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社拉萨5月31日电 题:从噶厦的四品官到新西藏的归国藏胞
——夏果堪珠·益西班典60年之变
中新社记者 徐长安 田军
他,曾经是藏传佛教哲蚌寺的活佛,旧西藏噶厦政府中的四品官;他受人裹挟去国弃家,远走异域他乡,若孤叶一片,寄人篱下,遍尝人间辛酸;新西藏里,他归国定居,成为西藏自治区政协常委,为人民代言。
他就是夏果堪珠·益西班典,西藏自治区首批归国藏胞之一。
见到夏果时,是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早晨。在位于拉萨市城关区的一户藏式住家里,古旧的唐卡、旋转的经筒和袅袅的藏香,显示这里的主人是一位深谙西藏文化的藏族人。但古色古香中却时常有点滴的西洋风格,诸如他一身阿迪达斯的运动装、酒柜中珍藏的苏格兰威士忌、书柜上摆放的瑞士机械钟表和两位已经加入瑞士籍女儿的照片。
其实,夏果是藏传佛教著名寺庙哲蚌寺的一名活佛。哲蚌寺是历代达赖喇嘛的母寺,曾经是西藏地方政教合一政权的所在地。在1959年西藏民主改革之前,十四世达赖喇嘛领导的噶厦政府统治着西藏,夏果堪珠在噶厦政府中担任四品官。
1959年3月,西藏反动上层发动武装叛乱,公然撕毁“十七条协议”,叛逃出国。在这场动荡中,时年31岁的夏果误判形势,被裹挟出国。从此开始了长达35年的流亡生涯。
“最先到了印度的噶伦堡,后来又转到达兰萨拉,颠沛流离,十分困顿。”夏果至今依然记得,刚刚出国的时候,没有房子,没有工作,没有收入,一切都没有,“靠其他流亡藏胞的接济过活”,他说,那个时候太苦了。
为了生计,凭借自己掌握的一点知识,夏果开始印刷出售一些天文历算的书,并做一点小本买卖,如此这般寄居在印度7年。
1967年11月,在瑞士红十字会的帮助下,夏果脱离达兰萨拉前往瑞士德语区。“刚去的时候又不会说德语,语言不通,也没有技术专长,经人介绍,在当地的一个造纸厂当切纸工人,一呆又是7年。”
“异常辛苦”,他说,那段时间生活窘迫、孤苦伶仃,实在难以忘怀。
在瑞士期间,夏果与一位来自西藏昌都地区类乌齐县的流亡女藏胞结识,共同的流亡经历让他们相怜相惜并结为连理,此后育有两个女儿。
天伦之乐本可冲淡人间无数伤心事,但夏果心中那个落叶归根的梦随着他韶华渐逝而愈发强烈。“我渴望能回到自己的祖国,回到家乡,回到美丽的雪域高原。”也因为这个愿望,流亡瑞士多年的他始终没有加入瑞士籍。
夏果开始关注报纸上有关西藏的消息。“那时候能看到的消息并不多,但每次看到都很激动。”但在当时,达赖集团制造谣言称,如果藏胞返回中国将被以叛国罪论处,会被处以极刑。这种谣言蒙骗了很多人。
1978年中国改革开放后,中国政府把关注的目光转向流亡海外的藏族同胞,对他们采取爱国一家、爱国不分先后的政策,欢迎他们回国探亲访友或者参观访问。对于他们留在国内的亲属,一个一个地调查了解,落实政策,经济上该退赔的坚决退赔,生活上有困难的给予照顾。藏、川、青、甘、云等省自治区和所辖的藏区州县先后成立了国外藏胞接待站,凡是归国藏胞一律热情接待,保证来去自由。这些好消息传到印度、尼泊尔,传到欧洲藏人居住区,流落海外的藏人非常高兴。夏果看到了回国的希望。
经过六、七年的思想斗争,1984年,夏果走进了中国驻瑞士大使馆,在详细了解了相关政策后,便计划探亲之旅。他回忆当年踏上阔别25年的家乡土地时,眼神里仍流露着兴奋,“心情特别高兴”。在他工作过的哲蚌寺,夏果伫立良久,“我围着哲蚌寺仔仔细细地看,曾经共事过的很多朋友已经不在了”,物是人非,百感交集。
不过,夏果并没有因为这次探亲之旅立即选择归国定居,而是又回到瑞士。那时,他对中国政府的政策还有顾虑,此外,两个女儿还小,需要人照顾,而且他在瑞士的生活已比较稳定。
在经过了10年的观望后,66岁的夏果终于踏上了归国定居的道路。和他一起回国的还有一位来自西藏昌都地区的活佛,他们是同一个师傅的两个徒弟。
夏果的返乡受到了亲朋好友的迎接。他发现,之前所有的顾虑都是多余的,在政府的帮助下,他非常顺利地办好各种证件,并盖了一栋房屋。之后,夏果的家人也陆续返乡,从此开始了一家人安定的生活。
如今,夏果的妻子以及同他一起回国的那位昌都活佛都已经故去。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幅铅笔素描画,画中人便是他的夫人。客厅的酒柜上摆放着三位活佛的照片,那是他在印度时的故交,其中两位在印度圆寂,一位在西藏过世。谈及此,夏果明显有些伤感。
尽管留在这世上的朋友越来越少,但这位戴着老花镜的83岁老人依然生活惬意,除了像其他藏族信众一样转经外,看书、旅游也是他生活中重要的组成部分。眼下他正在看一本关于哲蚌寺的历史书。
“每年我都要到瑞士去探望两个女儿,住上几个月”,至于他这种身份特殊的人,出国是否方便,夏果说,来去自由。
现在,夏果担任了西藏自治区政协常委、拉萨市政协委员,参政议政,为民代言。对比自己在噶厦任职的状况,他说:“过去不敢讲话,现在可以提各种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