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观察》记者杨红岩/在记者群体中,有这样一个特殊工种——娱乐记者,他们“追星逐月”,在群星闪耀间游刃有余。他们所报道的新闻无关民生,只关“风月”,但不可否认,他们也付出了与其他记者同样的艰辛,他们所提供的精神食粮同样不可缺少。
因为在人民大会堂“睡《英雄》”,她被人“险恶”利用,作为攻击电影《英雄》的靶子,一度使著名导演张艺谋勃然大怒,终止了接受她的采访;又因为不满姜文一而再地“灭”娱乐记者,并且拒绝接受自己的采访,她愤怒之下写出了《姜文:一杆上了膛的火枪?》《炒姜文炒出理性》等文章,被“敲打”后的姜文不但主动接受了她的专访,而且也彻底改变了此后对待娱乐记者的态度。
她的名字叫宗珊,是《北京娱乐信报》的首席娱乐记者,也是著名的影评人。她做娱记的时间比这份报纸的年岁都要长,在该报正式诞生前,她就在《戏剧电影报》(《北京娱乐信报》的前身)做过大约半年时间的娱乐新闻。
2007年9月29日上午,北京永安里通用国际大厦一个安静的会议室里,只有《记者观察》记者和宗珊。她比预约的时间晚到了65分钟,谈话不时被她的手机铃声打断,接完一个电话后,“对不起啊!我们刚才谈到哪里了?”采访就这样时断时续地进行着。她说,在采访娱乐新闻的发布会时,不少记者都会比通知的时间晚到半个小时至一个小时,因为去早了也得等,那些明星“大腕”经常会让记者多等一段时间才肯出场,这在圈子里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
“可能最后出场才能显示身份的尊贵吧!其实,也能理解,只有那种特别自信的人才能成为明星,他们的心态就应该是‘我是最好的,谁也比不了’。如果一个人唯唯诺诺的,他肯定不会成为明星。”宗珊对娱乐圈中不守时的现象已习以为常。这位似乎已成为京城娱记中明星的女记者也表现出了很强的自信:“如果哪个明星在我采访的时候耍‘大牌’,我就会给他甩脸子,爱谁谁,我见你的目的就是采访新闻,没有别的想法,你就是有几百万、几千万,也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绝对不会哈着你。”
她觉得能够在娱乐新闻界吃得开,最重要的还是做人:“采访这些明星,尤其是一些牌大的明星,你不可能和他们接触一次就能写出有深度的报道,谁当着别人的面都会给自己的脸上贴金,所以,一定要和他们成为朋友,成为朋友才可能去了解他们背后更多真实的东西。我刚出道的时候,采访别人时,经常会有人说‘这个你别写啊,这个你也别写啊’,如果现在还有人对我说这种话,我就会觉得你看不起宗珊,没有把我当朋友。”
她不喜欢别人称呼自己是“娱记”,更不喜欢听到“狗仔”的称谓,她觉得中国内地根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狗仔”,即使“娱记”也是对自己职业和身份的一种贬低,她更喜欢被人称做“文化记者”。但是,她在自己的博客上仍然自我介绍为“资深娱记”,她觉得这只是在社会普遍认同下的一种妥协。
娱乐产业的兴盛是经济社会发展的一种必然结果,娱乐报道又是将娱乐产业转化为社会财富的很重要的一种手段,它对推动娱乐产业的发展升级甚至创新,都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而娱乐记者在这种产业发展中发挥的作用,却常常被社会漠视,甚至被有的人说成是“无事生非”。
宗珊觉得娱乐记者处于一种非常尴尬的境地,当做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不知道该往什么方向走,必然要面对是要名气还是要职业操守的两难抉择:“实际上,要想很快出名太容易了,我在这个圈子里这么多年,关于明星绯闻和隐私的事情知道得太多了,就像前段时间热炒的关于王菲女儿的事,还有赵薇和王励勤谈恋爱的事,我不比任何一个记者知道得晚,但是,我觉得写新闻应该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和职业操守,大多数内地的娱乐记者还是能够做到的,很多人知道都没对外说,但是,这些事最后还是被港台的‘狗仔’给捅了出来。”
