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210/早报家圆系列专题:汶川大地震灾区出现家庭重组高潮

[东方早报元宵特别报道 地震灾区家庭重组纪实之家圆专题]

-汶川大地震灾区出现家庭重组高潮
-迎“娶”二嫂进门 这个年过得不孤单
-爱在废墟上重生
-两个人一起回家路上不会再害怕
-第一次相遇就求婚
-白天不懂夜的黑
-“光棍”父子共勉相亲路

核心提示:昨天是元宵节,也是中国传统的情人节,上百个在地震中受创破碎的家庭,在爱的温暖与憧憬中,重新燃起了几因悲痛而熄灭的生的火焰。据了解,北川县地震后至去年底注册的新人共614对,其中50对新人为灾后重建家庭,北川灾情最重的曲山镇有24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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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12月31日,即将重组家庭的于再勇和罗兴容带着各自的孩子一起来到北川县城的“望乡台”,给曾经的爱人烧纸。第二天,他们就要结婚了。早报记者 安光系 图)


汶川大地震灾区出现家庭重组高潮

东方早报/随着元宵节最后一串鞭炮熄火,汶川大地震后首个农历新年才算真正过完。

32岁的付明会现在很喜欢到北川县擂鼓镇板房区的文化广场上跳舞。这样的生活是从去年8月的某一天开始的,那天,饱受苦难的人们又从简陋的板房里走出来,重新聚在几遭毁灭性破坏的广场上,伴随着羌族舞曲,迈开那熟悉却仍然有些沉重的舞步。

去年10月5日,她在跳舞时认识了李华云。花了两个月,他们才第一次牵手。

曲山镇的李叔军则直接多了,去年9月3日,开摩托车拉客为生的他拉着薛莉去北川,分别时他就直接问:“愿不愿意嫁给我?”震中汶川映秀镇的张云,则在地震后的100天将李泽凤“娶”进了家门——而她原本是他的二嫂。

家园的重建,不仅是房子的重建,更重要的是家庭的重建,精神的重建。北川县震后至去年底注册的新人共614对,其中,50对左右为灾后重组家庭,北川灾情最重的曲山镇有24对;震后至今,在阿坝州,汶川600多对新人注册结婚,其中100对是春节期间新登记的,比往年高出近30%;茂县注册的新人500 多对,而整个阿坝州的数据则是3000多对。

越来越多破碎的家庭开始重组,而让记者震惊的是,这些特殊家庭中的几乎每一对夫妻都曾有过自杀的念头。但在重建家庭的温暖与憧憬中,他们重新燃起了那几因悲痛而熄灭的生的火焰。

新年让灾区出现了重建家庭的高潮,而那些破碎的家庭再次完整,便撑起了整个灾区新生的希望。

北川的这50对重组家庭尽管领了结婚证,但由于现实情况,都没有举行仪式,他们期待住进新房、有了积蓄后,再补办一场像样的结婚仪式。2009年对他们来说,真的很值得期待。


[家圆]迎“娶”二嫂进门 这个年过得不孤单

东方早报记者 于松 发自汶川

核心提示:汶川地震后的第100天,52岁的张云将46岁的李泽凤“娶”进了家门。那天晚上,两人依偎在板房内。关了灯,张云略显紧张,他贴着李泽凤的面颊,嘴唇嚅动了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终于从齿缝间挤出了两个字:婆娘(“妻子”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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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汶川地震100天后,张云与李泽凤住进了同一间板房。)

人物:

张云 男 53岁 映秀中滩堡村四组农民

李泽凤 女 47岁 汶川金川县人

收入状况:张云在镇政府做清洁工作,月薪550元;李泽凤无工作

新年心愿:拥有新房,哪怕借钱沦为“房奴”

汶川地震后的第100天,52岁的张云将46岁的李泽凤“娶”进了家门。那天晚上,两人依偎在板房内。关了灯,张云略显紧张,他贴着李泽凤的面颊,嘴唇嚅动了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终于从齿缝间挤出了两个字:婆娘(“妻子”之意)。

其实,在那一刻之前,张云要称呼李泽凤为“二嫂”,李泽凤是张云亲哥哥的妻子,张云是她的小叔子。汶川地震中,张云的妻子惨死在废墟下,而李泽凤的老公则葬身于塌方的山石下。

如今,小叔子将嫂子“娶”进了家门,一个新家成立了!

**山里汉的震前生活 奋斗26年,3间土房变成了31间砖瓦房

张云没读过多少书,也没多大的理想,他唯一的梦想就是:凭着自己的双手与一身力气,娶个婆娘,盖个房子,生几个娃,有个自己的家。

张云,土生土长的映秀人,1956年生于映秀中滩堡村四组。与身居深山的多数同龄人一样,张云没念多少书,小学没毕业就回家务农。

上世纪70年代,映秀还是一个不起眼的山中小镇,深山中的男人们到了婚嫁的年龄,是一家人最犯愁的时刻:除非有着相对富裕的家底,否则,讨婆娘就如同摸大奖,是要四处托媒,历经波折方能达成的“美事”。张云就出生在一个家境贫穷的农家,父母育有5个儿子,靠几亩田地维持家计。张云想成家,注定将很难。

转眼间,张云已过18岁。在当地,18岁被认为是男人们结婚的最佳年龄。但张云的婚期却遥遥无期,因为那时,两个哥哥都还没能娶到婆娘。按照农村的习俗,哥哥们的婚事办了,才轮到考虑张云。

张云没读过多少书,也没多大的理想,他唯一的梦想就是:凭着自己的双手与一身力气,娶个婆娘,盖个房子,生几个娃,有个自己的家。

张云关于“家”的梦想,淳朴简单。从18岁到26岁,苦苦等待了8年之后,张云才迎娶了自己的新娘。

新娘名叫冯群英,生于1962年,比张云小6岁,出生在一个比中滩堡村还穷困的小山村。婚后,张云与冯群英依靠自己的双手,下田地、干杂活,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不久,他们有了自己的小土房。

6年后,张云32岁时,两人才生下了第一个女儿张燕。张云34岁,小女儿张庆诞生了。这个家,终于完整了。

张云还想要这个家更加完美幸福。于是,忙完农活后,张云选择了在家乡附近打工。张云没有其他技能,只能做些苦力活。他做过修路工,下过煤窑,修理过自行车……

就这样,年复一年,张云的双手磨起了层层老茧、眼角泛起了皱纹,提前耗干了青春。但他家的小日子却也跟上了映秀上世纪90年代以来快速发展的步伐。地震前,张家的3间土房变成了31间砖瓦房。20岁的大女儿张燕结婚了,还生了个胖儿子;17岁的二女儿张庆,正读初三。

