地下了。冷干事判断说:”大桥未炸,靠桥近的房子不可能炸掉,我们去找找看。”

我们乘车来到高平南边大桥下了车,看到桥头附近的房子还完好无损,便让侦察排分散几处搜索。他们发现一家商店和一所幼儿园的房子没有炸塌。但商品已空,只有纸张、钢笔水和肥皂散落在地。战士们赶紧收集起来,约有20多条肥皂,10多瓶墨水,1捆信纸,还有20多把幼儿园塑料靠背小椅,大家高兴得急忙装车。

这时,从桥头西边倒塌的房子里走出一位老华侨,急步走到战士跟前,苦苦哀求把他全家带回祖国。我走过去吃惊地问道:你全家在哪里?他用手指着那栋炸塌的房子哽咽着说都在那里。我和冷干事走近一看,都惊呆了,全家7口人集聚在几乎炸平的房子里啼哭不止,4间房子全部倒塌。

他哭诉说:”我全家开照相馆为生,上个月22日公安员说中国军队来了,要打高平,逼着所有居民上山躲起来,饿死很多人也不准回家。昨晚我全家偷偷逃回来,一看什么都没有,还怎么活呀!”

我看了看他的家人,老伴五十多岁,儿子儿媳二十五六岁,一个女儿十六七岁,一个孙子四五岁,还有一个正在吃奶不满周岁的孙女。如果没有战争,这家人可算得美满幸福了,可现在却在死亡线上挣扎,生死难卜。越南当局实行坚壁清野政策,强迫平民百姓离家进山,饿死也不准回家,何其毒辣!

这一家人哭成了泪人,眼泪干了,眼睛肿了,嗓子哑了。一些战士见此情景垂下头默默离去。我无法答应他的要求。我将返回扣屯继续战斗,能否回到祖国也还不得而知。只好送他1桶压缩饼干,劝他离开高平寻求生路。

我要侦察排长集合队伍上车向桥南开去。刚过桥头,就碰上对面有几辆汽车堵住了路。一名司机慌慌张张地边举手示意要我们下车,一边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去扣屯路上有敌埋伏,打伤了我们3名司机,打坏了5辆汽车,你们单车不能通过。

我要参谋找带车干部问明情况,他回来说,这里去扣屯3公里处有敌埋伏,估计三四个人,全使用冲锋枪,离这里8公里处路边的小山上也有敌埋伏。但都没有手雷和火箭筒。我分析可能是敌特工袭扰,打完了就跑,不可能在这种地形上设伏。我要侦察排做好战斗准备,就上车出发了,途中果然平安无事,顺利返回扣屯。

三、残酷的战场

战役第二阶段,清剿与反清剿的战斗,在各部队的战区激烈地进行着,残敌以各种手段顽抗、挣扎、反扑。

2月25日,41军炮兵团后勤车队,在那民地区突然遭到敌迫击炮袭击,引起弹药车起火爆炸,炸毁汽车15辆,炮弹500多发,炸死2人。敌人打完了就跑,不知去向,追无踪影。

3月10日,121师炮团130火箭炮十连,奉命从董赛出发向扣屯开进。9时15分进至班姆、那嘎地区时,遭敌伏击。第一辆弹药车中弹爆炸,堵塞了道路。这时,敌人集中40火箭筒、60炮和轻重机枪猛烈射击,后尾3辆弹药车、1辆工程车爆炸,其它车、炮也都严重损坏。

仅30分钟,全连伤亡55人(亡22人),连长、指导员当场牺牲,损坏火箭炮4门、汽车5辆。该连基本丧失战斗力,只好于12时返回原阵地,未去扣屯参战。

敌人采取分地区、定任务,规定特工、民兵的活动范围,以游击战、伏击战等手段到处搔扰袭击我部队,不断发生我运输车队被伏击、炮兵阵地被偷袭,敌人钻进阵地打死哨兵、控制要道封锁道路等情况。

