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013/学术:当代魁北克民族主义对加拿大政体及多元化文化主义的冲击

——关于1995年10月魁北克独立问题的全民公决

作者:徐炳勋 来源:内蒙古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

一、惊心动魄的全民公决

1.联邦派和分裂派皆群情激动,舆论媒体推波助澜

众所周知,1995年10月30日使2800多万加拿大人为之屏息和使全世界为之瞩目的有关加拿大面积第一大、人口第二多[①]的魁北克省独立问题的历史性全民公决,是自1980年5月全民公决以来酝酿已久的联邦派和分裂派的大较量。公决结果是:反对分离的联邦主义者以50.5%的得票率领先,对立的一方得票率为49.5%。联邦派以极微弱的多数挫败了以主要的魁北克分离主义者吕西安、布沙尔(Lucien Bouchard)及一年前当选魁省总理的雅克·帕里佐(Jacques Parizeau)的分裂派的独立意图[②]。在投票结果公布不到24小时的时间里,现年65岁的帕里佐宣布了辞职决定。布沙尔则表示要继续进行活动,不达目的誓不罢休[③]。据悉布沙尔是魁北克省最富有感召力的政治家,他即将接任该省总理,并已公开宣布他的使命就是要尽快地让魁北克实现独立。

一些观察家认为,布沙尔可能会宣布一年内就举行一次选举。[④] 主张魁北克建立国家的分裂派近年来不断举行游行、集会、民意测验、学术研讨、演讲宣传,不遗余力地想取得这次公决的胜利。但能否取胜,在分裂派中间始终是个未知数,双方不少人为此牵肠挂肚。多数联邦派,甚至部分分裂派为国家的前途感到揪心。

两派较量的主战场集中在至今已有355年历史的北美最古老的城市之一,魁北克省最大城市蒙特利尔。这里居住着大部分态度不明朗的选民。主张分裂的全魁北克党人(All Parti Quebecois)或(PQ)领导人雅克·帕拉佐,是于1994年9月12日击败该省主张联邦制的自由党总理丹尼尔·约翰逊(Daniel. Johnson)而当上魁北克总理的[⑤]。此前于1995年8月29日他俩曾举行过32年来魁省第一次公开电视辩论。帕拉佐保证,如果他当选总理,他将在8个月至10个月之内举行有关魁北克独立的全民公决。当时有人问他如果公决失败他将如何处之。答曰“本党决不屈服”[⑥]。帕拉佐利用了自由党执政9年来魁省经济停滞、失业率常年为13%居高不下、人心思变的情绪当上了新总理。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以后的民意测验中显示了60%的魁北克人由于经济及其它原因不是真的想脱离加拿大而另建国家,而是想赶紧组建一个能适应变革的激进的分离主义政府(这很像前PQ总理雷内·莱雅克(Pene Levesque)在1980年公决中的得票率),更令分裂派担心的是:离公决还有1个多月了。民意测验显示,支持另建国家的魁北克人由原来的50%滑向了45%[⑦]。帕拉佐深深懂得,要想组建国家,他得需要百分之五十加一的支持。因而为了争取15%的“意志不明”选票,他和魁北克选举团领袖布沙尔夜以继日开展活动,紧锣密鼓举行公众集会。公决前一周,1995年9月24日他们2人亲临会场宣传鼓动。讲演者振振有辞,听众挥旗舞臂。口哨声、掌声、连绵起伏[⑧]。

自从1980年以来、曾经有两次宪法修正案答应承认魁北克为“特殊社会”:一次是1990年的米奇湖协议(Meech Lake Accord);一次是1992年的查尔斯顿协议(Charlottetown Accord)。可惜都没有得到通过,这当然会伤害以法裔占82%的魁北克人的民族感情。不言而喻,近来的竞选活动大大激发了,或重新点燃了一部分魁北克民族主义感情。民意测验显示“独派”又有领先之势。另外一方面,联邦派中的相当多的人出于经济利益、地区利益,对这次公决倍加关注。就拿毗邻魁北克东部的新不伦瑞克省来说,该省是唯一的双语省。法裔占34%以上。他们很多人担心分裂后,该省再加上纽芬兰省、新斯科舍省、爱德华王子岛省、被新出生的魁北克国将他们同西部加拿大隔裂开。对这些大西洋省份来说他们能从加拿大联邦政府得到对社会福利项目的资助将下降40%。