2008年初,两口子还拿出了6万元的养老钱,帮助大女儿在映秀开了一家修理店,准备“大干一场”。一家人很齐心,妻子帮忙照看小外孙,女儿、女婿整天在店里忙活,半年下来,修理店的生意,还算红火。

这个家,越来越有奔头了。

但这个家刚有了“甜”的起步,就被汶川8级地震毁坏了。

2008年5月12日下午2时28分,以映秀为震中,汶川地震发生了,顷刻间,成千上万的家庭遭遇了家破人亡。张云一家也未能幸免。

地震时,张云正在都江堰务工,由于室外作业,他躲过了一劫。第二天,幸存下来的张云,决定回家探望。路断了,张云背起简单的行囊,爬过大山,踏着泥泞险峻的小路,向映秀走去,48公里的山路,破晓出发,深夜到达。

一路上,张云在心里不停地祈祷上天:愿家人都躲过这场劫难。但回到映秀后,他瘫软在地,不是劳累,而是心彻底凉了:31间房,都塌了,妻子抱着小外孙最终没能跑出那扇房门;大女婿在友人家玩耍时,也葬身于废墟。就这样,6口之家仅剩3人。不久,张云将妻子、大女婿、外孙的尸体葬于映秀大坡上的公墓内。而他也与两个幸存下来的女儿先后住进了政府援建的板房内。

至今,张云甚至都不敢相信:双手创造出来的大半辈子的财富,就这样毁了;妻子、外孙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撒手人寰。但这一切却是不容改变的事实。活到了52岁,张云瞬间遭遇了近乎人财两空的窘境。

此外,张云家族的其他成员也遭遇了不测,他的二哥“失踪”,四弟死亡。

**震后第100天 这个男人“娶”二嫂,建了新家

“有身体上的需求,也有心理上的,女儿们都大了,不在身边,反正我需要一个婆娘。”曾经组建家庭的艰辛,令张云懂得“家”的真义。

就这样,如同26年前,52岁的张云,再次回到了原点,一穷二白了。等待他的,是一个别样的开始。

地震数日后,张云明显消瘦了,两鬓陆续出现了缕缕白发,额头绽露青筋。

52岁的张云依旧温存着梦想,但显得有心无力。与许多地震幸存者一样,在失去亲人与家园的打击下,张云遭遇了未老先衰,“说话的语气都比地震前慢了半拍”。

还好,经过了浑噩的2008年的5月、6月后,在两个女儿的陪伴下,张云才逐渐“回过神来”。住进了板房,吃到了政府的救济粮,眼前的日常生活不用愁。张云的思考逐渐回归到了“未来”。家,成了张云考虑的第一要素。

曾经组建家庭的艰辛,令张云懂得“家”的真正意义。“有身体(生理)上的需求,也有心理上的,女儿们都大了,不在身边,反正我需要一个婆娘。”说起组建新家,张云喃喃道。

在寻觅中,一个人迅速走进了张云的视野。她不是外人,正是他的二嫂李泽凤。在张云的眼中,二哥张全服的“失踪”只是法律术语而已。

李泽凤现年46岁,系汶川金川县人。与张全服20多年的夫妻生活中,共育有3个女儿,如今,大女儿与二女儿已经结婚并先后生了小孩。地震前,三个女儿都先后离开家乡前往成都务工,因此幸免于难。地震后,李泽凤孤身一人留守映秀。

虽然年已46岁,但李泽凤青春时期的美貌,仍依稀可见。地震后,丧夫的她经常与小叔子张云坐在一起聊天,相互慰藉着。

2008年7月的一天,小叔子张云突然对李泽凤说:“你做我婆娘吧。”

她回答:“不要吧?”

他坚持:“要得。”

她说:“别人会笑的?”

他鼓气:“笑啥子,我小,你大,大家都说可以的。”

李泽凤沉默不语了,她没有立即答应,但也没有反对。那涨红的脸,预示着已经给了两人继续发展的空间。

其实,在向二嫂求爱前,张云已经向张姓族人进行了试探性的询问。“族人都说这是地震惹的祸,没啥子可说的,我占小,她占大,可以的。”张云说。早报记者从映秀人的口中获知,在汶川当地,流行着一种习俗,再婚的男女中,小叔子可以娶哥哥的遗孀,但哥哥不能娶弟弟的遗孀。

“爸爸,母亲走了,我们也希望你日后能幸福,二娘很好,你追她吧,我们没意见,支持你。”张燕与张庆这两名“80后”、“90后”的女儿听完父亲张云的想法后,不但没有反对还开始给父亲打气。两个顾虑打消后,他遂决定向二嫂求爱。

为何要选择自己的哥哥的遗孀做自己的妻子?“她长得漂亮,而且这么多年了,她是个啥样子的人,我心里有底。”张云说,李泽凤有女人味,性格好,人又勤快,日后肯定也会再嫁,与其嫁给一个不确定的人,还不如找个熟悉的人,“这样对孩子们也有利”。

小叔子张云向自己求爱了,李泽凤心里有点乱,但很快,她就平静了下来,因为20多年来,她知道张云是个老实人,是个勤快人,是个可以托付后半生的人,只是她有些顾忌外人的看法,所以她没有立即答应。

她与娘家人说了,娘家人告诉她:“你感觉这人好,就要得。不要顾忌那么多,自己幸福就好了。”她又先后与三个女儿提起了此事,三个女儿沉默了一晚,第二天告诉她:“三爸(张云)人老实,还可以,你们在一起是对的。”

张云与李泽凤说,他们两人“耍了一个月”,在汶川地震100天后,自然住进了一间板房。

“我们现在还没有去领证,但族人都认同了,我们就是两口子了。”张云说。“孩子们还是叫他”三爸”,他的女儿还叫我”二娘”,都这么大了,称呼就不变了。”说起称呼“改口”的事,李泽凤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在她看来,与张云在一起,重要的是“已是一家人”。