清剿与反清剿的战斗非常激烈,我军不断投入兵力拉网搜索,但敌人很狡猾,他们利用地形熟悉等有利条件,不断变换手法对我军袭击。

被袭击受损的部队满腔怒火,待机歼敌。

121师郑文水师长因火箭炮连受损焦虑不安。他分析,大白天敌人携带手雷火箭筒钻到炮兵阵地,竟然无人发现,一定是炮兵阵地连防御区有的连队未到位,有漏洞,使敌人钻了进来。再就是火箭炮连防范不严,轻敌麻痹,敌人钻进来也未发现。

他立刻派人去炮兵团检查,结果发现从火箭炮营阵地到去高平的公路,有3公里地段没有部队防守,让敌人钻了空子。

他下令361团速派1个连到此地防守,并指示全师各部队增派清剿小组,对附近的山洞、树林、河沟进行严密搜索,彻底清剿。

一天中午,361团报告:有30多名越南妇女小孩逃到他们阵地前沿停下露宿,派人前去驱赶也不肯离去,部队既害怕这些人被越军利用,又担心如发生战斗会伤到她们,请示师部设法处理。

我获悉后,立刻带翻译、机关干部和侦察班赶到361团阵地。只见在阵地前沿的一块梯田上,懒懒散散坐卧着36人。其中有1名30多岁的男性和他怀孕几个月的妻子,有5名中年妇女带着9名四五岁小孩,其余都是10多岁、20岁左右的姑娘。

她们的穿着相当出色,上穿西服,下穿黑缎子裤,有8个姑娘穿着更为阔气。她们将各种颜色的毛毯铺在地上,躺卧在那里蒙头掩面。小孩们穿着各种艳丽的细毛线外衣,长得又白又胖,天真活泼,招人喜爱。他们见到解放军并不害怕,仍然蹦蹦跳跳、跑来跑去,看到公路上开动的汽车拍手跳起来叫喊,看样子不像普通群众,可能是机关工作人员,要不就是官员的眷属。

我要翻译询问她们的身份住址。有的说是高平纺织厂的女工,有的说是河安县养鸡场的工人,有的说是在通农县做小生意的,只有3名妇女承认是地方干部的家属。她们互不认识,都在山区饿得不行了,才出来逃命走到了一起。那几个姑娘一直用毛毯盖头掩面卷缩不起,我要翻译喊她们起来讲话,一个个竟吓得发抖。

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她们几个人如此害怕?我要翻译叫她们把带的小包交出来检查,发现其中两人身上带有穿着越军上士军衔的照片。她们慌忙解释说,这是两年前在越军服役时照的,已经退役两年多了,现在是纺织厂女工。

检查完未发现其他异常物品。我看她们手无寸铁,不像打过仗的样子,又审不出有用的情报,便要她们离开此地。但她们死活不愿离开,怕被打死。我要翻译向她们解释,这是打仗的战场,山上是解放军的阵地,每晚越南特工、民兵都会来偷袭,打起来你们会被打死的,赶快离开。

其中1名妇女说,我们逃到这里就是因为找到解放军才安全,她用手指着两桶压缩饼干说:”是你们给的,不然我们都饿死了。”

我问她,你了解中国军队吗?”过去听说你们是不会伤害老百姓的。”她宽慰地笑了笑。

另一名妇女接着说:”今天上午山上的解放军给送来饼干,我们很感激,但有一位军官拿走了我的收音机。”

我听后很生气,好事坏事一起做,这是什么政策?立刻要冷干事到361团追查。同时,我要翻译叫她们都坐好,并向她们揭露越南当局忘恩负义,在中越边境挑起战争,出兵侵略柬埔寨等一系列罪行。说明中国人民解放军是被迫自卫还击的,给黎笋集团沉重打击后就立即撤军,不占领她们一寸土地。

我说,如果你们能活到这场战争结束就会明白。

她们听了默不作声,面无表情。我想就算”对牛弹琴”也不多余。

过了一会儿,冷干事把收音机拿了回来归还原主。我又动员她们撤离此地。她们说,不敢走,要中国军队护送一段。

我答应了,派侦察班护送到公路上,给她们指出去太原的路线,并给了她们4桶压缩饼干。

这是我出国作战以来,首次见到这么多的越南人,不知又是多少个家庭成员被战争逼迫到一起的,她们的命运会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