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1021/朝鲜,我们第一次战败(63-15)

第15章 大田之战

锦江防线已被突破。北朝鲜的第3和第4师已经越过防线,大田城的门户洞开。而大田是重要的公路交通中心,有5条公路通过该城。但是随着锦江屏障的丧失,迪安将军便不打算长期固守此城。这时候,第8集团军司令官沃克将军于7月18日飞抵大田简易机场,要跟迪安谈话。于是,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沃克遇到了一个大问题:他必须很快找到一条能够守得住的防线,以阻止北朝鲜的前进。此前24小时内,沃克的参谋长尤金·M·兰德勒姆上校及其军官们,一直都对美国的军事地位给以狂热的评价。他们的建议导致沃克作出决定,洛东江的南北一线以及东海岸盈德东线,必须是不能退却的阵地。(参见图1)如果北朝鲜人像突破锦江那样越过洛东江,那么大邱作为至关重要的公路和铁路运输中心就将暴露无遗,落入敌手,而美军和韩国军队也将被迫退回釜山,陷入难以防守的境地。

美国的增援部队正大批到来。但是,他们进入阵地,在洛东江构筑防线需要时间。这意味着战线上唯一可以动用的饱经创伤的第24师必须尽可能长时间地阻滞北朝鲜人的前进。

实际上,7月18日在大田简易机场举行的会议上,沃克对迪安所讲的正是这样。沃克说,坚守两天,他就会有时间把第1骑兵师部署到玉井的第24师身后沿锦江公路的阵地之中。那天,第1骑兵师正在东南海岸的浦项洞港口往下卸装备。只要第1骑兵师进入大田南边和东边的阵地,美军的退却就能够放慢速度。计划就是如此。迪安点点头,改变了他的命令:要守住大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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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5 1950年7月20日 大田陷落.jpg (12.78 KB)

在军事史上,将一支战斗部队一次又一次地投入到突破口中,去挽救绝望的局势,既没有援军,又没有喘息的时间,这种情况是罕见的。许多久经沙场的部队在此种要求下都将会畏缩不前。而装备不佳、基本上毫无准备的第24师,仅仅是由于驻扎在日本的缘故,就领受了这样一个并不令人羡慕的任务。尽管该师多次蒙受惨败,但表现却比任何人所期望的都要好。然而到7月18日那天,第24师几乎已经到了精疲力尽的地步。它的第19团在首次战斗之后已没有战斗能力,并已撤至大田东南大约30英里远的永同,即该师后方司令部所在地,进行重新装备。第21团经过锦江北面的几次战斗之后,其状况也不比第19团好多少。这两个团中,哪个团都很难凑足一个营的兵力。这意味着防守大田的主要任务落在了第34团的肩上。该团是从论山附近被迪安将军匆忙召来,进入小河沿岸新的防守阵地的,那条小河位于大田西北部,距大田3英里。(参见图5)第34团的指挥官是新来的,即刚从日本飞来任职的查尔斯·E·比彻姆上校。

第24师的火炮极不充足,不仅因为各营只有两个射击连,而且因为第63营在公路以南已被打垮,第52营在大坪里附近被敌人切断,只带出了一门105毫米的榴弹炮。迪安将军把所有的105毫米榴弹炮合并起来,组成了一个混合营,部署在大田简易机场,以保卫大田城,并为第34团撑腰。那支混合部队以及装备有155毫米榴弹炮的第11营,是迪安将军仅有的两个炮兵营,这意味着他要以此迎战两个北朝鲜师的进攻。

24师根本没有与T34坦克相匹敌的中型坦克。美军最精良的安装有90毫米高速火炮的M26坦克仍在供应途中,旧的二战时期的备用装备——高剪影谢尔曼M4A3s坦克也在供应途中,其中有许多现已重新装备了76毫米高速火炮。一些M4A3s坦克已在日本的军用器械车间里进行了整修。在远东司令部的任何地方,105毫米穿甲炮弹(高爆反坦克炮弹)都少得可怜。迪安将军提出紧急交货的要求,但是迄今未见货到。

24师所拥有的与此种火炮最接近的武器就是3.5英寸火箭筒,这种火箭筒取代了令人失望却已被遗弃的2.36英寸火箭炮。3.5英寸“超级火箭筒”属于一种秘密武器,其秘密不在于口径的加大,而在于火药量的增多。这种大的火箭筒发射的是一枚锥形装药炸弹,即一个装满炸药的圆桶,其前端装有一个倒置的金属锥体。火药的爆炸推动金属锥体以每秒1万英尺的速度向前运动,恰如一只液态金属喷射器一般,这便大大地增强了穿透力。设计出的锥形装药炸弹可以穿透当时任何坦克的甲板。自二战结束以来,这种大的火箭筒一直在研制之中,但是军械设计人员在改进弹药库方面却遇到了很大困难。朝鲜战争爆发时,这种火箭筒才仅仅被标准化并投入生产15天之久。麦克阿瑟将军7月3日要求得到这种新式武器。7月8日,第一批武器和一个指导小组离开了加利福尼亚的特拉维斯空军基地。7月11日,指导小组抵达大田。两天后,首批武器也运到大田。指导小组立即开始对选拔出的士兵进行训练,教他们使用火箭弹和铝制火箭筒,而火箭筒看上去很像一根5英尺长的锅炉烟囱管。当T34坦克进攻大田时,这些经过仓促训练的人员也多多少少做好了准备。