**张云新年梦想 宁愿沦为“房奴”,也要拥有新房

小叔子把亲嫂子娶进门,成立新家,曾被赋予了太多的外部色彩,或许只有他们俩才说得出这个“家”的真正含义。

“张云把他二嫂”娶”回家了!”这个消息,随着张云与李泽凤同住一间板房,而被更多的外人获知,因这个新家披上了一层伦理色彩,迅速成为了映秀民众谈论的热门话题。

张云说,外人的诸多谈论,早就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我”娶”我喜欢的婆娘,我们过得高兴就好,他人的看法我不会太在意。”张云说,在人群中他不会避讳这个话题,会“敞开来说”。而面对早报记者的采访,这个厚道的男人没有任何避讳。

寒冬已近,张云迎“娶”二嫂的话题也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冷了下来。“也没啥,这不都是地震这个天灾搞的嘛,活着的人,就应该看得开,能活下来本身就不容易了,就要更好地活着。”映秀中滩堡村的宋学金说道。这名41岁的中年男子,在地震中失去了妻子,他也于地震后说服女儿与儿子,“迎娶”了一名女子,组建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新家。

张云、宋学金等人的想法在映秀不是孤立的,在这个遭受地震重创的镇子,人们对人生意义看得似乎更加透彻了,他们信奉的只有一条:既然有幸活下来了,就要好好活着!

如今,张云与李泽凤会放松地行走在映秀的大道上,张云在镇政府负责清洁工作,而李泽凤白天在家照看着小外孙女,晚上做好饭菜等待着张云回家。

“吃的喝的住的,政府基本都帮助解决了,没啥愁的,除了新房。”张云畅想着未来。映秀灾区重建,镇区新住房实行统一规划,人们不需为购买建材发愁,只需出劳动力、出钱(每平方米700元左右)就可以拿到自己想要的房子。但与40多年前的畅想相比,对于震后的新房,张云期盼中带着些许愁苦。

“我已经52岁了,不是小伙子了。”张云语调缓慢。这名曾依靠双手与体力创造了属于自己财富的男子,现在开始胆怯了,他常在想:“抡铁锹、扛石头的活儿,还能干几年?!”

在映秀,政府对灾民家庭重建房实行按户、人数与贫困指数进行补助。迫于建房的压力,张云近期没有打算与李泽凤去民政部门领取结婚证。原因很简单,“不领结婚证,我们可以拿到两份补助,这样就能多出2万元左右建房补助,再填补1万元左右,就能有一套像样的房子了。”

张云已经向新住房迈着步子,经过多次努力,一个月前,他终于获得了一份镇政府的清洁工作,月薪550元。虽然工资不高,但他能留守在家,维持着自己的日子。2009年拥有新房,是张云夫妇有待实现的一个梦想,当然,有惆怅,也有希望:张云说自己宁愿借钱沦为“房奴”,也要一个新房。

小叔子把亲嫂子“娶”进家门,成立了一个新家。这个新家,成立之时与成立之后,被赋予了太多的外部色彩,或许只有张云与李泽风说得出这个“家”的真正含义。


[家圆]爱在废墟上重生

文、图 东方早报记者 安光系

核心提示:随着元宵节最后一串鞭炮熄火,汶川大地震后首个农历新年才算真正过完。家园的重建,不仅是房子的重建,更重要的是家庭的重建,精神的重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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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德军,男,北川羌族自治县曲山镇新街村二组人。地震中爱人遇难,有一个女儿。何蓉,女,北川羌族自治县擂鼓镇盖头村人,地震中丈夫和上高中的儿子遇难。两人已经结婚。东方早报记者 安光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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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礼祥,男,四川省内江市东兴区田家镇都堂村人,2007年爱人病故。谢德群,女,北川擂鼓镇麻柳湾人。地震中丈夫遇难。现有个女儿和22个月的儿子。现两人在一起生活。 东方早报记者 安光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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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迁,男,北川城关镇茅坝一社区人。地震中爱人伍云凤死亡。有两个女儿,一个20岁,一个18岁。秦远秀,女,北川白什镇红日村人。地震前与爱人离了婚,有两个女儿,其中一个女儿跟着前夫。东方早报记者 安光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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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顺才,男,北川城关镇茅坝村人。地震中爱人、大女儿和二女儿的儿子遇难。侯碧华,女,北川城关镇新街村人。地震中爱人、儿媳妇和孙女遇难。有两个儿子。蒲与侯现已结婚。东方早报记者 安光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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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录成,男,北川城关镇少坝村人。地震中爱人及孙子江青儿(16个月)死亡。有两个儿子,一个儿媳。李成香,女,北川城关镇沙坝人。地震中丈夫遇难。有一个23岁女儿在地震中脑及肝脏受伤。 东方早报记者 安光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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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大红,男,北川羌族自治县曲山镇曹山村人。地震中妻子和18岁的女儿遇难。有个24岁的女儿。宋英,女,安县安昌镇人,地震前与爱人离婚。邱大红、宋英现在一起生活。东方早报记者 安光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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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桂平,男,北川曲山镇小河街人。地震中妻子遇难。有两儿两女两孙儿。何春蓉,女,北川金焰煤业有限公司工人。2002年与丈夫离婚。现朱和何已经结婚。东方早报记者 安光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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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安军(右),北川羌族自治县擂鼓镇猫儿石村人,地震中妻子遇难,有个13岁的女儿(右二)。刘德蓉(左),北川羌族自治县擂鼓镇麻柳湾四组人,地震中丈夫遇难,有个18岁的女儿正在读大学(左二)。洪安军和刘德蓉现在已经结婚。 东方早报记者 安光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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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雪松,男,北川羌族人。地震中妻子、姐姐、姐夫遇难。有个6岁的女儿李埝铷。雪丽,女,湖北省襄樊市人,打工时与李雪松相识,此前未婚。现李雪松、雪丽与女儿三人一起生活。东方早报记者 安光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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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学明,男,北川沙坝人。地震中妻子遇难。有一个20岁的儿子。田雪梅,女,北川回龙社区人。地震中丈夫、婆婆遇难。有两个女儿。东方早报记者 安光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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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建友,男,北川羌族县人。地震前单身。谢新秀,女,北川羌族县人。地震中爱人韩文胡遇难。有两个儿子,一个23岁,一个25岁。东方早报记者 安光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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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丛福,男,茂县土门乡马家村人。此前未婚。地震中家人未受影响。谢秀华,女,北川擂鼓镇坪上村人。地震中丈夫遇难。.现家中有公公和15岁的儿子。王和谢已经结婚。东方早报记者 安光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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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建均,男,北川城关镇新街村人。地震中妻子和四个亲人遇难。有个上初三的儿子。母贤碧,`女,北川城关镇新街村人。地震中爱人遇难。现有一个儿子。北川县震后第一个再婚家庭。东方早报记者 安光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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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道全,男,北川城关镇新街村人。地震中爱人、女儿、儿子、妹妹、妹夫等6人遇难。现抚养妹妹的13岁女儿。黄麟燕,女,重庆丰都社坛镇永兴村六组人。丈夫三年前死亡。无孩。现两人已经结婚。东方早报记者 安光系


