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艾奇逊的计谋
一方面第8集团军正艰难地阻击着中朝共同发起的1月攻势,另一方面参谋长联席会议也下定决心尽可能把仗打下去。与此同时,国务卿艾奇逊正紧锣密鼓地策划着要在世界舆论上孤立中国。经杜鲁门同意后,他准备在联合国大会上提交一份议案,宣布中国为侵略者。
尽管早些时候中国曾拒绝接受联合国有关停火的提案,但联合国停火委员会认为这并不是最后的态度。因此,委员会又着手起草了一项新的和平方案,打算满足北京方面所提出的一些要求。1月11日,就在美国官员们获悉这一方案几个小时之后,该方案提交给了联合国第一委员会。这一和平方案包括六个具体步骤,即:双方立即停火;进一步寻求促进和平的新措施;从朝鲜撤出武装力量;“作出妥善安排”,让朝鲜人民选择自己的政府;为朝鲜统一做出临时安排;建立一个“适当的机构”来解决有关远东问题,其中包括台湾的地位以及中国在联合国的代表权问题。这个“适当的机构”将由美国、英国、苏联和共产党中国的代表组成。
这是一项破坏性方案,因为建立一个适当机构的建议显然为美国设置了障碍。首先,在拒绝红色中国加入联合国这个问题上,英美两国立场各异;一旦红色中国加入联合国,美国对台湾国民党的支持势必减弱。即使美国能够阻止那一适当的机构所提出的正式行动,它也将不可避免地失去世界舆论的支持。
如果中国当时悟出其中的奥妙,他们自然会欣然接受这项方案,因而也就会被全世界所接受。那样一来,不管是在朝鲜还是在联合国,红色中国将会实现其主要目标,而台湾问题也将最终得到解决。艾奇逊很快认识到,现在美国不论作何抉择,结果都会“凶多吉少”:倘若接受这个方案,政府会受到国内共和党人以及院外援台集团的猛烈抨击;倘若反对,美国就会落下破坏和平的罪名。
艾奇逊缜密计划,决定铤而走险。他认为去年12月中国拒绝联合国提出的停火议案,已表明中国领导人态度强硬,政治上尚不成熟。因此,他推断中国政府有可能再次拒绝这一方案。艾奇逊建议杜鲁门同意这项方案。他指出:如果中国反对,那么,其他国家就会站在美国一边,一道指责中国的侵略。杜鲁门全盘接受了他的建议。
正如艾奇逊所述:“事情并不像预料的那样顺利。”尤其是在参议院内,这个方案还遭到了反对。然而,当美国驻联合国代表沃伦·奥斯汀对此方案大加称赞,并表示美国将投票支持这项方案之后,该方案很快在联合国第一委员会获得通过。第一委员会还请求联合国秘书长将方案转交给中国政府。1月17日,中国政府作了答复:不包括政治谈判的停火方案是完全不能接受的。北京方面针对这一方案提出了反提案,其内容与去年12月所提出的要求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即中国加入联合国,美国从台湾撤军。艾奇逊这次取得了胜利。中共领导人完全暴露了国际政治方面不成熟的一面。这样一来,中国政府迟钝的反应使艾奇逊在联合国占了上风,他宣称:“现在我们必须清醒地正视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中国共产党无意停止他们对联合国的蔑视。”
