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1027/朝鲜,我们第一次战败(63-44)

第44章 下碣隅里之战

在长津水库附近的第10军前线,形势极为严重。部署在东北大部分防区内的南朝鲜部队以及美军第3师和第7师的大部分部队不在中共军队的进攻范围之内,因此,可以迅速撤到海边的安全地带。但第1海军陆战师的多数部队和第7师属下的一些部队却被困在长津水库旁海拔4000英尺的高地上。由于安全通道没有被打开,这些部队面临被歼灭的危险。

靠近水库南端的下碣隅里是整个长津军事行动的焦点。这个村庄位于两条路的交汇处,一条通向西北方向大约14英里处的水库西侧的柳潭里,另一条通向东北方向的水库东侧。下碣隅里又是在路的尽头:这条路从兴南和海边向北延伸64英里,大部分路段险峻陡峭,十分难行。而它又是穿越这一山区的唯一道路,因此成为高地上海军陆战师和陆军部队的主要补给线。

这三条狭窄的道路并不比美国的乡村公路宽多少,许多路段曲折蜿蜒,为大山所遮掩,但却要在这里进行一场难以置信的战斗。这场战斗与公元前400年古希腊将领色诺芬率万名士兵远征黑海的神奇传说极为相似,同时又具有独特的令人难忘的戏剧性。交战双方都有不少英勇卓绝、坚忍不拔的行为。

海军陆战师的两个团及所属的炮兵部队受命从下碣隅里往西北的柳潭里运动,从柳潭里杀向西北约36空里外的武坪里,然后取道江界,直逼鸭绿江边的满浦津。同时,第7步兵师的一个炮兵营和两个步兵营也从下碣隅里沿水库东岸往东北方向运动,扫清敌军,以防敌人从东面向陆战师发动侧翼攻击。

下碣隅里是这些进攻的基地,所以物资必须在这里储存,并要在此地建一所医院。第10军军长阿尔蒙德将军和海军陆战师师长史密斯将军认为,还需要建一座能够起降C-47双引擎运输机的简易机场,以确保供应补给品,并在紧急情况下撤离伤员。

兴建简易机场需要中型坦克和推土机。但从镇兴里的山脚下通往北边10英里外的古土里(旁边就是海拔4000英尺的高地的起点)的公路上有多处急转弯,坦克和推土机都无法通过。11月16日工兵开始改造这条道路。到11月18日,已取得很大进展,有6辆M4A3谢尔曼式坦克开到了高地上。不过要使M26潘兴式坦克也能开上高地,还须付出努力把弯道加宽。为使5辆大型推土机开到下碣隅里,开始在冻得像花岗岩似的土地上开辟跑道,拓宽道路的工作一直持续到11月19日。

考虑到当地的条件,计划开辟一条3200英尺长的跑道,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按照战地指南的要求,在海平面高度时,C-47运输机需要一条3600英尺长的跑道;另外,每增加1000英尺的海拔高度,跑道就需要相应延长1000英尺。而下碣隅里海拔4000英尺,这意味着需要修建一条7600英尺长的跑道。但这里不仅没有足够的平地兴建这样一座机场,而且零度以下的气温也使这样的工程不可能开展。

因此,第10军便转而依靠C-47飞机惊人的适应性能(C-47是DC-3型客机的军用型变体)。这一做法在朝鲜已习以为常。此种大型飞机不仅是朝鲜军事力量双方载重量最大的飞机,而且还能在异常情况下及小得可怜的机场上正常操作,比如从起伏不平的地面开辟的简易机场,像下碣隅里机场,或者在四面环山的狭小谷地修建的机场。而C-47型飞机的确做到了。任何一位经常在朝鲜乘飞机(这是唯一一种快速旅行的交通工具)的乘客都觉得,载有重荷的C-47型飞机在山顶上降落十分正常,就像一块石头落在邮票般大小的机场上一样。飞机在落地时的瞬间即采取制动措施,然后颤抖着滑向一二十码外的跑道尽头。这种经历虽然惊险,但与起飞时相比简直算不了什么。起飞时,飞行员一个劲地加快发动机的转速,直到飞机几乎要散架断裂时飞行员才松开制动装置,C-47便突然冲过很短的跑道,迅速向上攀升;发动机竭尽全力,驱动飞机飞越陡然升高的高地和山脊。通常飞机距下面的山脊只有几英尺高。所有在朝鲜因自己的技术和胆量而赢得尊敬的人都无法跟C-47的飞行员相比。