新不伦瑞克的法裔财政部长埃得蒙·布朗查(Edmond Blanchard)对记者说:“不断有人含泪来找我。他们担心分裂会失去养老金,其中有一位叫弗兰克·维尔(Frank Vail)的人的照片被登在美国基督教科学箴言报明显版面上[⑨]。公决前的一个星期五,新不伦瑞克省居然有4800多人(不少操法语者)进军蒙特利尔,集会要求该市居民投反对票,并高呼“不要抛弃魁北克以外100万操法语居民!”

分裂势力的抬头也把加联邦领导人吓了一跳,大有“一举惊醒梦中人”的作用。因为,在投票之前两周,出身魁北克的加拿大现任总理克雷蒂安(Jean Chretien)对“独立派”的声势还掉以轻心,直至看到投票一周前的民意测验后才赶忙造势企图挽回颓势[⑩]。连日来,为了“留住魁北克”,在全加各地都能看到许多动人的场面。克雷蒂安总理在电视上发表讲话,诚恳呼吁魁北克人留在加拿大。在同魁北克左边毗邻的安大略省,妇女们眼含热泪表示“统一的加拿大是我们的选择”;在太平洋岸边的温哥华,连儿童也在标语中写出了他们的心声:“魁北克,我们爱你”。最让人感动的场面是在蒙特利尔市,15万(大多数英文媒体报导数据)来自全加各地的男男女女,公决前3天,10月28日顶风冒雪赶到市中心广场,以他们深情呼唤和拥抱,让魁北克人看到,没人愿意这个省脱离加拿大[①①]。而法文报导则大大压缩了与会者数目。如《蒙特利尔日报》(Le Journal de Montreal)竟说联邦派参加集会者仅有3500人,而且将集会贬为“操英语者的入侵”[①②]。

10月30日的全民公决就是这种背景气氛下进行的。这一天从东海岸到西海岸,成千上万加拿大人在电视机前度过了紧张而不安的一天。当晚电视现场直播来自2万个投票站500万张选票的计票结果。(这次投票率竟高达选民的92%,而1980年5月20日全民公决投票率为86%),开始一直是独立派领先,直到最后联邦派才以1%略多一点的微弱多数领先,挫败了独立派。美联社10月31日从蒙特利尔报导说“魁北克人昨天以最微弱的多数票表示他们听取主张国家的统一呼声……反对分离的联邦主义者以50.5%的得票率领先,对立的一方得票率为49.5%”。合众国际社10月31日从魁北克报导说,“主要的魁北克分离主义者吕西安·布沙尔今晚承认在魁北克15年来就独立问题举行的第2次全体公民投票中遭到失败……。”[①③]

2.全民公决后省内外和国内外的初步反响

当维护统一的联邦派以50.5%的微弱多数险胜49.5%坚持魁独的结果公布后,举国上下虽然松了一口气,但人们心情仍感非常激动和沉重,美《基督教科学箴言报》称公决后法裔魁北克人和移民或英裔的分裂更严重了[①④]。加拿大《麦克林周刊》1995年12月25日报导称,“当英语加拿大正从他们国家死亡般的经历中苏醒时,魁北克人则正在哀痛他们以如此微弱之差失去的机遇”[①⑤]。美国《基督教科学箴言报》1995年11月3日报导称:“斯蒂法妮·福捷(Stephane Fortier)泪流满面。她有关魁北克独立的美梦已被摧毁。”而1956年以前南斯拉夫作为难民来蒙特利尔的约翰·厄格(John Urge)也热泪盈框。可他流的是喜悦的眼泪。他的国家——加拿大——得到了拯救。“……成千上万类似的故事”,真是不胜枚举。