对美国人来讲,这简直是天赐良机。1月20日,奥斯汀特使向联合国第一委员会提交了一项提案,其中公开宣称红色中国为侵略者。尽管一些联合国成员国不大情愿将这一罪名加在北京头上。但这项提案还是于1月30日在联合国第一委员会上得到通过,2月1日又在联大获得通过。决议要求联合国组成一个小组委员会,商讨如何对中国侵略者采取进一步的措施。并组成另外一个委员会,设法结束这场战争。艾奇逊计谋周全,天衣无缝。虽然一些联合国成员国对此有怨言,但美国政府却在国内外大获全胜。一是,红色中国作为一个侵略者成了广泛谴责的对象,二是并未在国内因被迫接受联合国拼凑的四国委员会而引起政治反响。
1月15日,柯林斯和范登堡两位将军飞抵东京。与麦克阿瑟会晤之后,便飞往朝鲜。他们亟待了解的问题是,第8集团军的士气是否如麦克阿瑟所描述的那样令人失望。范登堡巡访了几座空军基地,同时,柯林斯也由李奇微将军陪同,走访了美军和联合国军的一些指挥部以及南朝鲜部队。柯林斯发现麦克阿瑟有关驻朝官兵士气的说法实在是大错特错。第8集团军将士不但士气高昂,而且在李奇微进攻思想的有力鼓动和指挥下,全军高昂的士气还在与日俱增。不过,南朝鲜部队官兵的士气的确比较低落,主要是因为长期以来朝鲜人一直害怕中国人。柯林斯得出的结论是:一旦美国表示有可能从朝鲜撤军,南朝鲜部队便会土崩瓦解。但他感到:如果美国仍然坚定不移,南朝鲜部队也会守在阵地上。此外,李奇微也向柯林斯谈了自己的看法。他认为中国人不大可能把联合国部队完全赶出朝鲜。即便中国人下定决心并强攻不舍,可能将联合国军赶回到釜山周围的滩头堡阵地,但第8集团军仍可凭借西翼的大海,并从空中袭击中国的补给线,从而守住阵地。
与此同时,范登堡将军乘坐直升飞机作了空中侦察。他还飞到联合国军阵地1.2英里以外的地方,并走下飞机,与地面巡逻队一起进行侦察。正如施纳贝尔在其朝鲜战争第一年军事策略研究中所说:范登堡将军此举充分显示了他的胆略,但也反映出“他在怀疑自己的判断”。中国人倘若捕获美国空军最高指挥官和联席会议的一位参谋长,那简直是如获至宝,而范登堡胆敢与巡逻队一道外出,显然是在冒被抓捕的危险。
柯林斯给参谋长联席会议发回了一份乐观的报告。报告中指出,第8集团军至少能在朝鲜坚守一段时间。这样便使国家安全委员会于1月17日推迟作出任何直接对抗红色中国的决定。柯林斯对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1月18日他与范登堡一起返回华盛顿后,又向参谋长联席会议再次阐述了自己的看法。这回美国的军界领袖才大大舒了一口气。柯林斯后来写道:“这是自去年11月份以来,华盛顿当局首次对联合国军被赶出朝鲜不再持悲观态度。”
柯林斯将军对驻朝联合国军士气的评价与麦克阿瑟的观点截然相反,这是朝鲜战争的一个分水岭。正如施纳贝尔和沃森在其对参谋长联席会议史所作的研究中所说,11月25日,中国人开始反攻后的数周内,“朝鲜冲突所涉及的统帅关系中发生了不易察觉的但却是重大的变化。除了在代表第8集团军统帅将领的席位中增加了一名新人外,组织结构并没有变化。而那位住在东京的威严人物却不再那样显赫了。以往的每一项重大决定:将美军派到朝鲜;选择在仁川登陆;从第8集团军分出第10军;指挥联合国军向鸭绿江挺进等,麦克阿瑟将军的意见都起了决定性作用。仁川登陆后他的声名鹊起,而此时其威望却一落千丈。11月下旬,中朝进攻出现的意想不到的结果使他的信誉受损。尤其是在柯林斯对他所说的第8集团军官兵士气消沉的看法提出异议之后,他的声誉进一步下降。的确,人们有理由认为麦克阿瑟将军本人的士气受到了影响。不然,他频繁地改变自己对朝鲜军事前景的看法似乎难以解释。他的上司也被那些频频要向东京选派特使的要求搞得失去了耐心,已不再完全信任他了”。