[家圆]两个人一起回家路上不会再害怕

东方早报记者简光洲 发自北川

核心提示:现在,付明会每天跳完舞后,李华云都会准时到广场上她接回家。黑暗又孤单的回家路上,付明会不再害怕,简陋寒冷的家里,不再只是孤独的身影。

北川县擂鼓镇

人物:

付明会 女 32岁 擂鼓镇妇联文艺宣传小分队队员

李华云 男 44岁 北川县电力公司维修工

收入状况:

付明会 无业 收入零

李华云 电力公司员工 月入近2000元

家庭成员:付明会女儿 11岁 在绵阳读中学 李华云儿子 21岁 在外打工

恋爱过程:去年10月经人介绍,李华云认识了付明会,花了两个月,他们才第一次牵手

新年心愿:希望早日有房子,就可以办婚事了。

现在,付明会每天跳完舞后,李华云都会准时到广场上她接回家。黑暗又孤单的回家路上,付明会不再害怕,简陋寒冷的家里,不再只是孤独的身影。

拍照时,付明会靠在李华云的肩上,两个人的手紧紧地拉在一起。

付明会说:“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生活不会回到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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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照时,付明会(右)和李华云两人的手紧紧地拉在一起。)

2008年12月22日中午,北川县擂鼓镇,板房区中心的文化广场上,高声喇叭里播放着羌族舞曲,15名妇女正在伴着乐声排练舞蹈。

冷空气南下,当日气温骤降,跳舞的妇女们不得不穿羽绒服,看起来舞姿有些笨拙。不过,她们的一步一式,还是这么一丝不苟。

“美女们,下午要化点淡妆。”

“走的时候精神要拿出来,不要东张西望,要面带微笑。”

带头的何莉萍仔细叮嘱着队员。

“可不可以戴手套?”队员付明会冷得有些吃不消。

“今天好冷哦,穿个毛衣又好难看。”队员樊玉兰则为下午穿多还是穿少感到为难。

“难看点怕啥子,总比冷要好。”一名队员回应道。

这是一支特殊的文艺宣传小分队,15名队员中多数人都在地震中失去了亲人,一些人甚至是失去了丈夫和儿女。领头的何莉萍是擂鼓镇妇联的主席,她在北川中学读书的孩子也在地震中遇难。

临近年底,文艺小分队队员们天天到广场上集中练舞,因为她们要参加迎元旦迎春节等系列的节目表演。

在北川县擂鼓镇,几千间板房里居住着两万多居民。因地震而家园破碎的他们一度“无家可归”,如今他们被统一安排到了这里。一般每家每户都至少可以分到一间,人多的还可以分到两间板房。

地震3个月后,到了8月份,板房陆续搭建起来了,稍微安定下来的居民们开始逐步从失去亲人和家园的悲痛中走出来。何莉萍回忆说,到了晚上,中心广场上舞又重新开始跳起来了。

正在跳舞的付明会说,在地震之前,她们每晚没事的时候都会聚在一起跳舞,羌族是个能歌善舞、乐观向上的民族。“人要知足,不能老是垂头丧气,地震后想通了,该吃就吃,该穿就穿,有住的地方就可以了!”

在广场一边的马路上也是锣鼓喧天热闹非凡,那里正在举行一个中国移动的宣传活动。

不远处是破碎的凤凰山,大面积山体破裂和滑坡依然记录着地震时刻的山崩地裂。

**跳完舞男友就来接她

以前跳舞结束回家时,一个人会感觉到特别孤独,现在有人来接,路上不会再害怕。

排练时,付明会来晚了些,她手上还拿着结婚的请柬,见到熟人马上就热情地递上喜糖。由于个头最高,她只好排在了队伍最后面。旁边的队员向记者介绍,今年32岁的付明会在地震中失去了二哥和丈夫。

“是谁的喜糖?你的吗?”面对记者的好奇,付明会急着解释说,“是我弟弟的。”

付明会弟弟的婚礼及喜筵都准备在离擂鼓两三公里外的任家坪板房里办,估计会办上个七八桌。

“听说你也在谈,结婚证打了没?”记者询问道。

说到自己的事,付明会还是显得有点不好意思,“至少两年,哪会那么快嘛!”

付明会并不介意说自己现在的男朋友,说起这些,明显地可以感觉到她脸上的笑意和放松的心情。

只不过在说起遇难的丈夫时,她的声音会马上低下来,眼神里掩藏不住的是悲伤。

付明会的女儿现在在绵阳读中学,地震后,母女俩相依为命才度过了那段人生中最艰难的日子。

到了吃饭时间,队员们散场回家。对于记者要求去看看她的“家”,付明会并不介意。

走到半路上,稍没注意,付明会身边突然多了一个男子,一问原来是她的男朋友李华云。估计到了吃饭的时间,李华云前来接付明会,他在等她回家吃饭。

最近一两个月来,每天晚上文化广场的舞会结束时,李华云都早早地就等在路边接付明会。

从文化广场到付明会住的板房,路只有几百米。付明会说:“以前跳舞结束回家时,一个人会感觉到特别的孤独,现在有人来接,两个人一起回家,路上不会再害怕。”

**两个月了才开始牵手

我们受的伤都太重,从阴影中走出来,实在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但是生活总得继续。

刚一到家,李华云抢先一步迈进屋,然后赶紧拧开电烤炉,付明会一进板房,就感觉到了明显的暖意。

看起来非常憨厚实在的李华云是北川县电力公司的维修工,今年44岁的他在地震中失去了妻子。

刚坐定,李华云就向记者夸付明会:“她舞跳得好。”

“哪个说的嘛。”付明会谦虚的同时,脸上却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这个临时的“家”显然有些简陋:一间板房,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张沙发。“沙发和柜子都是冒着危险从以前的家里捞出来的。”付明会介绍说,在板房前的空地上,付明会花了2000元钱,找人用几张木板搭了个简易的厨房。现在,只要有空,李华云就会帮付明会做饭。