24师战术方面的问题是,其整个左翼十分空虚,基本上没有美军和韩国军队守卫。如果北朝鲜第2师决定从定州向大田推进,右翼的韩国军队能否守得住阵地,沃克和迪安将军对此也没有把握。预计北朝鲜人会实施人们所熟知的两翼包围。其危险在于,敌人有可能已迂回到美军阵地的后方。作为一种预防措施,迪安已将第21团部署到大田以东6英里左右的那条至关重要的汉(城)釜(山)公路,以及通往玉井、永同和大邱以东的铁路上。如果24师以任何一种队形撤离,这条公路必须确保畅通。在这座阵地上,21团也可以对24师右翼的任何动向进行监视。

在大田南边通往锦山的公路上,迪安起初派遣了该师的机动侦察连前往守卫,并警戒该师后方的任何行动。尔后,迪安又经过考虑,将侦察连抽回,以支持大田的第34团。该团被部署在两条公路上。一条从西北的大坪里通出,另一条从西北的论山通出,其阵地拉得太长,十分危险。而眼下的结果是,第24师根本不知道南边各条通道上正在发生的情况。

饱经创伤的第19团尽管状态不佳,也不能对此危机袖手旁观。迪安将军命令该团的第2营退回大田,留作师的预备队。2营在大坪里的战斗中蒙受的创伤较少,但其兵力也很可怜:兵员尚不足700人。

7月19日,争夺大田的战斗随着双方的空中打击开始打响。早上,雅克飞机对大田东边那座铁路桥梁进行轰炸,并造成了破坏。但是,到中午时分,美国的工兵已将桥梁修好。飞机还撒了传单,并对大田简易机场进行了扫射,但在下午,防空炮火就在大田西边击落了两架雅克飞机。美军飞机对所有已知或可疑的北朝鲜人集结区进行了轰炸,同时也观察到,北朝鲜人已将位于大坪里的那座锦江桥梁修复,他们的坦克和大炮正在渡江。当时美军的战斗飞机处于不利地位,因为朝鲜缺乏机场,大部分飞机不得不从日本起飞,这便大大缩短了他们在战场上所能逗留的时间。

北朝鲜人指派定州的疲惫之师第2师前往包抄美军右翼,但该师并没有按时到达,在战斗中也没有显出威风。北朝鲜继续依赖其第3师和第4师。第3师领命从北边直接通过大坪里向南进攻,而第4师已在公州越过锦江,分兵两路,由坦克开道。一路是由两个团组成的分遣队,携带大部分坦克和大炮,向南边的南山挺进,然后向东朝大田进发;另一路由一个团组成分遣队,翻山越岭,沿着一条从公州直通儒城的次要道路运动。这条路在加川河边第34团阵地的正西方与那条主要公路相连。

将两个团迂回派遣到论山,然后向东,这虽然看起来像是将一个师的三分之二兵力撤出了战斗,但北朝鲜人却已成竹在胸,而且所订计划还不失为一个良策。这支队伍的大部分力量直接从西边向34团防线发起进攻,那里很少有人预料得到。而北朝鲜指挥部又从这支步兵队伍中抽出一些人来,继续向南运动,并对大田南边的锦山公路进行攻击。这正是侦察连所撤离的那条公路。这样,第24师对南面的所有进展便一无所知。

第一个发现南山公路上运动情况的是侦察连的一个排。该排由第34团团长比彻姆上校于下午早些时候派到南山公路之外,前去寻找敌人。在加川河以西3英里处,该排遭到了公路两侧炮火的袭击。他们于是撤了回去,越过加川河,与第34团设置路障的L连合兵一处。没过多久,北朝鲜人便进逼上来。于是,双方在公路的交叉口处展开了战斗,该连开始节节败退。

此时此刻,作为师预备队的19团2营在麦格雷尔上校的率领下来到了大田。师部命令他们立即沿着南山公路进攻,重建西边的防线。麦格雷尔及其一行人马来到河边时,迪安将军已带着两辆轻型坦克到了那里,并正在指挥坦克射击。麦格雷尔立即组织进攻,两个连一起从南山公路两边推进,一举恢复了阵地。但是该营全天都处在紧张的战斗中。