朝鲜地面战场这时已相对平静。中国人处于进攻周期中的后撤阶段,正忙于补充兵力和给养。由于头几天的进攻中有数千人伤亡,他们正增加援兵以补空缺。中国部队还在其撤退位置的后方与美第8集团军前线之间组成了掩护队伍。不过,两军实际上已停止交火。
李奇微对其情报部门所提供的情报并不满意。正如他所写的,主要原因是:“我们进行的有力巡逻和持续不断的空中侦察,并未发现任何中国部队的踪迹。”第5航空队司令厄尔·E·帕特里奇少将向李奇微提供了一架旧的AT-6高级训练机。他还亲自驾机,与李奇微一起飞到第8集团军阵地前方20英里处,而且时常是掠着树梢飞行,进行仔细观察。李奇微这样写道:
“我们很难发现一个活动的生物。既没有篝火的烟雾,也没有车辙痕迹,甚至没有被人践踏过的积雪,以表明那里驻扎着大部队。”
要弄清那里的情况,只有小心挺进到那个地方才行。于是,李奇微决定向前推进,但他指出,这次推进与“11月24日麦克阿瑟指挥的向鸭绿江逼近的那次鲁莽而缺乏协调的行动截然不同”。1月20日,李奇微指示其下属将官创造机会,对敌人采取迅速而猛烈的行动,以打乱敌军为新的攻击所做的准备。1月22日,西线第1骑兵师的一支特遣队在仁川附近向前推进了几千码,他们只遇到了零星的抵抗。这表明中国军队的主力实际上并未占领第1和第9军前线附近的阵地。因此,1月25日,李奇微计划由美第1和第9军各派一个师,与南朝鲜的一个团一起组成一支更大规模的侦察性队伍。取代号为“霹雳行动”。此次行动经过缜密部署,协同向北挺进,以图搜寻敌军。李奇微照本宣科,坚执采用美国陆军教条主义式的攻击模式,即先由坦克、防空自动武器和大炮轰击一些山丘高地,在这一火力掩护下,步兵开始进攻,并清剿敌人所有的地面部队。尔后,再向下一个攻击目标挺进。被赶出来的敌军会受到空军或海军战机的攻击。同时,他摒弃过去那种战法,只由主力纵队沿公路挺进,而不管有没有步兵在邻近山区进行侧翼支援。李奇微坚持采用在朝鲜罕见的战术:挺进部队必须保持坚固的前线,并与左、右两翼的其他部队保持联系。其目的当然是要防止中国人从两翼迂回包抄,或穿插到美军身后建立破坏性路障,而这些做法过去曾重创过联合国部队。有第8集团军的兵力和武器,这种做法是可行的。
第1和第9军精心策划的进攻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尽管乌山东部土耳其旅曾与约一个团的中共军队短暂交火,但不久共军便撤退了。进攻的头几天里,中国部队只在夜间发起一些小规模反击。但总的来讲,他们只是在撤退前采取了一些警戒行动。
然而,第10军战区的情况有所不同。就在最西线的两个军按部就班向前推进的同时,李奇微派第10军北上开展牵制性行动。第10军装甲巡逻队抵达共军丢弃的原州之后,继续北上,向10空里外的横城推进。而美第2师23团和所属的一个法国营也于1月31日挺进到离原州西北约20英里的奇永里附近的“双隧洞”地区。他们遭到了中国部队的顽强抵抗,中国人多次向法军和美军阵地发起反击,直到后来才被空中打击所击退。这次交火使第23团和法国营分别损失了105和125人。不过,敌军的伤亡估计达上千人。
与此同时,美第1和第9军装甲先遣部队在向北挺进的过程中也遇到了共军的顽强抵抗,不过这些抵抗仍是阻滞性行动。联合国军的挺进纵队开始遭遇布满地雷的公路,而中共军队的迫击炮和大炮也开始打到联合国军的阵地之内。中国部队抵抗强度不断增加,而到了2月9日,敌军的反击却突然停止。联合国军巡逻队渗透到仁川以东3英里处,竟未发现任何敌军的行动。另外一些巡逻队冒着狂风暴雪挺进到汉江沿岸,也未遭遇敌军。2月10日,第25师的先遣部队向前推进了约6英里,未放一枪就占领了仁川和金浦机场。傍晚时分,美第1军已逼近汉江南岸,并可以隔江眺望汉城。