陆战队工程兵昼夜不停地修建简易机场,军需官兵和卡车队在建设供给基地,医疗部队也在兴建野战医院。与此同时,第7海军团战斗队从下碣隅里以西8英里的德洞关出发,朝柳潭里方向运动。11月25日拿下柳潭里。第5海军团战斗队的大部分士兵也几乎同时开始分批向柳潭里转移,准备穿过第7海军陆战团的驻地,在第10军11月27日进攻武坪的战斗中充当先锋。

与此同时,第7师32团1营的人马已抵达下碣隅里,来到水库的东侧,并于11月26日部署在下碣隅里东北大约73英里的水库岸边;紧随其后的是第7师31团3营的人马以及增援的第57野战炮兵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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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1 1950年11月27日-12月11日 向海边撤退.jpg (38.22 KB)

下碣隅里就像一个漏斗,一切都必须从这里通过。供给基地、战地医院和简易机场使这个村庄成了高地上海军陆战队和陆军的唯一一处避难所。然而谁也没有料到共军会在这里展开一场大规模的进攻,而上司也没有人认为有必要在下碣隅里部署强大的防御力量。因此,已奉命驻守下碣隅里的第1海军团战斗队接到命令,进入古土里和镇兴里的阵地,守护主补给线。而凭现有的运输能力,要把进攻部队运到阵地已面临很大的压力。因此,不能优先将守卫部队运往下碣隅里。结果到11月26日晚,第1海军陆战团只有三分之二多一点的人马到达下碣隅里。这支队伍由H连、I连和武器连的一个排组成,由托马斯·L·里奇中校指挥。除了尚未到达柳潭里的两个海军陆战队炮兵营和第7海军陆战团的一些残部外,这支部队是在下碣隅里的唯一一支战斗力量。

然而在这个村庄里,却有大批的物资和运输工具、工程兵、指挥部以及其他特别的小分队,还有第1海军陆战师的大部分指挥机构。

里奇中校很快发现,自己实际上已成为整个下碣隅里防御部队的指挥官。起初这似乎是一项日常工作。里奇着手筹划下碣隅里环形防御圈时还没有什么紧迫感。然而,在11月27日和28日,事实表明中国人已在整个长津高地展开了进攻。到11月28日,当海军陆战队的飞行员报告说敌军的路障已切断了柳潭里、下碣隅里和古土里之间的道路时,所有疑虑都已消除。眼下,第1海军陆战团的援兵已无法赶往前方,里奇只能利用现有部队和他所能拼凑起来的人马设法去应付局面。

情报机构的报告表明,中国军队将从南面接近下碣隅里的天然圆形凹地。这恰好在一片开阔地的南边,工程兵正在那里昼夜不停地修建简易机场,夜晚还借着探照灯的光亮在工作。由于这个原因,里奇中校把两个步兵连派到简易机场南面的道路上,因为中国军队很可能从那里发动攻击。他将其他现有的队伍分散部署在狭小的环形防线上。这部分人马主要是工程兵、勤务或指挥部的人员。

正如预料的那样,中国人首先向两个步枪连发起了进攻。11月28日晚10点38分,共军开始向严阵以待的海军陆战队阵地展开攻势。面对陆战队的轻兵器、迫击炮和大炮的火力,中国人一筹莫展,并遭受了惨重伤亡。然而到子夜12点30分左右,一支共军突破H连阵地,向后深入到指挥连的跟前。有几个中共士兵甚至越过陆战队的步兵,向正在探照灯下修建简易机场的陆战队工程兵猛烈射击起来。一支工程兵小分队立刻进行反击,并将共军击退。工程兵继续在灯光下工作,而战斗仍在激烈地进行。中国人在下碣隅里环形防线的北边,即所谓的东山上,也向指挥部的队伍和陆军工程兵发动了进攻,并取得了胜利。虽然中共军队在这里取得了突破,但他们并没有利用此次突破扩大战果,表明这只是他们用有限的兵力进行的佯攻。