再往北去,儒城附近的34团1营受到了猛烈攻击。侧翼的敌军切断了儒城北边B连的两个排;美国的空袭和密集的炮火阻滞了北朝鲜人的前进。但到了下午,比彻姆上校却命令B连撤到加川河后边比较安全的地方,该连在晚上就撤了回来。

快到中午时,北朝鲜的大炮开始从北边和西北面轰击大田简易机场,试图以反炮兵战的火力摧毁美军的炮兵。猛烈的北朝鲜炮火也对第34团的主阵地进行了攻击。

午后不久,1营营长哈罗德·B·艾尔斯中校坚信,北朝鲜人正在酝酿一场重大的进攻,于是建议比彻姆当晚将第34团撤出阵地。比彻姆没有同意,他认为还能够再坚持一天,将敌人拒于大田城外,并将此情报报告了迪安将军。即使这样,天黑之后比彻姆还是把团指挥所从机场搬到了大田城内;炮兵也撤到了城南较为安全的地方。

尽管不祥的事情正在发生,当天晚上却静得出奇。守卫论山公路的第19团的士兵听到北边响起了嘈杂声,表明北朝鲜人正在从19团和34团阵地之间的缺口处悄悄地越过加川河。晚上10点左右,艾尔斯中校在34团防区的营指挥所里,听到北边响起了坦克声。他派出了一支巡逻队,但巡逻队却一去无回。艾尔斯通报给了比彻姆。子夜之前,第34团指挥所得到报告,说是敌军已到了大田城南大约6英里的锦山公路上。如果此情是真,这就意味着大田已被三面包围。侦察连的9名军人分乘4辆吉普车前往调查。走到大田南边大约6英里处时,这支小分队被路障拦住。巡逻队通过无线电报告说战斗已经打响;随后又陷入一片沉寂。凌晨3点左右,侦察连一个排驱车沿公路南下,也被同一路障所拦阻。该排看见了几具尸体和4辆被毁的吉普车。与此同时,大田城内凌晨2点得到报告,一辆吉普车在汉釜公路上遭到了伏击,而汉釜要道可是第24师的安全之地。

令人震惊的是,迪安将军并没有得到有关锦山公路上路障的报告,也没有理会吉普车在汉釜公路上遭到袭击的报告,因为在那之后,公路看上去是畅通无阻的。

此时,北朝鲜的进攻开始了。7月20日凌晨3点钟,1营营长艾尔斯在34团的防区里得到消息,敌军已经渗透到了该营沿河设置的主要防线。敌人的步兵和装甲部队正从儒城沿着汉釜公路两侧进逼过来。他们很快就来到1营的侧翼,一个钟头内便开始向离河1英里之遥的营指挥所射击起来。艾尔斯用信号通知大田城内的团指挥部,敌人的坦克正朝城里挺进。有证据表明,进攻开始时第34团的火箭筒小分队放弃了他们沿公路构筑的阵地,步兵连在阵地上也没有坚持多长时间。

迷茫困惑之中,艾尔斯中校决定撤离指挥所。营主任参谋利兰·R·邓纳姆少校带领榴弹炮连队和营部200人左右的队伍走在前面,艾尔斯和他的作战训练参谋人员紧随其后,朝着离开敌人枪声的偏南方向退去。

在大田城内第34团指挥部里,同1营的电话联系已经中断。上校派出架线兵去检查线路,他们回来说,北朝鲜步兵已来到机场附近的公路上。团里的作战训练参谋不相信这一报告,比彻姆便决定亲自去查看情况,他驱车来到城西1英里处的公路交叉点,从大坪里和儒城通出的公路和从论山通出的公路在这里相汇。突然,就在这个交叉点上,一辆T34坦克隐现出来,并用机枪向比彻姆的吉普车射击,汽车被打得起火燃烧,上校也被枪弹擦伤。比彻姆匍匐着往回爬了几百码远。在那里他看见一支3.5英寸火箭筒小分队,便指引他们回到公路交叉口处。这支小分队用新式武器发射了第一枚火箭弹,马上就把那辆坦克打得起了火。坦克手跳了出来,并向美军投降。这支火箭筒小分队便在交叉口停留下来。随后,来自侦察连的另一支火箭筒小分队也来到这里。两支小分队一起又摧毁了两辆从飞机场方向开过来的T34坦克。对此种超级火箭筒来说,这是一个顺利的开端。

