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年前的4月25日,蒋介石在中共军队大军压境的情况下,不得不离开隐居的溪口老家,搭乘国军“太康号”驱逐舰辗转驶往台湾,从此再也没有机会重返老家。时隔60年,《加拿大都市报》记者找到了当年在“太康号”担任密码通讯官的孙秉权老人,回忆当年的一些往事,很多内幕细节都是解密之后的首次披露。老人回忆,当年这艘机密得不能再机密的国军旗舰上,居然也混有2名共军谍报员,其中一名还是副舰长。
历史已经久远,故事的真实程度记者目前很难考证,欢迎经历这一历史事件的知情者和我们联系。
■黎玉玺(左)陪同蒋介石视察海军。
■黎玉玺(左)当年陪同蒋介石视察海情。
■侃侃而谈的孙秉权老人
记者:李海涛
孙秉权老人今年82岁高龄,他说起话来底气十足,头发也仅仅是花白而已。按照他的话说,和年轻人聊天他就觉得和对方一样年轻,这样的心态让他的老年生活毫无暮气。
总裁座舰的密码通讯官
说起当年从军的经历,他要从家乡南京回忆起。1946年,孙秉权参加国军后,将被投送到徐蚌战场,一个重要人物的来临改变了他的未来。这个人是孙秉权的表姐夫,后来升任国军海军司令的黎玉玺,黎当年任国军海军司令部作战处长。黎玉玺在南京工作期间就住在孙秉权的家中,看到孙秉权想当兵就劝他不如参加海军算了,于是孙秉权从1946年开始了这段海上戎马生涯。
开始他们负责在东北和山东沿海从事军事运输,主要是把大陆的物资一点一点搬到台湾。老人说当年国军的运输力不足,征用了很多商业运输公司的民船来运送物资,每家运输公司都要出船。至于船上运的什么东西,他们一概不知。
1949年1月21日,蒋介石宣告下野,回到奉化溪口老家。据史料记载,蒋介石虽然经常回老家扫墓或小住,但住得较长时间的只有两次,分别是1936年西安事变之后和1949年离开大陆之前。时年62岁的蒋介石虽然已经下野,由南京回到溪口后,仍以国民党总裁的名义遥控、指挥政局和军队。
国军“太康号”自蒋介石下野以来,从1949年1月就一直在宁波军港随时待命,黎玉玺当时任“太康号”的舰长,领命作为蒋介石的座舰之后,南京国防部为了蒋介石的安全,对直接服务于蒋介石行动的部门配发特级密电码,因此也要求“太康号”一定要选拔可靠人员来担任密码通讯官。黎玉玺这时想到了自己的表弟孙秉权,就把他从其他军舰调到“太康号”,担任密码通讯官。
据孙秉权回忆,“太康号”候命期间,一直驻扎在宁波军港。那时浙江还是蒋介石的老根据地,共军还没有触及到那里,甚至连游击队都没有,因此安全不必担心。且全舰上下200多号人都知道要为蒋公效命,也没有特别保密措施。唯一特别之处就是蒋公的侍卫队员经常会到访“太康号”,也算是为撤离做准备和安排,同时也熟悉了解舰上的情况,对每个人也都秘密调查,可谓外松内紧。他们比较趾高气扬,总以为自己是总统身边的人。偶然也会和海军开开玩笑。
他记得那些侍卫队刚上军舰的时候,和他们一起用餐,本来海军的伙食标准和浴血奋战的陆军相比已经是很高了,但是和总统侍卫队的又有比较大的差距。那些侍卫队就不屑地说:你们就吃这个?但一旦到了海上,这些人就开始晕船,船舱里舰面上七横八竖各种姿态都有,总之是非常难看。
蒋介石被滑竿抬上“太康号”
1949年4月23日,中共军队冲进蒋介石的总统府,降下国民党的青天白日旗。蒋介石心里明白,坚守大陆无望,4月24日下午蒋介石决定离开溪口,这一天是蒋氏父子永别故里之日。