起初,中共军队渗透到H连阵地并不像看起来那样危险,因为共军只是分成小组,毫无目的地游荡。由于共军前线部队没有无线电装置与后方联系,共军指挥官并不知道他们已取得完全突破,因此没有立即派来后续部队利用这一战机。到了早上,仍然滞留在陆战队环形防线里的共军便遭追杀,并被击溃。

中国军队在下碣隅里南边设置路障,切断了到古土里的通路,并向南深入到了镇兴里。在那里他们与陆战队的警戒部队交上了火,但被陆战队赶跑了。海军第1陆战团第2营已在11月24日到达古土里,并在那里建起了防线。11月27日他们开始组织起巡逻队,因为中共军队就在附近。11月28日,史密斯将军命令第1海军陆战团团长刘易斯·B·普勒上校从古土里派一支队伍沿主补给线跟另一支坦克部队联系。史密斯已命令那支队伍从下碣隅里向南转移。增援部队在离古土里防区以北不到1英里的地方闯入共军火力范围。由于共军力量很强,显然超出了预料,增援部队又退回到了古土里。

那天晚上,另有三支战斗队伍从南面到达古土里。他们分别是第1海军陆战团的G连,第7师31团的B连和刚刚到达的235位军官,以及英国皇家海军第41独立别动队。普勒上校将这批新来的队伍重新编为一支特遣队,由皇家海军指挥官道格拉斯·B·德赖斯戴尔上校指挥。给特遣队的命令是,在第二天(11月29日)打通到下碣隅里的道路。与特遣队一同前往的还有海军陆战师司令部和通讯营的70人。

德赖斯戴尔率领的特遣队11月29日一早便出发了,但却在环形防线北边不远处遇到了部署在壕沟内的中国军队。德赖斯戴尔一直等到17辆中型坦克开过来,才命令坦克在前面开道,三支战斗队伍乘坐卡车跟在后面,师指挥部一帮人断后。队伍行进得很慢,因为M26潘兴式坦克要不断地停下来,用90毫米大炮轰击掩体和房屋内的共军。共军被赶出来后,他们又要用机枪向敌军扫射。中共军队的迫击炮也开始向美军队伍射击,一发炮弹正落在一辆陆战队的卡车上,车上的所有士兵都被炸伤。

特遣队抵达古土里北边大约4英里处时,坦克指挥官向德赖斯戴尔上校和第1海军陆战团G连连长卡尔·L·希特尔上尉报告说,他们认为,坦克队可以冲过去,开到下碣隅里,但卡车队继续前行是不明智的,因为中国军队的阻击力量正在增大。德赖斯戴尔上校用无线电向史密斯将军请示。对于史密斯来说,这个决定也非常难做,但因下碣隅里的形势危急,他命令特遣队继续前进。

特遣队继续向北挺进。但在离下碣隅里还有一半路程时突然停了下来,原因是他们走进了一段长1英里半的谷地,逐渐增强的共军火力从侧翼猛烈地向他们攻击。谷地的右侧是一片突起的高地,左侧是一条冰冻的小溪和一片几百码宽的低地,一直延伸到一条小河边,远处是树木覆盖的山丘。德赖斯戴尔上校称之为“地狱之火谷地”。这一名称真是名副其实。

英国和美国的海军陆战队员以及美国步兵又一次涌出车外。中国人的一发迫击炮弹打着了这支队伍南边的一辆卡车,并将队伍截为两段。中共军队的轻兵器火力和迫击炮的炮火从山丘上向队伍倾泻下来。那辆被毁的卡车也无法移开。在此时刻,德赖斯戴尔率领的先头部队以为后面的部队会跟上来,于是又开始向前挺进。但是正在燃烧的卡车后面的队伍却无法绕过卡车,只得滞留在原地。德赖斯戴尔的先头部队包括坦克队、四分之三的皇家海军陆战队、第1海军陆战团的G连和一些步兵。留在“地狱之火谷地”的是61名英国别动队队员、步兵连的大部分人马和海军陆战师指挥部的所有官兵。