尽管比彻姆对于前线正在发生的情况并不完全清楚,但他却被有关敌军渗透的报告搅得心神不安。据报告说,敌人已沿着加川河从第19团和第34团阵地之间的空隙处渗透进来。因此,天亮之后他便命令部署在机场东边一道山岭上的团预备队,即第3营,向空隙地带进行攻击。这次进攻实际上并无建树:在从机场出来的公路上,该营遭遇到了6辆T34坦克和大约一个营的北朝鲜部队。北朝鲜人驱散了3营的一部分人马,第3营又退回到刚刚撤离的阵地。在那里,他们除了偶尔受到榴弹炮和大炮炮弹的轰击外,整个上午都没有受到骚扰。

随着加川河一线上34团第1营的溃败和第3营的撤退,北朝鲜人实际上已经突破了西北方向美国人的防线。然而大部分北朝鲜队伍却停止了前进,只有小股渗透进来的人(多半还是坐在坦克车上)在天快亮之前进到了城里。这些人在城内进行了惊人的破坏。不过,他们的主力部队却在城西停了下来,等待着其他地方的进展。

渗透到大田城内的人很快就分散进入建筑物,开始打起了狙击战。这种狙击持续了一整天。载有狙击手的坦克车横冲直撞,有两辆坦克对着一间厨房和一个军用汽车集中调度场胡乱射击一通,打死了几个人,并摧毁了车辆。那里原来是34团和19团的卡车以及50名左右军人的所在地。然后坦克隆隆地开走了,一边走一边对各种目标进行射击。直到坦克开走之后,还没有人找到一个3.5英寸火箭筒。当时,士兵用一发白磷火箭弹将附近一幢房屋内的狙击手赶了出来,房子也燃起了火焰。火舌迅速扩展到其他木制结构的草房。后来由于这样或那样的原因,城内的大部分房屋也都燃烧起来。敌人的坦克在医务连指挥所打死打伤了一吉普车的人。坦克开走后,火箭筒小分队才从侦察连出发。一名侦察兵终于向其中一辆T34坦克打了一炮,击中坦克的一侧,坦克被打得弹离地面,但却继续向前开去,并对着火车站的物资开火,引起了一场大火。此时,那辆T34坦克的履带脱落,停了下来。步枪子弹打死了坦克的指挥员。另一门3.5英寸的火箭弹击中了第二辆坦克,把它的一块3平方英尺的前甲板都打落下来。另有一枚火箭弹击穿了第三辆T34坦克顶部的炮塔。到了此时,就连迪安将军也加入了这一追猎坦克的战斗。那天上午,他连一辆坦克也没有打到。即便如此,早上进入城中的5辆坦克中,有4辆被火箭筒摧毁。

中午前后,又有一辆坦克开进了城里,一枚大型的火箭弹将其摧毁。之后不久,另一辆坦克轰隆隆地从34团指挥部旁边驶过。迪安将军和火箭筒小分队一边追赶,一边躲避狙击手的火力。下午2点钟左右,迪安和一个火箭筒小分队进入一幢两层楼的窗户内,发现下面就有一辆T34坦克。小分队向坦克发射3发炮弹,摧毁了坦克,并打死了坦克手。

那天在大田被摧毁的T34坦克的数字并不准确,但大型火箭筒似乎是击毁了10辆坦克,大炮炮火又把另外2辆打得动弹不得。对于3.5英寸火箭筒来说,第一天就在战场上取得了如此的收获,真是令人惊讶。当然,北朝鲜人由于过分自信,又对这种新式武器一无所知,就把坦克一辆一辆地单独派到房屋稠密的城市里,反坦克小分队则可以走到距T34坦克几码远而又不被发现的地方。在开阔的乡间,这种大型火箭筒就不是打击坦克的绝对武器,因为小分队常常得从远得多的地方发射。

另外,并不是所有的炮弹都能致命:侦察连的3个小分队在近距离内向3辆坦克发射了7发火箭弹,仅仅摧毁了其中的一辆。

并非每一个美国兵都清楚谁是敌人,也不清楚敌人在什么地方。这里有一个例子:一辆坦克在大田的一条胡同里停了几小时,大家几乎都没有注意到;一个朝鲜士兵靠在坦克上,后来又走到一名美国士兵跟前,并且从他那里要了10加仑柴油。下午某个时候,那辆坦克开走了。后来,美国人才意识到那是一辆北朝鲜的坦克。对于美国人来说,朝鲜的一切都是新的。他们无法分辨出南朝鲜人和北朝鲜人;新来的缺乏经验的士兵也分辨不出南朝鲜和北朝鲜的坦克。因此,一辆燃料显然已经耗尽的北朝鲜坦克,却利用奉送到手上的美国燃料逃之夭夭了。大田的这一天真是乱了套。

城内追猎坦克的行动正在进行时,防守论山公路的第19团的部队天亮之后也投入了猛烈的枪炮战。大约在此时,从加川河一线溃败下来的34团第1营的流亡者,从第19团一些队伍的后边走过,他们盼望走到论山公路,然后向东进入大田。从19团经过时,他们目睹了战斗的情况,并且看见19团的一些人开始撤离小山上的阵地。