魁北克省总理帕里佐虽于10月31日宣布辞职,但“他决不放弃他独立梦想”[①⑥]。布沙尔则对支持者们说:“民众已讲了话……眼看着机会从手中溜掉是难以忍受的……我们必须接受我们的大多数同胞表示的意愿。”但实际上他还要继续进行活动,准备东山再起。[①⑦] 克雷蒂安总理在午夜发表了电视讲话,指出魁省这次投票只有一个胜利者,那就是加拿大人民。他感谢魁省人民选择了留在加拿大,同时也承认魁北克的独特地位,以及将在修宪等问题上作出改革。[①⑧]投票后第二天早上东邻新不伦瑞克总理弗朗克·麦肯纳(Frank Mckenna)对记者说:“公决的痛苦经历总算过去,加拿大又得到了再生的机会。”[①⑨]同时表示愿意与魁省重开修宪谈判。但其他的省长则反应冷淡,表示不通过修宪也能满足魁省要求。看来魁省内统独两派之间的争执短期内不会平息,魁省与其它各省之间的紧张关系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也不会得到缓和。

国际间亦非常重视魁北克独立运动。路透社华盛顿10月31日报导“加拿大盟国对魁北克公决结果表示欣慰。这次全民公决以其微弱的差距保住了北约组织一个关键成员的政治和经济的完整。”华盛顿和欧洲一些重要国家首都官员们通过外交途径向该阵营表示祝贺。美国总统克林顿打电话给加总理克雷蒂安,表示他钦佩“强大和统一的加拿大”。英国官员与克林顿相呼应,他们说,整个加拿大今后都应以全民公决结果为中心,团结在一起。德国欢呼这次投票是民主的胜利,使加拿大能在世界舞台上继续发挥政治经济作用。只有同魁北克关系较特殊的法国对投票结果反应谨慎。希拉克总统说,法国对此不会“冷眼旁观”,但也不会“干涉加拿大内政”,巴黎将继续同魁北克保持“特殊关系”。[②⑩]

3.国际上大多数国家不同情魁独的原因及美国政府的独特作用

据香港《快报》分析,国际社会不同情魁北克独立可能原因有三:其一是,加拿大虽然讲英语者居多数,但由于推行多元文化政策,实际上并没有歧视法语的少数族群。其二是,国际间对加拿大的福利政策,多元文化政策,英法双语政策等都颇有好感。如果这样一个国家仅仅因为有两种语言便要闹分裂,那么国际间其他许多国家都有族群意见不和的社会,他们又该怎么办?这是个很不好的范例。其三是,一旦分裂,财产划分便是个大问题,这不仅使加拿大人伤脑筋,国际间凡是据有加拿大及魁北克资财的人也相当困扰,对加的财政会造成长期的困难。这样就会波及其它相关国家。

美国在历史上或在传统习惯上经常对有独立倾向的民族予以“同情” 或支持,而这次出于关注“后院”的利益,而大肆对分裂派施加影响。就在公决投票之前,美国政府,包括克林顿总统,国务卿克里斯托弗多次发表谈话,希望加拿大维持强大、统一局面,并且力陈分裂的弊端。美国国务院一位高级官员(其实就是国务卿本人),在10月27日甚至于以“不愿透露姓名的美国官员”身份明白表露,魁北克若独立,不能自动获得目前加拿大跟美国所享有的利益,其中包括:一、北美自由贸易协定的利益不会自动扩及独立后的魁北克;二、魁北克与美国之间所有贸易、关税关系都要重新谈判;三、不能自动获准加入世界贸易组织。[②①]

美国不希望加分裂完全出于自身利益。一个统一而安全的加拿大对美国地缘安全和工业投资有利无害。简单举例说,美国纽约州的电力几乎全由魁北克供应。一个不会跟美国走的“魁北克国”,将使美国有“后顾之忧”。美国在投票前的这些密集“临门”攻势,既惊醒了部分情绪激化的魁独分子的独立梦,也左右了不少“未下定决心者”的投票取向。从经济观点衡量,魁北克若独立,在内部除了面临外债、货币、关税等问题困扰外,在外部若得不到美国、墨西哥这些北美贸易协定国家的好处,魁北克将面临经济灾难;这也是为什么魁北克的大企业都不支持独立的原因[②②]。加联邦财政部长保罗·马丁(Paul Martin)不失时机地于公决前接见了蒙特利尔企业界领导人,向他们明确指出,独立的魁北克不能自动成为北美自由贸易法案(NAFTA)的成员。产品不能以免税形式进入北美其它地区。因此有报纸评论说:“贸易问题驱使魁北克的选举”[②③]。