在现实社会中,像宗珊一类的娱乐记者常常不能被人理解,他们被一些人称做“没有社会责任感”和“无聊的人”,甚至连他们经常面对的“明星大腕”有时也会给他们泼冷水。
眼下正在热炒的电影《太阳照常升起》的总导演姜文,于2002年6月18日在亮马河大厦举行的《绿茶》新闻发布会上,当众指责某记者“你问的问题太弱智也很可笑,我不想让这么会说中国话的一个外国人来笑话中国人”,结果,不光受到羞辱的女记者被气哭,新闻发布会也不欢而散。目睹整个过程的宗珊,回到报社,连夜写出了针对姜文的第一篇文章《出席〈绿茶〉发布会姜文:记者提问太弱智》,第二天便公开见报。
她在文中写道:其实姜文的聪明是在圈中出了名的,但正像以前有记者评价的,“姜文已经聪明得不能容忍比他智商低的人了。”如果人已经到了这样一种境界,那就很可怕了,或是社会抛弃他,或是他被社会抛弃。虽然姜文的自我和不宽容是他一直有的毛病,但在昨天的新闻发布会上,许多记者以为他的这一缺点已经发挥到了极点。
紧接着,她又搜集了姜文在此前接受记者采访中,“我不想比如…”“你做功课没有,没有回去做功课”“我不想装,那样挺孙子的”“很多导演都是狗屎”等“语录”,并在中间做了简短的评论,整理出报纸的两大整版的文章——《姜文:一杆上了膛的火枪?》。
宗珊在文章的开头指出:在许多影视作品中,姜文饰演的角色都具有明显偏执、自恋的特征……他的执拗、固执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一根筋”的作风已经是作为演员的姜文特有的符号。可是,谁也没想到,这个符号的特征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他的采访中了……
一系列针对姜文的“重磅”文章发出后,先前给他打过10个电话都不接受采访的姜文,主动约宗珊做了一次面对面的访谈,并且态度和气,还让她带话给被骂“太弱智”的记者,向其表示道歉。“他以前老‘灭’记者,也从来不带《信报》玩,就是通过那一次‘过招’,我便有了许多对他的独家专访的机会。”在《记者观察》记者刚提到姜文的名字时,她用了“他现在特别怕我”这句话来形容和姜文的关系,到此,也就可以理解这“怕”字中的真正含义了。
每次采访像陈道明、姜文等这样的“大腕”,她都要做很多“功课”,她说,刚开始做这份工作时觉得写娱乐新闻应该很简单,时间长了就意识到并不像自己想像的那样简单:“他们这样的人谈话也没有个边界,东拉一句,西扯一句,想组织成文章确实很难。”“写出的新闻不能太花太八卦,这样,读者和政府都不满意,记者会挨骂;写得太严肃了,读者又不喜欢看。”宗珊对同仁的这种说法非常认同。
最初采访约人,她都会费很多周折:“我是属于那种死乞白赖的人,你不接受我采访,我就一直给你打骚扰电话,反正我只要一有空就给你打电话,要不就用手机给你发短信,想起来就打,直到你同意见我。”在采访对象中,她印象最好的明星是傅彪,那也是她第一次采访“大牌”明星。“在和傅彪第一次预约后,傅彪如果临时有事情,总会主动打电话向我说,‘对不起啊,我过10分钟给你回电话’,要不就说,‘咱们再重新约定个时间吧?’他不像其他一些明星那样爱摆臭‘架子’,自己有事也不说,就让你一直等着他。”
她说,印象最深的是采访完傅彪后,他又主动打来电话说:“我的文章登出后,希望你能向XX地方寄上一份,就写上XXX转XXX收。”“后来,我才知道,傅彪让我转寄的对象是他的父亲,他是想让自己的父亲知道自己在外边做什么,好让老人家安心。那时,我真的觉得特别的感动,就想着傅彪可真是一个大孝子啊,考虑得那么周到!”
在和国内的大牌明星交往中,她唯独懊恼的就是和张艺谋原本很好的关系,却因为一位同行的“出卖”,而最终变得难以调和。2002年,正当张艺谋大张旗鼓地对自己的电影《英雄》进行造势时,她也在参与报道的记者之列。因为和张艺谋的老搭档张伟平是很好的朋友关系,所以,她在前期的采访报道中占尽了先机,她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也在开始的几天连续整版报道关于《英雄》的新闻。
可是,就在《英雄》于人民大会堂试映的这天,她睡着了。每天盯两个版的新闻,还要写影评,她已经一连几天没有睡过囫囵觉。令她没想到的是,她“睡《英雄》”的举动连同电影《英雄》一起成了之后几天内娱乐新闻报道的焦点。当时坐在她旁边的《京华时报》某记者,待她醒来后,将脸凑过来,小声问她:“你觉得这部电影怎么样?”