率领第34团的邓纳姆少校跟指挥第19团的麦格雷尔上校简短交谈了几句。邓纳姆得知,北朝鲜坦克已经切断了他们身后那条出入大田城的公路。邓纳姆决定放弃进入大田的计划,转而率领人马向南边的山地走去。身后跟来的艾尔斯和他的那只小队伍亦步了他们的后尘。34团1营的其他幸存者也纷纷散开,大部分进入了大田南边的同一座山里。

麦格雷尔得到的关于坦克已将其身后的公路封锁的报告,实际上是有人看见了大田西边公路交叉口处已被打坏的3辆T34坦克。那3辆坦克是在上午早些时候被新式的3.5英寸火箭筒小分队摧毁的。观察员并没有走到近前细看,还以为坦克仍然完好无损呢。

这一错误的报告促使麦格雷尔采取了行动,他派罗伯特·L·赫伯特中尉,带领49人的一个排前去重新疏通公路。该排来到那3辆已被摧毁的坦克前,跟两个火箭筒小分队合在一处,但是他们显然没有把公路已经畅通的消息回传给麦格雷尔。

正在路障旁等待的时候,赫伯特中尉听见一辆坦克从城里开过来。有人喊道:“不要打,那是我们的坦克。”赫伯特已经听说,头天夜里有4辆美国坦克开进了大田。那辆坦克在距交叉路口30码的地方停了下来。舱口打开后,有人探头看了看仍在冒烟的T34坦克和公路上的几具尸体,然后砰地一声关上舱口,坦克继续沿着公路朝北朝鲜的战线开去。等它开过去几十码远时,赫伯特才意识到这是一辆T34坦克。之后不久,迪安将军驱车前来查看情况,离开的时候他告诉赫伯特,如果那辆T34坦克转回来,就把它干掉。没过多久,它真的轰轰隆隆朝着交叉路口开回来了。赫伯特冲到附近一个火箭筒小分队跟前大喊:“干掉它,干掉它,看在耶稣的面上!”这本来是轻而易举的一击,可是那名士兵的双手却在发抖。他打了一炮,但火箭弹打在坦克身后不远的地面上。坦克仍轰鸣着往前开去。那几个火箭筒手顺着公路在后面追赶,并又打了一发炮弹,这次击中了坦克的后部。但是坦克并没有受到损伤,仍继续往大田城里开去。

与此同时,麦格雷尔的指挥所跟比彻姆的指挥部失去了无线电联系。由于担心通往大田城内的公路被封锁,麦格雷尔便把他的一营人马撤到公路南边的山地。到下午1点钟,留在大田西边阵地上的步兵只剩下赫伯特中尉率领的一小队人马。他们呆在交叉路口,旁边就是那3辆被击毁的T34坦克。其余的队伍已撤退到大田西南的山中,不过他们所有的人都完全能够直接进入城内。

迪安将军和比彻姆上校在大田城内坐在一起共进午餐,吃起做好的C级食品之时,他们并不知道,本该阻滞从西北和西边过来的北朝鲜人前进步伐的那两个营,实际上已经撤到了大田南边的山地里。即便如此,迪安仍指挥比彻姆不要按先前计划的那样等到夜间再撤退,而是在白天撤退,因为车辆可以更加安全地行动。迪安指派大田东边的第21团在原地待命,但要保障公路、铁路和几条隧道畅通无阻。下午2点左右,比彻姆通知他的指挥部,用无线电和电话给各部队发出撤退的消息,并派遣通讯员到3个步兵营传达命令。师部跟34团1营和19团3营之间没有无线电和电话联系。由于他们已经撤退,通讯员自然没有跟这两支队伍联系上。但是迪安和比彻姆两人似乎都没有见到这一消息,仍然呆在简易机场东边的34团第3营没有接到命令,大田城内及周围的各种部队也没有接到命令。倒是第3营领到了率队撤退的任务。

下午某个时候,一位炮兵观测员给第34团指挥部打来紧急电话,并坚持要跟在场的高级指挥官讲话。比彻姆接过电话,观测员说,他看到一大队人马正从东边向大田靠近,并且肯定他们是敌人。比彻姆把“通往东边的公路”理解为通向沃川的那条主要的汉釜公路,他认为那些队伍是第21团的人马。比彻姆误解了迪安的指令,以为第21团不是在原地待命,而是朝大田开来,以便保护部队撤退。因此,比彻姆对那位炮兵观测员说,运动中的部队是美国部队。

事实证明,这支队伍并不是在通往东边的沃川公路上,而是在通往南边的锦山公路上。这一来,炮兵观测员的错误和比彻姆的误解致使北朝鲜部队挺进到了美军的后方,而没有遭到任何抵抗。