二、联邦派以微弱多数取胜后加拿大政局的微妙变化

1.股市短时回升的背后。

全民公决后,反对分裂派的胜利使加拿大市场有所回升,加拿大元和加拿大债券都暂时坚挺了一下。加拿大元同美元的兑换率在10月31日为74.6美分,比30日的73.58美分提高一美分。在10月31日清晨多伦多证券市场也有大规模增值。伦敦一家国际债券交易人鲁费斯·吉尔戴说:“否决公决对国际市场有好处,它意味着任何人可不必为手中加拿大证券的脱手而伤脑筋。”多伦多经济学家谢里·库柏说:“加拿大银行将开始明显降低利率,反分裂派的胜利使我们看到加拿大经济增长和复苏的希望”。

但是,在魁北克公决新闻引起市场变化的同时,许多经济学家及政治领导人指出加拿大的长远政治前景将会被有关宪法的不间断的争吵,以及魁北克在加拿大内部及外部的地位问题而弄得暗淡失色。蒙特利尔麦吉尔大学经济学教授维廉·沃森说:“看起来我们得到的不是经济收缩,而是经济停滞。这意味着利率将高于正常值,加拿大元将低于正常值。”分裂派竞选领袖布沙尔说完“下一次时机即将到来”之后,加拿大债券等级服务所的布赖恩·奈央密斯评论说:“总的看来,在未来相当长的时间里,我们将生活在不稳定之中。”在渥太华,分裂派惊人的强硬活动意味着联邦政府有关降低预算赤字及削减开支的经济日程表将遇到麻烦。麦吉尔经济学家维廉·瓦特森说:“联邦政府对付赤字预算的计划将遇到困难,政府将优先关注的问题是宪法,而这又是让·克雷蒂安总理所最不愿意从事的工作。”[②④]笔者认为,宪法骚乱,以及在10年内另一次可能的全民公决都会威胁加拿大市场及经济发展。

2.什么叫“独特性社会”(Distinct Society)?

它能满足分裂派的要求吗?它能得到联邦派的认可吗?这次全民公决票公布后,加总理克雷蒂安午夜发表电视讲话,表示承认魁北克省的独特地位,以及将在修宪等问题上作出改革。但魁独领袖布沙尔的反应是“看下一次的”,因而对“独特社会”的保证及修宪的保证根本不买账。针对布沙尔的讲话,克雷蒂安于11月1日在多伦多的一次集会上对2400名到场的群众又说道:加拿大人民过去太谦让了,我们已让魁省进行了两次公民投票,我们决不会让它再搞下去了。[②⑤]而联邦派则批评克雷蒂安仓促地在法律上承认魁北克为特殊社会并给予其宪法否决权是不可取的,并指出这样做在魁北克已经遭到了嘲弄。

实际上这个针对“主权——联系”方案的魁北克强烈民族主义口号是80年代提出的。就是这样一个联邦内解决问题的不太具体的设想,在1990年及1992年两次修宪的尝试中都没得到通过。在联邦范围内解决魁北克问题的构想;即1980年1月9日当时魁北克在野党(自由党)领袖克劳德·里安(Claude Ryan)提出的建立一个“新型加拿大联邦”的思想:即修改宪法,在联邦范围内给魁北克以某种特殊地位,使其保持较大程度的自治。而当时执政的魁北克人党鼓吹的“主权——联系”方案,则是让魁北克成为政治上享有主权的国家,经济上与加拿大保持各种紧密的联系。[②⑥] 1980年5月全民公决失败后,特鲁多政府按原来许诺于1981年11月同9省政府就修改宪法达成协议。但魁省拒签,认为协议没有反映其特殊地位。1982年4月17日魁省又拒签了联邦《1982年宪法法案》,因而加宪法问题一直未能全面解决。1984年保守党领袖马尔罗尼(Martin Brian Mulroney)出任联邦总理后,积极推行和解政策,重新调整与魁省关系。1986年5月魁省宣布“如果对《1982年宪法法案》进行修改,以满足魁省5项基本要求,那么魁将承认该法案。”这5项要求是:明确承认魁北克是个特殊社会;保证移民事务方面拥有更多的权力;限制联邦的开支权;承认魁拥有否决权;魁有权参与最高法院法官的任命。[②⑦]