这时,李奇微命令东面的第10军和南朝鲜第3军向北发起进攻,包围横城西北13空里处的洪川,以期粉碎北朝鲜军在洪川南部的集结。此外,部署在东部山区的其他南朝鲜部队也要向前推进,以保护第10军的右翼。2月5日,号称“围捕”的行动开始了。南朝鲜第5和第8师协同第10军向北挺进,准备包围洪川。美第2师、第7师和第187空降团战斗队也出动了装甲车、炮兵和步兵队伍配合作战。2月6日,南朝鲜部队遇到猛烈阻击,尤其是右翼的南朝鲜第8师在向横城东北进军途中损失惨重。由于东部南朝鲜第3军未能与美第10军的进攻行动保持一致,到了2月8日,强大的北朝鲜部队向第10军的右翼发动攻击,南朝鲜第5师因此便向东转移,准备阻滞北朝鲜的侧翼进攻。南朝鲜第3师接到任务,继续从左翼发起进攻向洪川逼进,不久,第10军发现前沿阵地正有敌军在不断集结,布雷区及埋有触发地雷的散兵坑也开始出现。显然,北朝鲜人想诱使联合国军和南朝鲜发动进攻。此时,空中侦察人员报告横城以北有大量敌军向东、南两方向移动。情报部门的报告表明:中国人已将其大部分兵力转移到中西部前线,很有可能趁西部的美第1和第9军向汉江挺进时,发起一场反攻。
2月11日夜至12日晨,预料中的反击开始了。中国第40和第66师以及北朝鲜第2和第5军的部分兵力向驻扎在横城北部的南朝鲜第3、第5、第8师发起了猛攻,其中对第8师的进攻尤为猛烈。中国与北朝鲜军队快速突破了防线,迫使南朝鲜部队迅速后撤。这样一来,敌人便穿越白雪覆盖的山区,在联合国部队战线后方设立了路障。形势急剧恶化,南朝鲜三个师试图在横城北部建立防御战线的努力也告失败。随后,南朝鲜第8师被击溃,南朝鲜第3师的一个团也被包围。而那只由装甲、大炮、步兵组成的增援部队也因南朝鲜部队被击败而感到难于守住阵地。南朝鲜部队在向横城的美军防御阵地撤退途中,蒙受了惨重损失。
与此同时,美第23团和法国营向奇永里以北地区进军不久,便遇到了中国部队的顽强抵抗。2月14日,三支中国部队在这一战区发起反攻,迫使奇永里东部的美军向南撤退。美第23团战斗队和法国营则被迫撤到奇永里的封闭防线内,把人马部署在该村周围的山丘上。联合国军司令部守住奇永里的决定至关重要。一旦该村失陷,通向西南约10英里处骊州的通道就会洞开,而敌军可借此在美第10军后方发起袭击,继而沿汉江上游走廊向东南挺进。为防备敌军突破防线,李奇微派英联邦第27旅和南朝鲜第6师协同美第2师作战,并命令他们进入骊州至原州公路一线的阻击阵地。2月14日晚些时候,第10军大部分官兵已成功地转移到了奇永里至原州的防线,从那里再向东即可到达23英里以外的一个名叫平昌的山村。
而此时,驻守奇永里的美第23团战斗队和法国部队遭到了中国人的凶猛进攻。他们牢牢守住了这个封闭性阵地,并打死打伤了几百名敌兵。2月15日,中国部队再次发起进攻,又告失败。共军指挥部转而向东发起攻击,同时动用北朝鲜第2和第5军,试图攻占原州东南22英里处的通讯和供给中心——堤川。南朝鲜第1军与美第7师一道粉碎了这次进攻。
第23团战斗队和法国营在奇永里环形阵地的防守坚如磐石,他们在阻滞中共军队的推进中发挥了主要作用。中国人在多次进攻中伤亡约5000人。
为了增援奇永里一线的美法官兵,粉碎敌军对该村的包围,第5骑兵团的一支装甲先遣部队穿过枪林弹雨到达了奇永里。次日,疲惫不堪的守军发现围攻的中共军队早已悄悄退去。法国营、美军第23团以及增援部队均荣获美国卓越部队嘉奖。