实际上,一些美国人看到了北朝鲜人在锦山公路上的行动,他们是身在大田和锦山公路以西山地之中的34团第1营的幸存者。艾尔斯上校在近距离内看见了北朝鲜人,但是由于没有无线电,他无法向大田通报消息。因此他便指挥邓纳姆少校及第1营的150名军人,运动到下面的锦山公路边,在那里筑起一道路障,阻挡北朝鲜人向北行进。与此同时,他跟一个小分队一起出发,去跟其他的美国队伍取得联系。

走到距锦山公路几百码远的地方时,艾尔斯和他的一行人在山丘边碰到了一队北朝鲜士兵。在接着发生的激烈战斗中,有4人得以脱身,其中包括艾尔斯上校,但其他人却被打死或被抓获。艾尔斯和另外3人躲在灌木丛中,直到天黑才得以逃脱。

与此同时,邓纳姆少校率领士兵朝锦山公路行进。他们在山里跟一股游击队交上了火,不过很快就摆脱了敌人,但在进入一洼地时,却受到了附近山岭上敌人的打击。邓纳姆的颈部挨了致命的一枪,别的人也被打中。其余众人都向西逃窜,离开锦山公路,放弃了构筑路障的使命。

此刻,北朝鲜人开始从三面包围大田,而到处都没有相当数量的美国部队去阻挡他们。不过,赫伯特中尉的那个排还在被打垮的T34坦克旁边的阵地里。下午早些时候,赫伯特就发现公路交叉口西边的高地上有一队北朝鲜人,约有一个营的兵力。那支北朝鲜部队停了下来,观察这只小小的美国阻击部队。北朝鲜人成了一个大目标。赫伯特中尉急忙往回跑了一小段距离,来到一个拥有4门155毫米榴弹炮的炮连阵地。炮手们躲在榴弹炮周围的散兵坑里,把拉火绳扯到散兵坑,这样就可以从坑里打炮。赫伯特要他们炮轰前方的敌人,由于没有营作战参谋的许可,炮连连长拒绝了他的要求。赫伯特通过战地电话跟那位参谋协商,但却没能得到他的批准。与此同时,北朝鲜人已经架起了迫击炮,开始向赫伯特的阵地和炮连攻击。迫击炮的炮火打死了几名炮手,也给赫伯特的队伍造成了一些伤亡。赫伯特派了一名通讯员到大田城内去领命,上司要他顶住,一直坚持到炮兵撤走,并告诉他说,已从第34团指挥部紧急调集了一支50人的队伍前来支援他。

此时此刻,第34团团长比彻姆上校正在进行一场冒险。就在他侦察从大田撤退的路线之时,他在城的东南边沿遇到了来自侦察连的4辆轻型M24坦克。比彻姆告诉坦克手都呆在阵地里,守住那条从大田通往沃川的公路。在他驱车返回城里的时候,比彻姆往后瞥了一眼,看见那几辆坦克正在离开阵地。他掉转头来并追上它们。然而就在他顺着沃川公路追赶M24坦克时,比彻姆遭到轻兵器火力的攻击——这是一次小小的骚扰,因为这条公路是该师唯一的安全路线。比彻姆爬到附近一处高地上向四下张望,看见许多北朝鲜队伍正在大田南边越野向沃川公路运动。

比彻姆知道美军队伍随时都会顺着这条公路撤退。因此,他决定带上M24坦克,到城东4英里处的一个隘口处,在撤退路线上的这一要害地点组成一道防线。他在隘口拦截了一些从大田开出的四炮架50型防空大炮,并把它们部署停当。他还打旗号让一个坐着卡车撤退的步兵连停下,但这一尝试失败了:那位步兵连长只是友好地向他招手致意,然后继续向前开去。

比彻姆仍然在想,第21团正朝大田开来掩护部队撤退,于是决定加紧行动。他驱车来到他所遇到的21团第一支队伍跟前,并从那里给设在沃川的21团指挥部打了个电话。第24师的副师长梅诺尔将军碰巧在那儿,他告诉比彻姆到沃川来一趟,向他作一详细报告。这样一来,这位团指挥官便完全脱离了大田的行动。这一情况在大田并无人知晓。

下午5点左右,迪安将军发现没有人知道比彻姆的下落,便把第34团交给副团长瓦德林顿上校指挥,并告诉他迅速组织撤退。

此时在大田城内,敌人的炮火正越来越猛烈,打伤了许多人,并在美国和韩国士兵中造成了恐慌。瓦德林顿上校将撤退的车队聚在一起,让迪安将军混杂在其中。他自己身先士卒走在前头,于下午6点钟之前开始出发。第34团第3营的L连留下来担当防守,他命令该连坚守阵地45分钟,以便让车队有机会脱身。