海军陆战师后勤部助理、高级军官亚瑟·A·奇德斯特中校被挡在那辆燃烧着的卡车南面,他下令被堵车辆掉转车头,试图退回到古土里。然而车辆还没来得及调转方向,中共军队又将他们截为两段,分割成两个孤立的小块,并向他们射击。奇德斯特中校受伤被俘,显然因伤而亡。

被切断的美军和英军在路边的壕沟里和一条废弃的窄轨铁路周围寻找藏身之处,但却几乎无处可藏,因为中国人就在高地上,可以居高临下向他们俯射。开始时,中共军队的火力并不猛烈,因为有陆战队的海盗式飞机在战区上空向暴露目标的共军射击。随着夜幕降临,敌人的胆子大了起来,不过还是等了好几个小时才运动到手榴弹投掷的范围以内。被分割开来的队伍分散在1200码长的路段上,北面形成了一块大的防御圈,南面那块形成了三个小的防御圈。

在此时刻,支援特遣队的12辆陆战队坦克正从古土里开过来,他们有可能突破敌人的阻击,前去增援被包围的队伍。但陆战队的这支装甲部队遇到了猛烈的抵抗,无法向前推进。这表明美军向北进军时,中国军队已紧随其后跟了进来。距古土里最近的几辆坦克很快就返回古土里。往北挺进得稍远一些的另一组坦克被共军切断,但几个小时后最终还是回到了古土里。然而,向北挺进得最远的那一组坦克却被困住,动弹不得,当晚只好呆在防御圈内,这里是从古土里射出的集中炮火形成的保护圈。天一亮,这几辆坦克也返回到古土里,躲过了一场灾难。

中国人一直到将近半夜时也没有对被围困的队伍发动坚决的攻击,而是在抢运遗弃在卡车上的物品。共军的指挥官只是牵制住防御圈内的队伍,围而不打。11月30日凌晨,中共军队开始用手榴弹进行试探性攻击。形势越来越严峻,尤其是约翰·M·麦克劳克林少校指挥下的北面那一大块队伍,已到了绝望的境地。美联社摄影记者弗兰克·诺埃尔和另外两个人,大约在凌晨两点钟时试图冲出中共军队的火力网,但走了还不到100码远就被俘获。早上4点半时,共军指挥官将这三名俘虏送回防御圈,并让他们带回一道敦促部队投降的命令。麦克劳克林在一名英国别动队队员的陪同下,前去与共军谈判,希望借此拖延共军新一轮的攻击时间,好让一些士兵跑掉。然而中共谈判小组并没有上当受骗,他们威胁说要发动全面进攻,一举摧毁防御圈。他们给麦克劳克林10分钟时间,让他决定是否投降。麦克劳克林一个个询问了所剩的40名身体健全的士兵,大家手中所剩余的子弹都不超过8发。最后少校决定同意投降,但条件是他的重伤员必须撤离。中国人答应了这一条件,于是“地狱之火谷地”的战斗平息了。麦克劳克林长时间的谈判使南边那三个小的防御圈里的士兵得以徒步逃脱。中国人并没有信守让重伤员撤离的诺言,不过他们的确同意把重伤员转移到一间朝鲜房屋内。而当共军返回山丘的一天时间里,伤员有机会撤到了古土里。

特遣队指挥官德赖斯戴尔并不知道尾部已滞留在“地狱之火谷地”。一直率领部队顺利向前推进。但在离下碣隅里大约2000码时,遇到了中共军队猛烈的阻击。一小队共军冲到一辆坦克前,用炸药包将其炸毁。另有几台车辆被点着,燃烧起来。德赖斯戴尔上校在这场战斗中负伤,将指挥权交给了G连连长希特尔上尉。希特尔带领遭重创的特遣队先头部队到达下碣隅里防御圈。

特遣队损失惨重:阵亡者中有61名皇家别动队队员,48名第1海军陆战团G连的士兵,169名陆军第31团B连的士兵,50名陆战师指挥部的官兵和43名坦克、卡车和通讯部队的成员——922名参战人员中共有321人阵亡,伤亡比例为百分之三十五,另外还损失了75台车辆。

然而,下碣隅里却得到了皇家海军别动队和第1海军陆战团G连的大部分的人马。虽然共军还在继续进攻,但下碣隅里已不再面临被共军占领的极度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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