“我都睡着了,不好说。”她只当朋友间的随意聊天,也没有想太多就随口说了一句。没曾想祸从口出,就是因为这句无心之言,将她和张艺谋的关系一下送到了谷底。这天她加到大半夜班才将当天关于《英雄》的报道弄好。第二天早上9点左右,她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宗珊,你都说了什么?”电话对面是张伟平熟悉的声音。
“我写得挺好啊!写了首映现场怎么隆重,有猛男迎宾什么的。”她一点没有觉察到对方的火药味。“你以后管着点自己的嘴行不行?看看今天的《京华时报》!” 她当时觉得自己熟悉的张大哥,说话的语气完全是黑社会的感觉。匆忙从床上爬起来,找来当天的《京华时报》,她很快翻到了一篇报道。“我靠,不是吧!也太卑鄙了吧!”她一眼看到了上边的一句话——“《北京娱乐信报》宗珊:我都睡着了!”
她被人当枪使了,别人引用她的话来达到“其实《英雄》很难看!”的目的。她试图向张伟平和张艺谋解释,可是,没人原谅她,她被告知第二天在上海举行的媒体见面会不用去了,原本安排的对章子怡和刘德华的采访也被取消了,多少天来付出的心血一瞬间就化为了泡影,“我当时连撞墙的心都有啊!周围的同事也都过来安慰我。”
之后,她从参加那次媒体见面会的朋友口中得知,张艺谋当天接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英雄》在人民大会堂试映时,有记者睡着了,你有什么想法?”张艺谋彻底地怒了,从《十面埋伏》再到《千里走单骑》,此后的几年不再接受《信报》的采访。“后来,还是碍于我和张伟平的关系,他才勉强接受我的采访,但是,直到现在他每次和我握手时,眼睛里仍然透露着异样的眼神。”宗珊觉得这是自己做的最对不住朋友的一件事。
谙熟娱乐圈游戏规则的她认为,娱乐新闻应该有些八卦的东西,但是,不能成为港台一样的极度八卦。娱乐新闻目前在内地呈现炒作成风的趋势,八卦、隐私、绯闻等花边新闻泛滥。一方面反映出一些想要出名的小明星们的无奈,另一方面,也应该警惕内地的娱乐记者向“狗仔”方向发展,不能像宋祖德的“大嘴”一样,什么都说,什么都侃。那样,内地的娱乐界就要乱套了。
宗珊在思考一会儿后,说道:“我觉得娱乐记者其实很辛苦,但是,他们没有得到付出辛苦后应该得到的回报。”出名时的“名”是臭名昭著的“名”,不出名时是付出辛苦后落下碌碌无为的失落。“娱乐记者总是不像其他记者一样受到社会的尊重和认可,甚至还遭到各种各样的非议,我觉得它就是一种职业,娱乐新闻能为人们提供一些快感,但是,人们并不能给予我们更多的理解。”
2004年,《明星BIGSTAR》的娱乐记者冯科和《娱乐现场》的记者朱振华,在采访《千机变2》剧组与某地村民发生冲突时,遭到该剧组人员的殴打,在当地居民的救援下才逃离险境。事后,他们在看到一些网友对事件的评论后,发出了这样的感慨:“我们觉得心里有种凄凉和悲哀的感觉。我们要对他们说,我们没有你们想像的那样龌龊,我们是在履行我们作为一个记者的工作职责!”
宗珊在自己的博客上加了采写的关于国际影星莎朗?斯通的一段描写:目前已经近50岁的她皮肤粗糙、皱纹横生,已经显出老态。如果不化装在上海大街上根本没人能认出来。她也因此遭到众多网友的口诛笔伐,有的甚至对她进行人身攻击式的谩骂。开始的时候,她还将一些网友的留言进行删除,后来也不删除了。“我觉得也没什么,骂就骂吧,这起码说明我写的东西还是有很多人看的,另外,我也可以通过他们的留言了解到许多人的奇怪的想法,没什么不好的。”
她说:“他们不可能理解我,宗珊不是一个无端要揭人短的‘狗仔’,我知道那么多的明星隐私,为什么偏要把她的公布出来?那是因为在今年的上海电影节上,莎朗?斯通作为最大的一张明星‘牌’,架子摆得太大了,她不尊重中国的记者和观众,无故推迟出场时间,还不接受中国记者的采访。这是中国!你作为一个已经退居二线的老明星跑到中国领土上耍大牌,我当然不会对你客气。我也希望所有的娱乐记者都能这样,不要觉得来了个什么国际明星就非得追到他屁股后边去采访,来了中国,就得尊重中国的记者,这也才是对中国观众的尊重。”也许她的观点有些民族主义倾向,却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中国内地的娱乐记者并不是完全没有社会责任感的一个群体。
不可否认,娱乐记者也和从事其他职业的群体一样,其间存在着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这不应成为抹杀他们在娱乐产业发展中所做贡献的理由,更不应该忽视主流娱乐对丰富人们精神生活的积极意义。从某种意义上讲,正视娱乐记者,也就是正视我们所生活的部分精神世界;尊重娱乐记者,也就是对我们现实精神生活的尊重。只有提供精神食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