此刻,大田城已是一片火光。墙倒屋塌,瓦砾落在条条大街上。许多没有着火的房屋里藏有敌人的狙击手。在一个十字路口,有一部宪兵队的车辆被摧毁,方向盘后面躺着一名已经丧命的宪兵。另有两具北朝鲜人的尸体横卧在道路上。在一个街角处,一辆两吨半重的卡车转弯时开得太快,撞到了一座楼房上。卡车对面是一座正在燃烧的房屋,中间留下的空间勉强可以让撤退的车队通过。敌人轻兵器的火力时不时地射向撤退的队伍,坐在车上的士兵开枪予以还击。

车队涌进一条宽阔的街道时,遭到了重机枪和轻兵器火力的打击。瓦德林顿上校和坐在前头两辆吉普车上的士兵停下来。他们跳出汽车,开枪还击。过了一会儿,敌人的火力减弱下来,瓦德林顿便命令车队向前冲;他一看见队伍在移动,就重新加入到车队当中。可是当他开始动身时,却又无法超越卡车;他绕过一个街角,围着那一街区转了一圈儿,很快便在城内正在着火的迷宫式的街道上迷失了方向。最后,他的吉普车开到了一座校园里,前面已经无路可走。此时车队后部已被轻兵器的火力切断。于是,他便和同行的士兵毁掉了吉普车,跑到附近一座山上去了。

失去统帅的车队急匆匆地穿过大田城,一路上不断受到狙击手的袭击。车队的50台车辆转错了弯,跟瓦德林顿一样开进了同一座无路可走的校园里;卡车上的士兵也弃车而逃,穿过座座山丘,离开了枪声大作的战场。这些人当中有一部分回来了,有许多人却再也没有了消息。

队伍中余下的人继续顺着一条街道撤退,街道两边的房屋正在熊熊燃烧。迪安将军的汽车和一辆担任警卫的吉普车错误地开过了那条通往沃川公路的岔道。敌人的炮火使这两辆汽车无法停下,也无法调转方向,车子便沿着锦山公路继续向南开去。其他车辆也错过了那条不易察觉的岔道,跟在迪安的后面,顺着锦山公路往前开。担当殿后任务的L连在杰克·E·史密斯上尉的指挥下也步其后尘,往南边退却。

其余的队伍来到沃川公路上,可是刚一出城,敌人的一发迫击炮弹就击中了领头的车辆,那辆汽车开始燃烧起来。一辆半履带式车辆将着火的汽车推到一边。这时候,敌人的炮火打中了那部半履带式车辆,打死了驾驶员,车也被打得起了火。机关枪扫向了公路。美军一个个跑到路沟里隐蔽起来。一些美国兵看见北朝鲜人从稻田里跃起,用冲锋枪向美军射击。虽然一位中士架起了迫击炮,打了几发烟幕弹,使得北朝鲜人无法看清楚美军的车队,但却没有人设法将那部被摧毁的半履带式车辆清出公路;敌人的迫击炮很快就又击毁了3部车辆。坐在队伍前头的士兵于是用汽油将其余的汽车全部付之一炬,然后迅速步行,朝北边的高地跑去。这一举动实际上将公路堵死,后面的车辆已无路可走。

敌人的迫击炮顺着公路来回轰击,余下的车辆大部分被击毁。夜幕降临时,一位军需排排长,拉尔夫·C·博伊德中尉发现,只有6部车辆还可以运行,其中包括两部半履带式车辆。他将身负重伤的人员和其他士兵弄上汽车,带领这支小小的车队开上一条通向北边的窄路。敌人的机关枪突然吐出了火舌,将正在驾车的博伊德从车上打翻下来。他的头部摔到了一块石头上,失去了知觉。当他醒过来时,汽车已经开走,他步行到第21团的防线上。

那天夜里,又涌现出了许多勇敢的人物。工兵二等兵查尔斯·T·齐默尔曼虽然被一发迫击炮炮弹的弹片擦伤,身上还中了11发子弹,但仍然打死了5名敌人,摧毁了两挺机关枪。工兵乔治·D·利比中士两次越过炮火纷飞的公路救护伤员,并拦住一辆大炮牵引车,将伤员装到车上,和驾驶员一道把伤员运走,自己身上几次负伤。牵引车冲了过去,可是利比却因失血过多而死亡。死后他获得了由国会授予的荣誉勋章。

比彻姆上校遵照梅诺尔将军的命令,带着几辆轻型坦克和一队步兵(即先前从大田来的第34团I连),从第21团的阵地返回到公路上,打算在隘口处将公路疏通。他们还没有走到隘口,一辆坦克就触到了敌人埋在公路上的一颗地雷。隐藏在附近的一名敌兵又用电钮引爆了其他地雷。步兵小心翼翼地向前运动,但始终没有控制那座隘口。等把弹药打完之后,他们就撤了回去。