蒋经国在这一天的日记中,显然已有预感再也不能回来了:“且溪口为祖宗庐墓所在,今一旦抛别,其沉痛心情,更非笔墨所能形容于万一,谁为为之,孰令至之?一息尚存,誓必重回故土。”
孙秉权回忆,虽然“太康号”一直停泊在宁波军港,但国军军务局长也是蒋介石的侍卫长俞济时担心蒋介石的安全,同时也考虑到宁波是一个重镇,蒋介石光临势必引起轰动,迎来送往场面太大的话,到时候怕出现差错,因此命令“太康号”到偏僻的象山海边接蒋介石。
那时的象山还没有标准的军港,岸边滩头的水很浅,因此军舰无法靠岸。他清晰地记得,当地驻军想办法征调了大批木帆船,船船相连锁在一起,然后上面铺了木板,从岸边一直通到军舰上。蒋介石当时是被滑竿抬着,沿着这条木道上了“太康号”的。其他史料记载均称蒋介石是坐小船或者快艇过去的,孙秉权表示他亲身经历了那一切,对那条长长的船桥印象很深刻,其他的显然是人们杜撰和想象而成。
密报直呈蒋介石
回忆当年的情景,他表示很多细节已经不太清晰了,甚至日期都记不太清楚了,因为当时完全是一种逃命的心态,哪还管今天是几月几日呢。而且也不会有什么历史事件之类的念头,只不过在完成任务,觉得服务蒋介石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
蒋介石登舰之后就住在舰长室,孙秉权的机要通讯室在其隔壁,其他武装侍卫全天守候。作为密码通讯官,他有相当的特权,比如可以配枪,其他人出于安全考量是不能携带枪支的。他在登舰之前还去南京进行了两周的密码特训,专门学习掌握蒋介石专用密码。他记得总共有6套特别密码,每周要换一本使用,由于密级特别高没有发现泄密事件。
据孙秉权介绍,那时的报话机很笨重,还需要另外一个人背一部手摇发电机才能工作,通讯距离也很有限。每次他收到密电翻译好之后,就马上直接面呈蒋介石,连舰长黎玉玺都不能看到内容,也就是说只有他和蒋介石知道其中的内容。当记者问及还记不记得其中有没有什么重要的内容可以讲讲看,孙秉权表示那时收到电报就马上翻译,根本不过脑子,也没想去记过,都是一些战况通报之类的,收到了翻译好就马上送去,因此不会记得内容。他记得第一次送电报的时候,侍卫还转呈,但是蒋介石表示以后让他直接送上,不得转手。
由于蒋介石的住室和孙秉权是相邻的,舱壁之间本来有螺栓铆钉之类的,有的松动掉了下来。他就有机会通过螺栓孔窥视这个平日里很难见到的大人物,他表示蒋介石不像他的那些卫士们,他竟然不晕船,每天在船舱里看书看报等,腰杆都是笔直笔直的,很有军人风范,他形容蒋介石的姿态就像关公一样。
他表示,蒋介石早上吃完早餐就会到驾驶舱里,了望海疆,和舰长黎玉玺聊天,也就是从那时起对黎玉玺的果敢将才有所见识,黎玉玺那是也是堂堂一表人才。
玉玺在,江山存
黎玉玺是四川达县人,精明干练,风流倜傥,有“小周郎”之称。他毕业于蒋介石兼任校长的海军电雷学校第一期,可称天子门生,算得上是蒋介石嫡系。不过当时的海军和陆军比起来还不算重点,后来蒋介石才意识到海军强大才能抵御共军的凌厉攻势。
黎玉玺后曾赴美受训,刻苦钻研美、德军事。台湾有一个流传相当广泛的传说,蒋介石撤退期间黎玉玺随侍在旁,蒋介石只要一喊舰长,黎玉玺就会大声回答:“玉玺在!”蒋介石听了非常高兴,觉得虽然兵败,但“玉玺”仍在,为此感觉非常吉利开心。到台湾后,黎玉玺得到了蒋介石的重视,步步高升,很快升任海军司令,一直升到了一级上将。