有了卧室,有了厨房,板房里才实实在在地有了“家”的感觉。其实,和其他的人家相比,付明会的家还算是有几件家具的。

付明会从柜子里小心地取出几本相册,这些照片定格和记录着地震以前一家三口的幸福时光。

2008年5月12日的那个下午,一切都改变了,一切都不复存在,遗留下来最珍贵的就只有这几本从废墟中扒出来的相册了。

“一切就像是变魔术般地,瞬间什么都没有了!”至今,付明会都难以相信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付明会指着照片一一介绍,那个帅气、曾经当过兵的男子,是她以前的丈夫。和一些重组的家庭不一样的是,李华云并不介意付明会提到以前的丈夫。

“如果不是有女儿,我怕早已不在人世间了。”和不少失去亲人的家庭一样,付明会多次有过自杀的念头。

地震中,有很多人都和付明会一样,无法相信也无法接受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从阴影中走出来,实在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但是生活总得继续。

去年10月份,经人介绍,李华云认识了付明会。

“10月5日,我到广场上,看她跳舞,跳得好,第一次看就看中了。”李华云回忆说。第二天,李华云又请付明会吃烧烤,双方留了电话,“如果不留的话意味着没戏,就表示双方没有那个意思。”

“她很难追哦。”李华云打趣地说。“当时没有这个心思。”付明会解释说。

和其他重组家庭比起来,李华云和付明会的恋爱关系确立算是较慢的,花了两个月,他们才第一次牵手。

李华云说:“我们受的伤都太重,特别是她不容易从阴影中走出来,我平时就经常地开导她。”

而让付明会从阴影中慢慢走出来的原因之一是女儿的支持。对于他们的重组,11岁的女儿开始有些不能接受。付明会介绍说,女儿主要是觉得爸爸死去还只有半年,妈妈要是又找了一个,就是背叛。后来,女儿转而开始支持她了。

付明会的女儿在绵阳市的临时学校里读中学,因为地震,班上50多个同学中就有20多个是单亲家庭,其中有些人还是孤儿。

其实,地震后,付明会和女儿真正在一起的时间总共才一两个星期。但付明会发现女儿有了明显的改变,“以前她从来不会自己做事,现在她学会了洗衣服,即使在家时,也不让我帮她洗了。”

付明会说,失去了父亲的女儿非常担心母亲的安全,“每次余震时,都会打电话让我注意安全。”

震区那些孩子们似乎一个下午就长大了不少,付明会的女儿也是如此。此前,她担心失去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母亲的爱,当看到妈妈一个人在家无依无靠时,女儿终于劝妈妈再找一个爸爸了。

付明会的女儿劝她说:“妈妈,我很多同学都没有父母,而我还有妈妈。妈妈,只要你幸福,我就可以了。”

这是李华云追求了两三个月后,付明会才终于有勇气答应他的原因。

**现在睡觉安稳得多了

有了牵挂的她晚上睡觉可以睡得很安稳,想哭的时候也有了可以依靠的肩膀。

“妈,你要是有事,我就死了算了。”女儿的话让付明会坚定要勇敢快乐地活下去的信心。此前一直不准备再谈爱情的付明会,终于慢慢地接受了另一个男人的关心与宠爱。

以前很少做家务的李华云在地震后,得兼顾起丈夫和妻子的两份责任照顾儿子,而在和付明会确定恋爱关系之后,李华云又自愿地承担起做饭的任务。

地震后的几天里,付明会一直守在丈夫身边,“那几天是我人生中最孤独,最漫长的几天,真正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

以往,付明会习惯了跳舞回家时有人在等,习惯了周末在家做许多好吃的等着女儿回来。地震后的几个月里,每每看到别人家团圆时,付明会的心情就会特别的难受。

现在,每天跳完舞后,李华云都会准时地到广场上接付明会回家。黑暗又孤单的回家之路上,付明会不再害怕,简陋寒冷的家里,不再只是孤独的身影。

付明会说,现在,有了牵挂的她晚上睡觉可以睡得很安稳,想哭的时候也有了可以依靠的肩膀。

记者给李华云和付明会拍照,付明会靠在李华云的肩上,两个人的手不约而同地紧紧地拉在一起。

付明会说,“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生活不会回到昨天。”


[家圆]第一次相遇就求婚

东方早报记者简光洲 发自北川

核心提示:这个临时路边菜场里,一排约有四五家摊位。分别卖着不同的货物,李叔军主要是卖菜。这个店面甚至不能用简陋来形容,因为这里只有一张用几块砖头搁起来的木板,是用来堆菜的。

北川县曲山镇

人物:

李叔军 男 33岁

薛莉 女 30岁

如今两人一起卖菜为生

收入状况:两人总共月入5000元

家庭成员:李叔军女儿 10岁 薛莉女儿 4岁

恋爱过程: 去年9月李叔军骑摩托车拉了两名客人,其中一人就是薛莉,分别时李叔军问她,“愿不愿意嫁给我?” 此后一两个月里,每天都不停地给薛莉发短信。

新年心愿:希望五年内能重新有自己的房子,以后还想做药材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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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马路边上的露天菜摊里,李叔军(左)和薛莉抽空吃饭。图片 早报记者 安光系)

2008年12月21日,北川县任家坪板房社区。在马路边上的露天菜摊里,李叔军和薛莉在忙着卖菜。

“白菜现在一元钱一斤,是贵了点!”薛莉一边卖菜,一边不停地向村民们解释着。

这个约十来个平方米的临时简易菜摊既是李叔军和薛莉的“家”,也是他们灾后重建的谋生场地。

当天,天气大幅降温,菜摊没有任何的遮挡,风吹得薛莉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手也冻得通红。

李叔军正在和工人一起,忙着搭棚子。“明天得把棚子搭起来,冷空气来了,吃不消。”

**一个菜摊维持一家生计

这个临时路边菜场里,一排约有四五家摊位。分别卖着不同的货物,李叔军主要是卖菜。这个店面甚至不能用简陋来形容,因为这里只有一张用几块砖头搁起来的木板,是用来堆菜的。两张小凳子加一张小桌子,不吃饭的时候就用来放秤,一张一米来宽的板床,不睡觉的时候也还是用来搁菜的。

这个路边的摊位暂时还不用交租金,不过听说到今年4月份可能就要被撤销了,李叔军现在担心的是,市场一旦拆除后,他们要到哪里去谋生计。

店面虽小,却维系着一家四口人的生计:李叔军,还有他10岁的女儿,薛莉,还有她4岁的女儿。

这也是一个地震后新组建起来的家庭。在地震中,33岁的李叔军失去了妻子,30岁的薛莉失去了丈夫。

李叔军之前是做药材生意,在北川县城有两套房子价值上百万,在当地的收入应该算得上中上等了。不过,一场大地震让他变得一无所有。

地震时,李叔军死里逃生,逃出来时身上只带了320元钱。失去亲人和家业的他再从朋友处借了些钱,总共花了2000元买了部摩托车,在擂鼓镇到任家坪之间拉客。

去年9月3日,李叔军拉了两名去北川的客人,这就是薛莉和她的小姨子。车上,他了解到薛莉也在地震时失去了丈夫。下车后,细心的李叔军就没有收薛莉的钱,还留了薛莉的电话。

分别时,李叔军问薛莉:“愿不愿意嫁给我?”