魁北克要求得到了联邦及多数省的积极反应。1987年4月30日,在渥太华北部米奇湖(Meech Lake)联邦政府别墅举行会议,经讨价还价达成一项修宪协议,即《米奇湖协议》。该协议基本上接受了魁省5项条件,正式确认魁省为特殊社会,并享有若干特殊权力。遗憾的是明尼托巴和纽芬兰省议会在1990年6月30日最后期限前未能批准《米奇湖协定》。魁北克法裔从民族利益和民族感情出发,想从政治、经济及文化上提高主权及整体地位的要求本来是可以理解,甚至是应得到支持的。但在实际中经常受到在以压例多数讲英语的省份的抵制。这样就更加激怒了魁北克民族主义情绪,从而将联邦领导置于进退维谷之地。

加拿大著名杂志主编、民意测验主持人阿伦·格雷格,于公决后在1995年11月举行了一次全国性“麦克林 ——加拿大广播公司”民意测验。事后结果表明“否决权”及“特殊性社会”这种概念能给魁北克人和其它地区加拿大人带来的分裂是任何其它事物不可比拟的。68%魁北克人认为他的省应得到宪法否决权。而在其它省的加拿大人只有18%的人同意。同样的75%的魁北克人认为他们省应以“特殊性社会”在宪法中加以肯定。而省外加拿大人同意这种观点的仅有43%。[②⑧]又如最西部以英语为交际工具的加拿大第三大省不列颠哥伦比亚省的统计表明,认为不应当给魁北克修改宪法否决权的占83%。认为不应当在宪法中肯定魁北克为“特殊社会”的占61%。认为加拿大不是主要由两种社会集团组成(英法),而是由10个(省)集团组成的占83%。连克雷蒂安的顾问们也承认,过去对这个问题的敏感性大大低估了。[②⑨]

3.克雷蒂安政府面临修改宪法的压力。

西方媒体本来都认为克雷蒂安是度过“政治密月”最长的西方领导人。但10月30日全民公决后,人们发现他在人们心目中的声望大幅度下滑。许多加拿大人急切的关注公决后,克雷蒂安将采取怎样的措施来保住国家的统一?一些人指责他公决后仓促许诺给魁北克修宪否决权及“特殊社会”地位在魁北克受到嘲弄。还有人说他承认魁北克“特殊社会”地位及给魁北克还有安大略、西部省区及大西洋等四个区域级宪法否决权等举措,既触怒了魁北克人,又触怒了其它地区的加拿大人。之后,不列颠哥伦比亚省又获得第五个区域级宪法否决权,这样就又出现了这个省同阿尔伯塔省间不平衡的连锁反应。[③⑩]甚至不少人对克雷蒂安公决前三天亲自出马去蒙特利尔争取选票的活动也评价不一。魁省以外64%的人(魁省内50%)认为他的活动对未拿定主意的选民起了好作用,但还有19%的人认为他的出马恰好促使不少人反而支持了分裂派。认为他应为公决胜利应得分的人为34%;认为他应丢分的人亦占25%。[③①] 1995年12月13日盖洛普民意测验(Gallup Poll)显示,人们对克雷蒂安自由党的支持率由1994年的71%降到1995年9月的58%,然后又滑到公决后1995年12月的51%,并且还可能继续下滑。面对国家经济衰退,失业率升高及民族问题的膨胀,连自由党内部也出现了沮丧情绪。克雷蒂安政府面临着空前的有关修改宪法、协调国内政治、经济等问题的压力。[③②]

4.这次全民公决同1980年的“公民表决”有何差别?分裂派是失败了还是胜利了?