孙秉权对于这种说法表示,这仅仅是传闻或者发挥,但黎玉玺的名字在其仕途上的确起到了作用。黎相当于黎明和希望,玉玺相当于权利,这都迎合了蒋介石的愿望。孙秉权表示黎玉玺最大的优点还是为人正直、清廉,没有贪念,一心报国。平时他想走个后门都不可能,当时让他出任密码翻译官也仅仅是从信任和保密角度出发,不然的话他的命运也可能就不是这样了。
曾经当过黎玉玺10年秘书的张明初在其回忆录《碧海左营心》中,也曾经对这一传闻进行过描述。他表示:“偶有一次机会问起将军有关先总统蒋公生前对‘玉玺在,江山存’偈语十分执信的传说,是否属实;满头白发、已高龄八十五岁的老将军笑着说:我也听过这种传说,但不太清楚,也无法证实。
“笔者个人认为,有可能是蒋公在早期的一次点校中,因浙江语调对‘黎’字是发短音,韵律不高,可轻声带过,而‘玉玺’是古老镇国宝物、 帝王之印信,当然喊起来就十分响亮,而壮年时的薪公,他的回答一定是大声地喊‘在’,再加上场面肃穆,因此人们仅听到了‘玉玺,在’的铿锵铄语,并且受到文人、墨客、将士们的联想和渲染,于是创出了这段佳事神话。”
“太康号”没有直驶台湾
蒋介石历来看重的是陆军,这和中国的战争史密切相关。几千年来中国的军事史,都是发生在自己的疆土之上,抵御外寇或自相残杀,涉足海洋的机会很少。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美国为了消化在战争后期飞速建造的500多艘各式军舰,拟定一个法案援助其盟国加强和发展海军,因此国军的海军力量在二战之后得以迅猛发展,在当时的亚洲堪称一雄。
即便如此,海军在国共内战时期充当最大的角色还是运输物资到台湾,在海上封锁共军给养船只,或对岸边滩头战场予以有限的炮火支援。蒋介石直到内战后期才意识到海军强大,就是最好的屏障。
他登上“太康号”之后,每周都会抽几个中午吃饭的时候和舰上各中层主管官员共进午餐。孙秉权当时也在其中,他表示“太康号”的主管官员年龄不超过25岁,这在国军陆军当中是不可想象的。蒋介石看到都是年轻人在操作这样现代化的战舰,深感欣慰感叹不已。由于国军海军的强大,蒋介石在海上的岁月几乎没有遭到任何袭扰,这可能是他唯一不感到威胁的地盘了,因此对海军好感倍增。
根据蒋介石当时的医生熊丸刚在回忆录中回顾:“太康号”离开溪口后一直在海上漂,并没有直驶台湾,后来临时命令说去上海,众人虽然极力反对,但也没用。据孙秉权回忆:5月7日蒋介石离开上海,中旬到普陀山,沿途经白华庵、普济禅寺、文昌阁、悦岭庵、常乐庵,直达后山的法雨禅寺。他当时就背着沉重的报话机跟着爬上去了,蒋介石是坐着滑竿上去的。普陀山有一个103岁的老法师,他的指甲都没剪过就都卷曲起来。老法师因此无法执笔,但是他有一个绝活,用手腕夹住笔来写字作画。当时还画了几幅山水画给到访的蒋介石一行,黎玉玺也得到一幅山水画。
孙秉权记得老法师还给蒋介石算命,当然他也知道形势的发展已经对蒋介石相当不利,除了说国运不好之外,也说了些宽慰的话。蒋介石下山之后还兴致勃勃地在山脚下小溪中畅游一番。
蒋介石当时决心要守住海南、大陈等岛屿,所以他搭乘“太康号”到各岛亲自探勘攻守位置。他们在海上巡游一个多月,周游于列岛之间,孙秉权说,对于大的岛屿蒋介石都要上去看看,一些小岛虽然不上去也要开近看看。在他的记忆里,他勘察了舟山群岛、沈家门等地,蒋介石希望以海为屏障把这些地方建成反攻大陆的桥头堡。
“太康号”发现共谍