对于才第一次见面,就唐突冒昧地求婚,薛莉本能地拒绝了,“现在还是地震,过两三年再说吧!”

**每天发短信拉她回北川

李叔军仍不死心,此后的一两个月里,他每天都不停地给在江苏打工的薛莉发短信。“我看中的是她的实在,本分。”

面对如此凌厉的攻势,薛莉也有些招架不住。

10月份的一天,李叔军再次打电话给薛莉,让她回四川。

当时薛莉正在工厂打工,每月可以有1000元的工资,在丈夫遇难以后,要一个人承担起抚养女儿重任的薛莉舍不得辞职。

李叔军承诺说:“不用担心,回来能挣2000元。”于是薛莉就回到了北川,两个残缺的家庭重新组建在一起。薛莉说:“他能干,我觉得他是靠得住的人”。

地震后的3个月,吃苦耐劳的李叔军利用这部摩托车,3个月里挣了两万多元。然后他又卖掉了摩托车,借了些钱,买了部小货车。

**每晚坚持陪丈夫去进货

如今,白天有人请的时候,李叔军就会帮人拉货,薛莉看摊。晚上12点,两人一起开车两个小时到绵阳进菜,早上6点回来。他们每天睡觉的时间只有四五个小时。

薛莉不放心让李叔军一个人去进菜,所以每晚无论怎么累,她都坚持要陪着一起去,“太累了,怕他开车时会睡着。”

中午,李叔军和薛莉在吃午饭,菜只有一个,是腊肉烧土豆。薛莉坐小凳子,李叔军没有地方坐,只好蹲着。薛莉介绍说,“这个菜还是昨天剩下的,现在做饭不方便,也没有时间做。”

虽然现在条件很艰苦,李叔军和薛莉有一个打算,李叔军想等路通了以后继续做药材生意,薛莉则继续卖菜。他们为自己树立了个目标,就是努力挣钱,希望在5年之内重新拥有自己的房子,让两个女儿安全健康地长大。

2008年12月22日,李叔军菜摊上简易帐篷搭了起来,虽然不能抵御严寒,但还是能挡些寒风,李叔军笑着说:“比昨天强多了。”

由于地震后,很多村民都失去了土地,因此吃的菜都要靠卖。李叔军介绍,现在每天的毛收入要达到500来元,“相信凭借我们俩的一起努力,家会重建起来的,毁灭了,还得重新开始!”


[家圆]白天不懂夜的黑

早报记者简光洲 发自北川

核心提示:“不要在家里生明火,烤电炉。” 2008年12月22日中午,北川县曲山镇任家坪板房区,每见到一户村民,吴红都要细心地反复叮嘱几次。

北川县曲山镇

人物:

吴红 女 38岁 曲山镇大水村村主任

地震中失去丈夫、婆婆和儿子

收入状况:吴红作为村委会主任,月入1100元

家庭成员:女儿正在绵阳上初一

新年心愿:希望有好心人,能为村民提供点实在的帮助。

白天,她是要带领村民从地震中阴影中走出来的村干部,夜晚,她其实也是想找个肩膀可以依靠的脆弱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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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在家里生明火,烤电炉。” 2008年12月22日中午,北川县曲山镇任家坪板房区,每见到一户村民,吴红都要细心地反复叮嘱几次。

今年38岁的吴红是曲山镇大水村的村主任,这片板房区现在住着5000多人,吴红担心地说,成片的板房一旦着起火来就会发生第二次灾难。

在地震中,吴红失去了丈夫、婆婆和儿子,在北川中学遇难的儿子至今连遗体都没有找到,现在,在读中学的女儿谢春梅是她惟一的亲人。

在村民的眼里,风风火火的吴红是个坚强的基层干部;在女儿的眼里,失去了父亲和哥哥庇护的吴红是家里唯一的依靠;而只有吴红自己才知道,白天,她是要带领村民从地震中阴影中走出来的村干部,夜晚,她其实也是想找个肩膀可以依靠的脆弱女人。

**不想让人看到自己伤心

灾民安置、救灾物品分发、家园重建,地震后的几个月里,和所有的基层干部一样,吴红全身心投入到抗震救灾工作中。吴红说,一方面是事太多,一方面她希望通过忙碌的工作可以让她忘却伤痛。

去年5月份,吴红在地震一线入党,6月份从村妇联主任提升为村主任,她是曲山镇上的两个女村委会主任之一。

“分物资最难。”吴红说,分多分少都难以让人满意,因此要尽量地把工作做得非常的仔细,要说服一些不理解的村民。

白天的忙碌让吴红没有时间想自己的事,她说:“工作的时候什么也不想,想的都是老百姓的问题。”吴红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伤心,“我们要让老百姓看到希望,看到信心。”

吴红的吃苦耐劳在当地是出了名的,地震之前,她家有8亩多地,养了几十头猪。那时,所有的家里的农活都是她一个人干,这样就可以让丈夫安心出门打工。

地震之前,村委会主任的工资每月约500元,地震之后加到1100元。如果和地震前比,这个收入还不如吴红搞养殖来得多。

地震后,基层干部非常少,做事负责的吴红成了村主任。吴红现在担心的是,光靠她这点工资是没办法供女儿读书的,女儿正在上初一,以后读高中和大学还得要不少的钱。“这个时候,作为村主任,我不能推脱责任,说自己不干。可是,现在全家就只靠我一个人,我得想办法多挣点钱,不管有多困难,都要供女儿上大学。”