15年前的“公民表决”是1980年5月20日举行的。当时有86%的选民参加投票,结果以59.6%多数票否决了魁北克政府要同联邦政府谈判独立的主张。具体的历史背景是,以魁北克新生产阶级及小资产阶级为主体的魁北克民族主义势力经历了从温和到激进三个阶段的演进后(1.“平静的革命”、2.独立运动的兴起、3.魁北克人党执政)[③③],特别是1976年11月魁北克党人在省级选举中获胜,雷内·莱维克上台后新中产阶级在获得政治权力方面取得了实质性突破。他们在省议会通过了101法案,除规定法语是魁省唯一的官方语言外,大幅度扩大了法语独特使用范围。另外他们以长达109页的白皮书形式提出一个所谓“主权——联系”方案。交公民付诸表决。

这是一种用渐进的策略谋求实现魁北克独立的尝试。这个方案的实质是让魁北克成为政治上享有主权的国家,而经济上则与加拿大保持紧密联系。拿莱维克的话来说,“独立是唯一的解决办法,因为它”能使法裔人在没有外来干涉的情况下,根据自己的需要,按自己的方法生活 [③④]。但这次“公决”失败了,有人把它归咎为经济原因,并指出当时联邦政府进行了“恐吓”竞选,指出,如果魁省离开加拿大,人们将丢掉诸如养老金及失业保险金之类的社会福利[③⑤],影响了独立派的选票。

这次公决的失败使得当代魁北克民族主义暂时走向了低潮。加拿大也渡过了一次导致国家分裂的危机。16年过去了,世界局势,尤其是加拿大及魁北克本身的政治、经济形势都发生了较为深刻的变化。第一、前苏联及前南斯拉夫的解体无疑对世界民族分离势力产生了某种诱惑力。第二、北美经济近10年来经历了一段强有力增长后于近两年来连续滑波。由于1995年加拿大经济连续两个季度滑波(而这一时期亚洲一些国家以平均6%—10%的速度增长),全加财政拮据,失业率上升,各种社会福利项目受到威胁。第三、1980年公决虽未成功,但却吓跑了20多万英裔中产阶级。再加上西部石油开发等其它原因,造成了加拿大经济重心的西移。魁北克民族主义者本想通过独立运动促进民族经济,增强法裔经济实力。但事与愿违,闹独立对魁省经济发展打击很大。省内生产下降,人均收入下降,消费市场越发不景气。历史上加经济力量主要集中在安大略省和魁北克省。蒙特利尔从1867年加联邦成立到1967年(加建国100周年),该市一直是加拿大经济、金融和文化中心。然而独立运动的出现将许多厂商吓跑,繁荣了近3个世纪的蒙特利尔市在加拿大由“老大”沦为“老二”,致使魁省经济、政治前景不明[③⑥]。第四、公决失败后,自由党丹尼尔执政的9年中对经济停滞毫无办法。失业率为13%,居全加之首。群情沮丧,人心思变。1994年9月12日,魁北克领导人帕拉佐正是利用了这种“思变”情绪上台的。

1995年的全民公决有三大明显特点:(一)、投票率为92%,赞成票仅以1%之差失败。票数所以大大提高,据说许多人由于加拿大经济不振,再也不怕“经济”危胁论了。“主权派争论说,为甚至要死抱着一个即将崩溃的加拿大而不建立一个以社会理想为基础的较小的国家呢?”[③⑦]魁北克腹地一家法裔大家庭的主人加斯顿·拉普安特(Gaston La Pointe)说:“我们宁肯承受经济损失,也要民族尊严。不愿再过半死不活的生活了。”[③⑧](二)、双方长期以来经过充分宣传鼓动,进行着紧锣密鼓的拉锯战,也可说是经过充分酝酿的大决战。(三)、这次公决结果由于差距微弱而使胜者不感可喜可贺,而败者得到鼓舞,从而没有真正的获胜者、“再干派”预计,如果5年之内再次公决,赞成票会达64%以上[③⑨]。

回顾历史,当代魁北克民族主义的产生与发展由来已久,有其深刻的经济及社会根源。魁北克民族主义由温和到激进亦有较长的演变过程。作者原本对上述问题以及当今魁北克现状、“全民公决”对加多元文化主义的冲击以及加拿大政体面临困难的选择等诸多问题进行了较深入的探讨。由于篇幅限制,此处只能从略。但只就本文主要涉及的两大问题的讨论和分析来说,不难看出加拿大民族问题的复杂性,魁北克问题的独特性,以及加拿大联邦制的不稳定性。