虽说蒋介石在海上毫无受到共军袭击的可能,可谓高枕无忧。但是一封来自国防部的密电却让孙秉权等人大吃一惊,而这封电报则是唯一一封没有交给蒋介石的密电,就是怕他受惊生气。
原来密电中称国军中精锐的“太康号”上,竟然混有共军的2名间谍,而且2人都位高权重。一人是副舰长,一人则是掌管全舰武器弹药的枪炮长,他们均有机会近距离接触蒋介石。
孙秉权一看这还了得,马上报告蒋介石的侍卫长和舰长黎玉玺。他们决定先不告诉蒋介石,通知舰上的主要铁杆中层军官,为防止2名间谍铤而走险,对他们也是仅仅采取监视行动。所有军官不得佩带枪支,但孙秉权除外,同时命令枪炮长交出武器库钥匙,交给值得信任的枪炮士官长掌管。
从那时起,孙秉权又多了一个监视2名共谍的任务。年轻气盛的孙秉权实在是压不住情绪,他没过多久就和枪炮长面对面交锋了。他表示,当时他对枪炮长说:你要是敢轻举妄动,我就把你装到麻袋扔到大海里。
他回忆,作为共谍的副舰长俞信隐藏很深,到美国接“太康号”的时候,每个人的政治审查都很严格,居然都没有发现他。他也是共谍一个分支小组的头目,而枪炮长是情报组的副官。可能当时他们正处于密谋中,或者是想更深地潜伏,因此在蒋介石在舰期间没有动手的意图。实际上他们已经被监视,也没有武器,赤手空拳能做得了什么呢。
但他说隐藏的再深,只要有活动就一定能露出破绽,那两个人就是这样暴露的。等“太康号”一靠岸,那两名共谍就被抓走了。孙秉权表示,他们俩最后的结局并不惨,两人被捕之后军据说投降了,最终也还回到海军,那个副舰长俞信最后还混到少将军衔,一直在台湾养老而终。
旅居温哥华的冯冯居士,早年曾经在台湾海军服役,现在为佛法修行者。他在一封与友人的通信中提到过“太康号”副舰长俞信的事情:“俞信是忠贞的“太康”号副长,也因是马尾出身而被补,囚禁于凤山魔鬼地狱,与官校校长魏济民在一起,也曾与我同囚一室。风度翩翩庄严谦礼的俞信少校不苟言笑,却教我国语(他生长在北京)及许多智识,与我成忘年之交,我称他为俞叔叔。我那时才十六岁,是一个官校学生,只因写信给大陆的母亲而被捕及刑求是红色小鬼、匪谍。大难不死,后来俞叔叔被宋长治总司令保释,我被驱逐出海军,流落街头,以后亡命海外。”
按照孙秉权的说法,国共战争之所以以国军失败告终,主要是共军的间谍无处不在,什么秘密都保不住。他说那时候敌我混杂,有的时候共军整师整团投诚过来,你说里面能混有多少间谍呢,而且有的隐藏很深,据说国军到了台湾宣传说有4000名间谍跟了过来。台湾岛上最多见的口号就是“保密防谍”。
他所掌握的总统密码一直还算幸运,没有被破译过。记者问他有没有看过中国大陆一部描写密码战的电视剧《暗算》,他表示没有看过。他说实际上那时的密码破译不算难,军事常用字就那么多,双方密码都是按文字的偏旁部首编的,常用字和常出现的密码一对照就很容易找出规律。只要找到一个字就可以猜出下一个字,或者一句话来。国共双方互破密码是很正常的事情,不存在谁高谁低。但共谍无处不在,令他们感到很恐惧。
孙秉权说,经过一个多月的海上漂泊,当年的5月底,“太康号”顺利将蒋介石送到台湾,军舰停泊在马公港。由于礼节的需要,国民政府已经在台北的机场作好欢迎仪式的准备,因此蒋介石在马公搭乘飞机抵达台北。“太康号”也就完成了它的使命,孙秉权也交出了那6分超级密码本,从此再也没有机会看到蒋介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