**想找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现在,附近很多失去配偶的村民都在重组家庭,忙着工作的吴红说,自己还没有时间来考虑个人的事。

不过,忙完白天的工作,晚上回到家里,吴红却感到更加孤独。“以前工作上有困难,回家还要以和丈夫商量一下,现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吴红工作的任家坪板房区,离北川中学只有几百米的距离。垮塌的教学楼下,还埋着她的儿子。吴红儿子班在四楼,60多个学生逃出来9人。吴红说,“我不敢路过北川中学,儿子在宿舍里的衣服也不敢去拿。”

很多次,看到别人家孩子在板房前玩,吴红都悄悄地转身关上门,一个人躲在屋里哭。然而,在唯一的女儿面前,她更要表现得坚强,“如果没有女儿,我肯定也不会活下去,我要给女儿力量。”

最近,也有人帮吴红介绍对象,但都被她以“以后再说吧”委婉拒绝了。“条件不合适的话,就不打算再找了。将来时间长了,也还是想找个可以依靠的肩膀来靠。”

女儿在绵阳的中学里读书,前不久,吴红花400元钱给她买了个手机。有一天,女儿发来短信说天气很冷,她没有棉衣就借了同学的穿。吴红为这事内疚了很久,“当时工作忙,要管村里的事就不能管她。”

**其实我最怕漫长的黑夜

回到冷清清的家里,吴红有时只有通过写日记来舒解下心中的伤痛。吴红说,“其实我最怕漫长的黑夜。”

日记里,只有初中毕业的吴红用文字为自己鼓劲,“我要坚持下去,我不能倒下,我看到的是党中央国务院的关怀和全国人民的一片爱心,是来自四面八方的团结和支援,我对将来充满了信心。大水村的未来一定会更加美好!”

日记里,也有着血泪的思念,“儿子,妈妈是多么想念你啊。我哭,哭得眼泪都流干了。原谅妈妈没有找到你。你一定要在那边好好生活。”

前者,是写在和村民们谈心后的白天。

后者,写在一个人静寂独处的长夜。


[家圆]“光棍”父子共勉相亲路

东方早报记者 于松 发自汶川

核心提示:26岁的黄军最近脸上露出了笑意,“老爸终于找到他喜欢的婆娘了!”他说,这样老爸黄长寿不但摆脱了“光棍”的称号,下半辈子也不愁没人照顾了,“咋想都是件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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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受灾群众在板房里开始充满希望的新生活。早报记者 安光系 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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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长寿最大的愿望就是儿子能找到对象。早报记者 于松 图

汶川映秀镇

人物:

黄长寿 男 52岁 父亲

黄军 男 26岁 儿子

映秀镇中滩堡村村民

收入状况:年景好的话月入可超4000元,一般不低于2000元

家庭成员:

孙子 黄孟桃 5岁

孙子 黄孟超 3岁

新年心愿:父亲巩固感情,儿子找到对象,两人分别开上车

26岁的黄军最近脸上露出了笑意,“老爸终于找到他喜欢的婆娘了!”他说,这样老爸黄长寿不但摆脱了“光棍”的称号,下半辈子也不愁没人照顾了,“咋想都是件美事!”

经过多轮相亲,黄长寿最终觅到了如意的婆娘,这个52岁的男人,如今乐得一时合不拢嘴,“都是缘分呀!”他笑道。不过这位父亲在“老树开花”撞上桃花运后,并没有忘记为人父的职责,他见人总不忘问上一句:“我家黄军地震时也失去了婆娘,你能为我家黄军找个合适的对象不?”

其实,黄家父子原本家境殷实,一家老少生活惬意,但汶川地震令他们瞬间失去了自己深爱的另一半,成了一对“光棍”。地震后,父子俩忍着泪水驾驶着机动车与乡亲们一起,迅速加入了家乡重建的行列中。但“家”,才是两人的最终归宿,为此,父子俩都在心里惦记着对方的“终身大事”,暗地里互相托媒,为对方寻觅合适的另一半。

2009年元旦之际,黄长寿“老树先开花”,率先觅到了如意的对象;2009年,这个家最重要的任务不是筹钱建房,而是“抓紧给黄军找个婆娘”。

**婆媳死于地震,父子成了一对“光棍”

黄长寿说,地震后,原先家庭的这股甜蜜早已无情地远去。

2009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晚间的寒气渐重,黄长寿裹着一件土色的旧毛衣端坐在板房内的火炉旁,烤起了火。

黄长寿额头宽大,开口说话,就会显露出那两颗银色的假门牙,且唾沫星子四溅。这名男子很健谈,但鼻梁下那道白色的胡楂子,告诉人们,这个男人曾遭遇过沉重的打击。中滩堡村的村民说,“地震前,老黄那道胡子可是黝黑黝黑的。”

汶川地震中,黄长寿的结发妻子杨云香遇难了,儿媳孟丽也一同离开了人世,父子俩就此一起成了“光棍”。黄长寿说,地震时,他与儿子恰巧都不在家,才躲过了这场劫难,但当他们返回家里时,发现自家的三层小洋楼被震塌了,黄长寿的妻子与儿媳就被埋在废墟下。

汶川地震,留给这名52岁的男人是痛苦与泪水,唯独提到两个孙儿时,他的嘴角才会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映秀幼儿园死了20多名学生,但我5岁的黄孟桃、3岁的黄孟超活了下来,这是上天对我黄长寿的恩赐呀。”

黄长寿说他开过三轮车、小货车、面包车、大货车与小轿车。地震前,他家已拥有一幢三层小洋楼,外表漂亮,屋内装修得精致,儿子娶了媳妇,并为这个家添了两个孙子。黄军结婚后,也学会了驾驶技术,黄长寿开小轿车,黄军驾驶着大货车,父子俩分头跑业务。黄长寿说:“这个家,要多甜蜜有多甜蜜。”但地震后,这股甜蜜早已无情地远去。

**搁置建房,父子先相互托媒找对象

父子俩达成了一致,筹钱建房可以搁置,但“得赶快找个婆娘”。

一下子失去了家园、没有了妻子,黄长寿与黄军一时陷入了低谷。而年仅26岁的黄军更是带着两个经常哭闹的小孩子,黄长寿明显感觉到儿子“一夜间眼角增加了多道皱纹”。

房子被震塌了,但地震却“手下留情”了:黄长寿父子两人安家立命的两部机动车并没有被震坏。地震后,映秀灾区很快步入了重建的行列,他们的这两部机动车很快就找到了活计。为此,黄长寿父子俩对家庭经济生活一点都不担心,因为这对农民认这个死理:“只要认干,啥子都会慢慢有的。”

由于长期在外跑业务赚钱,这两个男人基本没有做过家务。腊肉怎么炒才会香,屋内物品怎么摆放才会看起来更舒服?父子俩基本一窍不通。尤其是两个孙子太调皮,“屋子被搞得脏兮兮的,还老哭,有时哭起来咋哄也哄不好,真是烦得不得了!”