到了2月16日,由中共和北朝鲜部队共同发起的进攻显然受到了有效牵制。美第10军趁敌军立足未稳,开始进行进攻性巡逻。尽管“围捕行动”未使美军到达洪川,南朝鲜3个师也遭重创,但共军的反击也同样受阻。况且,中国和北朝鲜的伤亡也远远超过了联合国军和南朝鲜部队的损失。
与此同时,西线的美第1和第9军渐渐夺回了汉江以南的所有阵地。几支南朝鲜巡逻队曾试图渡过汉江,但都被迫一一撤回。根据战俘提供的口供,汉城内驻满了中国和北朝鲜部队。敌人还在汉城东部、汉江以南建立了一个桥头堡。2月13日夜至次日晨,一支强大的敌军向南边的水原方向发起进攻,后因伤亡惨重而迅速停止。这次俘获敌兵353人,还打死了1152名敌人。
在战线大后方,美军和南朝鲜部队也在缓慢阻止敌人的大规模集结。这些敌军是先前联合国军进攻过程中被截断的游击队和北朝鲜残余力量。他们不断干扰通讯,一直给联合国军带来不安和危险,而要肃清他们则困难重重。因为每当遭到攻击,他们便撤回山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奉命围歼这些游击队的海军陆战队第1师搞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战术,即:在发动攻击前,尽可能先包围游击队。然后,在大炮和迫击炮的掩护下对他们实施围剿。美军各种方法并用,逐渐减少了游击队的数量。
中国和北朝鲜部队对美第10军攻击受挫后,再次转入常规步骤——撤出战场以补充给养和替换伤兵。中国人由于补给体制原始,医疗护理不足,加上战区一片荒芜,使得士兵倍受严寒、饥饿和疾病的折磨。联合国军对其阵线以外进行轮番轰炸,几乎使所有城镇变成废墟。那里很少有矗立的建筑物,任何可被敌军用作隐蔽的房舍都会马上遭到轰炸或汽油弹的袭击。户外的敌军因担心暴露阵地而没有构筑足够的掩体。后来中国人也修筑了一些可容纳多人的地下掩体室,他们还在山里挖地堡,并用原木和泥土加以覆盖。但在战争的头一个冬天,中国人多半是在向前推进,地下掩体十分短缺,士兵们也因此备尝苦头。
2月18日,新上任的第9军军长布赖恩特·E·穆尔少将向李奇微将军报告,第24师的一些队伍发现前方敌人阵地已空无一人,而迅速派出的巡逻队也证实第8集团军中部前线的敌军已开始全面撤退。李奇微立即命令第10军向东发起进攻,以歼灭即将到达堤川的那帮难以对付的北朝鲜先头部队。同时,他又命令第9军向北面的汉江运动。
李奇微意识到敌军是想借撤退而恢复力量,从而进行新一轮的反攻。为此,他想出了一个对付敌军的方法,即紧紧咬住撤退的敌军,全面而谨慎地向前推进,不给敌人喘息和补充给养的机会。2月18日,就在麦克阿瑟视察前线的头两天,李奇微精心策划了这次代号为“屠夫”的行动计划。为了不让敌军占领重要阵地,他计划派第9军和第10军向北挺进,打乱敌人的阵脚,尽可能多地歼灭敌人。李奇微还命令第1海军陆战师协同第9军向北边的横城和洪川方向运动,并派第10军进入原州东部山区待命,做好与海军陆战队一起向北进攻的准备。
2月20日,“屠夫行动”实施前夕,麦克阿瑟亲临朝鲜。他和李奇微一起来到前线,李奇微描述了发生的情况:“在第10军的战术指挥部里,我靠着后面的一张桌子,麦克阿瑟面对10来名来访的战地记者,镇定自若地说:‘我刚刚命令恢复进攻。’尽管没有特意强调人称代词,但言外之意却显而易见:他刚从东京飞抵这里,审时度势,并就这个问题与下属进行了商讨,然后命令第8集团军发动进攻。”麦克阿瑟就是这样当着记者的面将进攻的功劳归为己有,而事实上是李奇微将军策划了这一行动,并由他下达进攻命令。
