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407/张其勇忆述重修中国驻印军兰伽公墓往事(组图)

捷克佳/历史有时颇为无情，时光流逝才不过60多年，如果不是一部电视剧的热播，中国抗日远征军的那段悲壮历史竟险些被世人遗忘，更不用说那些身葬异域埋尸荒野的殉国将士灵骨。

2009年清明节前夕，记者在多伦多采访曾经在印度参与修整“中国驻印军兰伽公墓”的张其勇先生。

现为加拿大多伦多客属会会长的张其勇1994年自印度移民加拿大，其祖籍是广东梅县。他虽然出生于印度，但小时候便送到中国，因家庭成份是地主，在土地改革时受到冲击。当时在印度的叔父便劝他前去帮手，后终获批准并于1956年成行。他先后在印度东部重镇加尔各答市（Kolkata）帮工及经营自己的小厂。

1969年，张其勇于在加尔克汉德省（Jharkhand）的兰济市（Ranchi）开设一家名为 “香港餐厅”的中餐馆，直至移居加拿大时才转手他人。

正是由于经营中餐广结善缘，他后来才隐约得知距兰济市约一小时车程的兰伽（Ramgarh），有一座埋葬有数百名中国抗日远征军将士遗骨的墓地，此时已是开餐馆4年后的1973年。

张其勇说，他是通过两个方面知道这座墓地的。一是当年远征军因各种原因滞留的士兵，他在加尔各答时亲眼见过的就有10多个，可惜很多人都先后离世。另一个是当地的百姓和华侨，远征军当年驻扎在兰伽集训时有5万之众，印度华侨中有做小生意的，专门卖物品给驻军，不少人都知道那里有个中国军人公墓。

他还记得第一次前去兰伽查勘拜祭时的情形。公墓正门牌楼旁的门房早已成为残垣断壁，孤零零地伫立着几个立柱和一垛后墙。埋葬英烈的墓地内树木凌乱荒草横生，萧瑟凄凉有如废墟。一些墓碑已经残颓倾圮，上面镌刻的部分文字在风侵雨淋下也难以辨认。还有一些水泥封顶的坟茔开裂，露出块块墓砖……张其勇翻出介绍当年修整现场施工的一张图片报道证实了他的描述。

身为华侨的张其勇对中国军人墓地近乎湮没于荒野感到十分痛心。他认为，远征异域的将士们赴印缅抗击日军，他们是中华民族的英雄，但忠骸烈骨竟落在如此荒凉之地，实在无颜于长眠在异国他乡的先烈。

张其勇说，兰伽公墓的整修工程首先需得到印度方面的准许。因为印度原是英国属地，英国方面之前已为墓地一个个编号，政府间应该有相关协定，但因疏于管理，墓地早已成为荒野。兰伽也是印度军营所在地，离公墓很近，于是，他便与侨社人士亲往当地军营同军官交涉谈判，终于获准重修。

由于旅印华侨财力有限，以及当时中国大陆对国民党军人的政策尚未明朗，张其勇便与台湾政府相关部门和人士联系，表达重修抗日远征军烈士公墓的想法。经过多方的努力，终于在1981年获得台湾方面400多万印度卢比的资助。

据张其勇介绍，兰伽公墓的整修工程款拨给印度华侨联合总会管理，工程则承包给当地印度人，雇用几十名男女工人施工。由于他在兰济市距兰伽较近，同时因开餐馆也认识不少当地人和军营的军官，于是张其勇主动承担起整修工程的监工一职。尽管万事繁琐缠身，但他却分文无取完全义务。施工期间，张其勇几乎每天都要奔波往返兰济市和兰伽镇。

张其勇说，“没有烈士遗骨的移动，都是就地的修复。”经过八个多月的施工，工程于1982年完成，并在1983年2月14日举行隆重剪彩典礼。台湾侨务委员会庞守谦处长和印度兰伽军区司令R.S. Puri 准将共同主持仪式。除当地的印度人之外，还有请来的和尚进行超度法式。印度华侨协会也自加尔各答市组团并租赁两部旅游巴士，专程前来兰伽镇参加当日的庆典。

台湾军方高官也不断组团前来公墓拜祭，包括当年中国远征军驻印整训时任团长的李定一，时任营长的邱中岳，以及王樵、杨世发等将军。

兰伽公墓的修整工程除修复之外，还有新建的亭台、祭奠灵堂等。牌楼大门旁分建六间门房，周围围墙下已经植树成行。有道路直达墓地的中心纪念石碑，道路两旁是翠柏与花卉。两旁亦辟道路，并左右分建凉亭。他拿起一张全景照片说，墓地中间的道路和两侧的柏树是他设计规划的，24颗柏树，即代表一年的24个节气，又代表一天的24小时。