在当今资本主义世界中民族问题的走向有两个趋势。第一是由于世界经济走向一体化,各民族联系日趋紧密,各民族生活方式日益同一。第二是由于经济发展不平衡,经济利益刺激民族文化、民族意识的复兴。民族主义者希望用民族国家的主权力量维护自己的传统,摆脱外来势力在政治、经济上的制约。魁北克民族主义正是汇入了这股波及全球的世界性潮流。它也是决定加拿大联邦制走向的主要因素。[④⑩]

当今世界总的方面正处于和平与发展的时代。两极格局解体后,以经济为基础的综合国力竞赛被置于首位,经济实力为决定各国国际地位的要素。在一个国家内部经济腾飞亦会成为民族凝聚力的纽带。民族间相互依存、竞争合作已形成规律,但发展经济如没有稳定的内外环境和社会则会是一纸空谈。已经挤入工业七强的加联邦政府从整体利益出发,不会坐视加真的走向一盘散沙。95年公决后针对魁独领袖分裂活动的决心,克雷蒂安亦发出了强硬政策信号。“加拿大人民过去太谦让了。我们已让魁省进行了两次公民投票,我们决不会让他们再搞下去了。”[④①]但如何在发展经济、保护社会稳定的同时调整好民族政策,解决好民族问题对加联邦政府仍是个永恒的话题,也是令世界试目以待的大事。笔者认为对联邦立法进行实质性的改革看来势在必行。

* 注释

[①]王彤福、晓晨《加拿大风情录》,上海知识出版社1990年版,第263页。
[②][⑩][②①][②②]阮次山“魁北克‘独立’不了,但‘独立’不会消逝”,香港《信报》1995年11月2日。
[③]唐永兴“加拿大魁北克省长辞职”,《人民日报》1995年11月2日。
[④]“系紧你的安全带——今年将是颠簸不定的一年”,《美国商业周刊》1996年1月15日。
[⑤][⑥]Mark Clayton”Quebekers Poised to Vote For Separatist Party”,美国《基督教科学箴言报》1994年9月8日,P.1、6。
[⑦][⑧]Mark Clayton”As Quebec Separatist Support Sinks Leaders Work to Rally‘Oui’Voies”,《The Christian Science Monitor》Oct,5,1995,P.7。
[⑨][①⑨]Mark Clayton”Quebec’s Close Call on Separation May Bring Concessions by Canada”,《The Christian Science Monitor》Nov.5,95,P.6。
[①①][①⑧]邹德浩“决定魁省去留的一天”,《人民日报》1995年11月1日。
[①②][①⑤][②⑧][②⑨][③⑩][③①][③⑤][③⑦][③⑨]Anthony Wilson-Smith”Visions of an ex-tinct Society”,加拿大《麦克林》新闻周刊(Maclean)1995年12月25日。P.14、17、18、19、27、33。
[①③]杨习英编译,《参考消息》1995年11月1日。
[①④][①⑥][①⑦]Mark Clayton”After Victory,Canada Stays One Country——Barely”,《The Christian Science Monitor》Nov.3,1995,P.1。
[②⑩]杨汝生“法对投票结果反应谨慎”,《人民日报》1995年11月2日。
[②③]Mark J.Kasoff”Trade Issue Drives Quebec Vote”,《The Christian Science Monitor》Oct.26,1995,P.20。
[②④]Fred Langon”The No Vote Gives Canada’s Market a Boost”,《The Christian Science Monitor》Nov.9,1995,P.1。
[②⑤][④①]邹德浩“加拿大需要政治稳定”,《人民日报》1995年11月4日。
[②⑥][③③][③④][④⑩]徐向荣“当代魁北克民族主义初探”,《加拿大民主与政制》,姜péng@①编,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出版,第157、158、162页。
[②⑦]徐再荣《中央与地方的冲突和协调》(中国加研会六届年会论文)第16页。
[③②][③⑧]Mark Clayton”Canada’s Teflon Leader Finds Criticlsm Sticking”,《The Christian Science Monitor》Dec,28,1995,P.6、12。
[③⑥]邹德浩“加拿大经济重心西移”,《人民日报》1996年1月5日第7版。

* 字库未存字注释: @①原字为艹下加凡

Leave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