“屠夫行动”进展缓慢。由于敌军在联合国部队进攻前早已撤退,因而在行动中很少遭遇敌军。联合国部队继续沿两军战地前线全面向北挺进。到了2月24日,第1海军陆战师已拿下了横城以南的高地。同一天,第9军军长穆尔将军乘坐的直升飞机坠落汉江,尔后他因心脏病发作而死。海军陆战师师长史密斯将军临时统领军务,直到3月5日,由威廉·H·霍奇少将接任。
影响两军前进的最大障碍是融化的冰雪,雪水加上大量的雨水使得公路和地面变得泥泞不堪,一些地区洪水已涨至警戒线。尽管中国和北朝鲜军队在阻滞进攻,但他们的行动只是阻滞,而不是坚守原地。在西部前线,中国人已从汉江南岸的桥头堡撤出。很有可能是因为他们想在汉江上的冰雪融化之前,准备将装备和给养运过江来。
“屠夫行动”并未杀伤大量敌人。不过,这次行动却使联合国军转入进攻,并提高了第8集团军官兵的士气及使命感。到了3月1日,联合国军的战线已推进到了三七线和三八线之间。而此时,中国军队及其为数不多的北朝鲜盟军仍无心战斗。人人皆知,敌军是想借此间歇恢复实力,为下一次春季攻势做准备。不过,中国新年攻势前后笼罩在联合国军中的那种担忧和悲伤早已烟消云散了。
第8集团军士气大增,一个重要原因是部队开创了一项新的休整计划。该计划始于年初,军中官兵都可到日本进行5天的休整。实行初期,参加的人数很少。每周一个师有大约200人前往,但后来,人数剧增。这个计划很快就成为一种重要的因素,使联合国军中各种国籍的海陆空三军官兵有能力忍受执行任务中的孤寂、疲劳和危险。
把那些厌战的士兵从朝鲜战壕里带到灯火辉煌的东京和其他日本城市去休整,这的确让人难以置信。休整的目的是希望振作官兵士气,免得他们斗志消沉。士兵们很快给这种“休息与休整”度假起了一个“纵欲加纵酒”的绰号,或者叫得更粗俗些,就是“性交加饮酒”。的确,他们在日本有充分的机会去饮酒作乐。在日本,为军官和士兵开设的俱乐部比比皆是。许多由日本人开办的一流的商业性夜总会吸引了众多前来休整的官兵。这些俱乐部提供上等的日本啤酒,日本职业伴舞乐队到场演奏助兴,女歌手们演唱一些美国流行歌曲,那里通常还有许多日本姑娘在等着与人结识。美国和其他联合国部队的官兵们为这些常常美丽动人、却又总是极有礼貌和整洁的日本女人所倾倒。日本人还开辟有官方许可的红灯区,以典型的日本方式向人们提供不同品味的服务,从粗野下流到拘谨讲究,不一而足。
一些官兵常常出入这些场所。而深受大多数官兵们青睐的是到城市的大街小巷里寻求女伴。通常这些日本姑娘和年轻妇女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妓女,而是一些劳动妇女。她们被休整官兵提供的刺激和比较奢侈的生活所吸引。那些日本女人几乎毫无例外地羞怯地站在大街旁,很少主动上前招呼或拉客。当西方人向她们投来探询的目光或冲她们点头时,她们总是不自然地咯咯傻笑,或用往往很蹩脚的结结巴巴的英语做出礼貌的应答。对于那些来自朝鲜战场上的眼睛凹陷的年轻人来说,他们太需要安慰、慰藉和温情了。而这些年轻的日本女人对他们来讲宛如梦幻成真一般。在日本倒也有不少美国女人,其中住在舒适公寓或军营内的是那些留守日本或驻朝将官的太太们。此外,还有一些在军中服役的妇女和护士,以及许多在美国公司工作的平民妇女。