兰伽公墓中共有580座坟穴，但仅40余座植墓碑列姓名，大多为无名英雄。据一份资料介绍，他们大多死于疟疾等疾病。张其勇拿出一张照片说，这是上校处长杨立庭之墓，杨是江西上忧人，墓碑立于中华民国卅二年七月二十三日。他说，墓地中共有4个校官，少尉不少。

殉国的唐铁成（字孟刚）少将是公墓中官阶最高的。张其勇介绍说，唐将军除依原式整修外，还在坟旁三面筑以短墙，并铺水泥地。据了解，唐铁成将军毕业于黄埔六期，墓碑上得知他时任驻印军战车训练班副主任。

经过整修的兰伽公墓已经焕然一新。据张其勇介绍，公墓牌楼门额的“中国驻印军兰伽公墓”由何应钦书写。后来，杨世发视察公墓工程时指示将门额更改为“中华民国驻印军兰伽公墓”，题字仍请何应钦亲笔书写，用大理石镌刻。

两边的挽联是极力促成整修墓地工程的台湾立法委员陶镕书写：“抗日远征饮丹心捐躯异域正义腾英灵有慰千秋颂救国自卫洒碧血埋骨他乡浩气存忠魂得安万世钦”。

自大门口向望南，中间的纪念石碑是当年蒋介石颁题的“英灵赫奕”四个大字，碑座是新添加的青天白日徽记及大理石镌刻“中国驻印军英烈将士灵位”。上载中华民国三十二年十二月修建，中华民国七十一年七月重修。

纪念碑的背面是罗卓英将军所题的“中华国殇”。罗卓英是中国驻印度军队远征军总指挥，墓地就是在他的指令下修复的，侧面还有国民党将领郑洞国等人的题词。

张其勇介绍说，墓地内专门新建的一栋两层的中式建筑，一楼是祭奠堂，桌子上有插香的炉台，纪念灵牌上书“中国驻印军英烈将士灵位”。二楼是极乐殿，内有一尊台湾佛教会1984年赠送的佛像。

为表彰张其勇在中国驻印远征军兰伽公墓修整工程中的优异表现，台湾当局的国防部和侨委会分别为他颁发奖状和奖牌进行褒奖。

但至今还令张其勇放心不下的是印度的另一处中国远征军将士的墓地。位于印度阿萨姆省（Assam）的小镇利多（Ledo），近缅甸的野人山附近。印度利多是史迪威公路的起点站。他说，那里的一条公路旁大致有600位殉国将士的英魂。可惜的是没有拍照，但可以确定的是那个墓地的状况比兰伽差很多，早已成为荒野。

1982年冬，他曾和印度的工程人员去现场勘察过，也想把灵骨迁葬到兰伽公墓，使为国捐躯牺牲的将士们能有一块干净的埋骨之地。1983年他与邱中岳、杨世发两位将军一同搭飞机前往阿萨姆省，因当时正值印度和巴基斯坦关系紧张，边境区戒备森严，加之1962年中印战争的影响，外国人行动受限，一行人在机场被扣留后不得不原程返回。

张其勇说，直至移民加拿大，修缮或迁灵之事一直未能如愿实为万般无奈的憾事。但他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多次表示，“现在虽然退休在家，但如果需要重修，需要向导，我可以去带路。”

补记

戈叔亚是中国云南一位研究二战的民间史学家，对于二战中缅印战区，包括滇缅公路、中国远征军、美国飞虎队、驼峰航线等专题的研究颇为深入，曾与友人一同进入兰伽公墓。记者从与他的电子邮件联系中获知，他近日已与凤凰台的编导一起前往印度，再度寻找中国远征军的历史印迹。

采访手记：(4月23日更新)

已经通过电话核实：10多个远征军是早年在加尔各答时见过。其余如上文所载。

/**张其勇操浓重的客家普通话讲述这段难忘的经历，有时难以理解，只好让他写在纸上，特别是一些相关人物的姓名。整个采访是围绕他保存的一些80年代彩色照片的复印件展开，因复印件的原因，人物的面部大致可以分辨。整理采访笔记过程中，发现几点不甚清晰，准备补充采访，但他目前人已经离开多伦多，大致一个月后回来。

一个问题是：叙述中公墓重建完工仪式上，照片中只显示台湾侨委会官员和当地印度军官的合影，以及印度华侨前来祭拜的合影。台湾军方几位高官组团前来公墓拜祭应该是在仪式后，因为提及公墓门额的更名。但是2月份，中央社采访张其勇后的文字稿则是几位高官同时参加剪彩典礼。此部分需要进一步核实。另一个有待补充的是，没有问及与当年10多个远征军见面的细节。**/

部分照片

张其勇对比修整前后的中国驻印军兰伽公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