当晚的幸存者全部来到第21团防线之内,他们中有许多人负了伤,其他人则翻山越岭,走了很长的路程,才到了美军设在东南20英里之外的防线。瓦德林顿上校便是其中之一,他于7月22日回到了美军阵地。爬到大田南面山地里的19团和34团的一些人,大都在几天之后绕道返回了部队。

现在,第21团成了阻挡北朝鲜人前进的唯一一支队伍,而这支部队必须于7月21日撤回到永同西北4英里处的一座阵地。

史密斯上尉率领的L连是最后一支撤离大田的部队。他们沿着锦山公路撤退,而敌人已在公路上等待了一天。史密斯看到,公路上散落着遗弃的美军车辆和装备。在敌人的一道路障跟前,史密斯组织起大约150名士兵,其中包括50来名伤员,又收拾好几台车辆,与他的连队合兵一处,然后率领这支队伍,穿过一连串小型的路障,赶在天黑之前又通过了最后一道路障。之后,他继续往前走,一路穿过锦山、安义,一直走到晋州,几乎到了朝鲜的最南端。史密斯将伤员留在釜山,然后又跟其余的队伍继续返回到大邱。7月23日,瓦德林顿上校在大邱聚集起300名第34团的士兵。

迪安将军的经历可没有那么愉快。在大田南面1公里的锦山公路上,一辆载有数名伤员的卡车坏在那里。迪安停下吉普车,让那些伤员坐到他的两辆吉普车上,并要他们继续赶路。他和另外两名士兵上了后面跟来的一辆半履带式炮车。他们沿着公路走了1英里,坐在其中一辆吉普车里的助手亚瑟·M·克拉克中尉的肩膀被轻兵器火力击中;再往前走了1英里,一辆已被打坏的卡车挡住了去路。这一队人马和紧随其后的那辆半履带式炮车停了下来。北朝鲜部队的步枪和机关枪一起向他们开火。迪安和其余的人匍匐前进,爬到公路两边大田河的河堤跟前。在那里,他们一直等到天黑下来。在此期间,史密斯一行人一边战斗,一边顺着公路冲了过去。天黑之后,迪安和他那一群人越过小河,来到河西边,开始往一座山上爬。

半夜过后不久,率队走在前面的克拉克中尉发现身后无人,便转了回去。他看见几个人在睡觉,但却没有看到迪安。克拉克不知道他的上司出了什么事。他等了两个小时,然后把那伙人叫醒,一起爬到了山顶。他们在山顶上等了一整天,盼望能见到迪安。那天夜里,克拉克带着那群人进入东面的山地,然后向南,最终于7月23日抵达美军设在永同的防线。

迪安实际上是到下面给伤员弄水去了。半路上他摔到一个陡坡下,失去了知觉。当他醒过来时,身体一侧的肩胛骨已被摔断,身上几处擦破了皮,头上也划了道口子。迪安将军在朝鲜游荡了36天,后来有两名假装帮忙的南朝鲜人将他出卖给了北朝鲜。迪安做了3年多北朝鲜人的俘虏。后来他获得了荣誉勋章。

对于第24师来说,大田不啻是另一场灾难。7月19日至20日,参加大田战斗的近4000人中,几乎有百分之三十(1150人)的人伤亡或失踪(他们当中大部分人丧生)。7月22日中午,该师撤回到永同,将前线阵地移交给第一骑兵师。第24师当前的兵力为8660人。自从史密斯特遣队在乌山首次跟北朝鲜部队交战以来,北朝鲜的两个师在17天当中使第24师后撤了100英里。该师被派到朝鲜作战时有12200名士兵,而今已有四分之三的人伤亡或当了俘虏。其装备损失很多,军官的损失亦很惨重。7月22日,由于迪安将军仍下落不明,第8集团军命令约翰·H·丘奇少将统率该师。

朝鲜战争前5个月战史编者——了不起的罗伊·阿普尔曼——对第24师在17天中孤军作战的情况概述如下:

在朝鲜的最初几星期里,第24师的许多美国士兵都很英勇,但也有许多士兵行为卑劣,有失军人身份。军官要使士兵去冲锋陷阵,必须要有卓越的统帅才能。一些军官为此付出了生命,也有一些军官并不具备应有的素质。没有理由说,驻扎在日本的另外3个美军占领师中,有哪个师在1950年7月在朝鲜会比第24师做得更好。当他们投入战斗时,也暴露出了同样的弱点。

一个基本事实是,那几个占领师在训练、装备和心理方面,都没有做好战斗准备。绝大部分士兵都很年轻,他们对当兵并不真正感兴趣。诱使这些人参军的征召新兵的招贴画把一切可以想象到的好处都提到了,并承诺了许多好事,但却从未提出,军队的主要职责就是打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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