这些平民妇女,不论她们从军与否,通称为从军妇女。在日本她们是最引入注目的美国女人。尽管许多来自朝鲜的老兵瞥见她们修长的大腿时总会乡愁绵绵,但她们却远不如那些日本女人更具吸引力。原因之一是这些美国女人遇到年轻男人时,只喜欢搞一些美国式的男女调情,或忸怩作态、卖弄风情。而那些经历了朝鲜艰苦磨难的大兵们常常发现自己已无法适应这种做作行为。另一个让人吃惊的原因是,许多在日本的美国年轻妇女竟毫不关心正在进行的那场残酷战争,也不为那种残酷所动。由于她们说英语,于是在与休整的官兵交谈时,往往表现出对朝鲜情况一无所知或漠不关心。然而,虽然这些官兵很少想谈论这个话题,但这决不意味着朝鲜是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相比之下,日本姑娘对朝鲜的情况未必比这些典型的美国从军女人知道得多,也谈不上比她们更感兴趣,但她们的英语大多有限,因此,谈论朝鲜冲突的问题和政策时,其范围往往仅限于这样的句子:“你朝鲜去?”脸上还会流露出莫大的同情。而这句话又好像是在说:“你已经去了朝鲜?准备去朝鲜?或是还要回到朝鲜去?我真为你感到难过!”美国妇女本应理解这场战争所带来的创伤,但没人期望日本妇女能够理解,即使她们有更高的悟性,她们糟糕的英语也会妨碍她们表达出来。
不论还有其他什么原因,美国妇女受到冷遇的主要原因还是日本女人能满足这些年轻男人的各种需求,而这些大兵们也只想躲避朝鲜战争这一现实。另外,5天时间也不足以培养出长久或更深厚的感情。而那些唾手可得、娴静端庄、女性味十足的日本年轻淑女们如同上帝赐予他们的礼物。可奇怪的是,尽管言语不通造成了彼此间的沉默,却也迫使双方表达真正的情感。相反,美国女人与那些官兵们彼此间虽无语言障碍,却有可能将真实的情感掩饰起来。许多官兵与日本女人之间接触的时间并不长,但双方却发展了较为深厚而持久的感情。在朝鲜战争之前,日本人与美国人之间的关系在美军占领期间已开始和解。虽然如此,但正是朝鲜战争本身才使得成千上万的美国年轻男人有机会来到日本,得以在酒吧、俱乐部、旅馆以及大街小巷与日本人有了短暂接触。这种短暂的造访与接触渐渐使二战遗留下来的对日本人的敌对情绪化为了友好感情。凡是访问过日本的美国人,哪怕是只有短短的5天休整,在他们离开日本时,很少有人不对日本人怀有赞美之情。
驻朝官兵方面常常拿这种休整开玩笑,把它戏称为“性交加饮酒”或“女人加美酒”,一方面确有许多人尽情潇洒了一番。(许多人回到部队后对此并不讳言,他们并不希望遭到同伴的奚落。)然而,休整的确名副其实。从朝鲜来日本休整的官兵们只要多少有点世故,大多很快会放弃军事基地为他们提供的简朴住所,搬进日本的小旅店里。在那儿,年轻人由一位体贴入微、彬彬有礼的店主迎接。通常,店主往往是一位成熟而被称作妈妈的女性,她让小伙子在门口脱下鞋子,并领他走进一间非常干净、整洁的房间。屋里铺着榻榻米,上面放着一尘不染的被褥。随后,他被领到旅店的后边,那里装有传统的日本式浴盆,浴盆里加满热水,专门用来泡澡。泡澡前,还要把周身打上肥皂,然后用软布和小盆冲洗。这种洗浴不仅冲走了年轻士兵和海军陆战队员数月来从战壕里带来的身上的污垢,驱走了疲惫,而且也使他们的身心得到了极大抚慰。尽管他们归来后谈论美酒、女人和音乐,而留在他们多数人记忆中最久远、最快乐的莫过于在那些旅店里度过的时光。由别人伺候着洗澡,躺在榻榻米上安睡,不受迫击炮的干扰,也不为寒冷和潮湿所累。尽管赴朝鲜的老兵很少有人愿向同伴承认,但他们大部分休整期的确是在睡眠中度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