“家里没有女人不行呀!”父子俩对此迅速形成了默契并达成了一致,筹钱建房可以搁置一段时间,但“得赶快找个婆娘”。很快,两人甚至还为此敲定了一项“互不干涉内政”原则:婚姻自由,谁也不干涉谁,你找你的,我找我的。

父子俩在寻觅另一半的时候,相互在暗地里托媒人帮对方介绍对象。黄长寿见人总不忘问上一句:“你能为我家黄军找个合适的对象不?”而黄军遇到熟人也会说:“有合适的女子没?帮我家老头介绍下。”

**一女子挑中了父亲,儿子继续等待

黄长寿说:“幸福来了,有时就好像两人间只欠缺一个结婚证。”

终于,“这棵老树先开花了。”几轮相亲下来,43岁的女子何建君走进了黄长寿的视野,并迅速闯进了他的生活。

何建君居住在都江堰,几年前离异,膝下的一个女儿远嫁到了山西太原。多年来,她一直在寻觅着人生的另一半,“但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汶川地震后,何建君的择偶标准有了新的变化:要嫁给一个在地震中因天灾失去女人的男人。

很快,适合条件的黄长寿进入了媒人们的视野,11月的一天,黄长寿开着小轿车前往都江堰与何建君见面。乍一见,黄长寿说他的心跳开始加速了,因为“何建君穿着得体,人灵秀,还漂亮,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而何建君也没有对黄长寿时不时露出的那两颗假门牙有偏见,相反,她认为“这人很憨厚,可以交往”。

就这样,在黄长寿返回映秀前,何建君主动将自己的电话号码写在了一张小纸条上,塞进了黄长寿的手里。

再过十几天,何建君只身来到了映秀,黄长寿说,那时他们两个大龄成年人,在一起相处得很自然,“幸福来了,有时就好像两人间只欠缺一个结婚证。”

如今,谈起自己新觅到的另一半,黄长寿那对银色的假门牙就会立即暴露在你面前,并溅出股股唾沫星子,他会咧着嘴笑呵呵地看着你,嘴里喊着:“我新找的那个婆娘你看到了没?咋样,漂亮吧?!”然后,他还会发出一阵自我陶醉般的笑声。

**波折突生,父亲不禁喊“我失恋了”

“为啥她说我们不合适呢?!”黄长寿一下子变成了“祥林嫂”。

春节来临,黄长寿开始忙里忙外,不停地跑市场,逛商场,购买年货与家用品,地震后的第一个新年,他很憧憬。

但一个简短的电话,搅动了黄长寿所有的好心情。他撂下话筒,整个人一下子蔫了。电话是何建君打来的。电话中,她告诉黄长寿:“我俩结合,可能不合适。”

“我很喜欢她,与她在一起的感觉也很好,为啥她说我们不合适呢?”黄长寿从一个“笑面虎”一下子变成了“祥林嫂”,逢人不见了咧开嘴的假牙,而是一个劲儿的自言自语式的唠叨。

“想开点,兄弟,感情的事是不能强求的。”村民们安慰着黄长寿,但这个老男人依旧无法释怀。怀里抱着调皮的小孙子,他会发呆;起身去拿橘子,有时竟忘记了剥皮,直到5岁的大孙子喊“爷爷,橘子不剥皮不能吃的”。

见父亲“失恋”成如此模样,黄军甚至有些哭笑不得,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对父亲说“实在不行,就再另找一个呗”。“不行。”黄长寿很倔强。最近,他一直在想:“她为什么想拒绝我?”

其间,黄长寿一个人冥思苦想了N种可能性:“我的外表不过关?”“我的家境差?”“她会不会嫌弃我家有两个需要照顾的小孩子,怕劳累?”……

但,一切只是黄长寿自己在猜测。当猜测累了的时候,黄长寿会走出板房外出散心,与熟人打招呼时,他不忘自我调侃式地说道:“我失恋了,我失恋了……” “过几天,我应该开车去都江堰,找她谈一谈。”喊完“我失恋了”后,黄长寿喃喃道。

**幸福父亲的新年愿望:儿子找到媳妇

“我儿子还没有对象,你们,谁能给我家黄军介绍个对象?!”

一提起儿子黄军的婚事,黄长寿收起那两颗假门牙,显示了为人父亲的职责:“他还没找到呢?你那有合适的对象介绍没?”

“我不急,看缘分吧。”黄军说。他说他不会像父亲那么着急找个适合的婆娘,因为“男人嘛,还是重事业比较好,再说,我现在还不算老哈”。

一条短信来了,虽然已经是夜里10点钟,但黄军仍起身,披上外套,转身走出了板房,随后,他发动了停在门口的大货车,走了。“又是有活计了,最近几天晚上他经常出车去帮工地拉土石。”黄长寿解释道。

可是在婚姻问题上,犹如“皇帝不急,急太监”,黄长寿有点坐不住了,黄军刚转身离开板房,他就凑近了笔者,压低声音说:“记者同志,你走的地方多,北川那边或者其他地方有合适的女子,你就帮我儿子介绍下吧,你看,他还有两个孩子,家里确实需要个女人呀!”

说罢,黄长寿还耐心的替儿子详细说出了对另一半的要求:二十五六岁的年龄;外貌嘛,最好漂亮点;是否有过婚史,不限,当然了年轻的小女孩更好;离异的女子,最好不要带小孩过户,缘由是黄军已有两个孩子,女方过来后肯定还会与黄军再生一个,这样,起码就三个孩子了,“已经够多了,再多,养活孩子的压力就很大了。”

2009年元旦,黄长寿开着自家的小轿车把“准婆娘”何建君接到了映秀板房内,一家人在一起迎新。元旦后,黄长寿一直准备着跟着何建君离开映秀,前往都江堰,希望在那里“度过两人的蜜月”。

2009年了,这位幸福父亲只有一个愿望:“我儿子黄军还没有对象,你们,谁能给我家黄军介绍个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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