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326/加拿大历史 029 – 达拉漠报告

北美闹出来那么大的动静,不能不引起了英国政府的高度重视,英国政府暂停了殖民地的内部行事权力,解散了上加拿大和下加拿大的政府,派一个人来调查事情的原委给出解决方案,这个人就是达拉漠伯爵 (Earl of Durham)。

达拉漠伯爵名叫约翰•乔治•拉姆顿 (John George Lambton),人送外号“激进杰克”(Radical Jack)是也。为啥有此绰号?因为他是英国《1832年改革法案》(Reform Bill of 1832)的积极鼓动者和发言人,总是在议会里提尖锐的问题以期推动议会改革,让英国老爷们很是头疼。既然北美殖民地这么麻烦,这个人也这么麻烦,不如就把他派到北美殖民地去以麻烦对麻烦,以毒攻毒。反正不管最终结果怎样,起码这段时间俺们耳根子清静了不是?

这时候17岁的少女维多利亚刚刚登基加冕,第一次册封贵族的荣耀就给了达拉漠伯爵。封爵有个仪式大家在电影里都看到过,就是国王手持宝剑,轻点受封人双肩。17岁的少女维多利亚颤颤巍巍举起宝剑,可把首相吓坏了:这可是我们千挑万选出来的解决北美问题的不二人选……,于是赶紧上前帮女王扶着剑把仪式进行完。达拉漠伯爵被任命为全权大臣兼任整个北美大陆殖民地的总督,俨然是手持尚方宝剑的钦差大臣,历史上从来没有人被授予过这么大的权力,达拉漠伯爵打算好好施展一下。

达拉漠伯爵带着全套随从和秘书班子来到北美,在人们的欢呼声中经过蒙特利尔的大街,无论是托利党还是改革派,加人党还是寡头们都把希望寄托在伯爵身上。

达拉漠伯爵一来,马上赦免了大部分关押的加人党和叛乱者,把剩下的人流放了,不过不是流放到遥远荒凉的澳大利亚,而是阳光灿烂的百慕大。在下加拿大他会晤的主要是英裔商人,跟法裔改革派的见面匆匆而过。在上加拿大,他只在叛乱的爆发地多伦多停留了24小时,会见了温和的改革派威廉•鲍德温医生和他的儿子罗伯特,罗伯特积极游说请他在殖民地建立“责任政府”,说这是消除叛乱根源的唯一途径,达拉漠同意认真考虑这一点。

他在殖民地举办盛大的宴会拉拢感情,还大胆地从尼亚加拉过境美国,跟美国代表喝酒吃饭,增进跟美国人民的感情,弥合了同美国之间的紧张关系,自打暴乱以来美国同情者一直在边境袭扰加拿大。

1838年达拉漠伯爵的使命突然中止,起因于他把囚犯流放百慕大的举措,英国政府否决了他的决定。尽管授予达拉漠伯爵的权力很大,但是还是没有涵盖百慕大,于是百慕大总督不干了说咋啥人都往我这儿送?不接收!“百慕大又不是关罪犯的地方”。虽然最终百慕大总督让步了,但是消息传到伦敦,达拉漠的决定还是被否决了,达拉漠在加拿大仅仅呆了五个月就赶紧回英国去为他的行为做出解释。就在他离开后几天,叛乱再一次在下加拿大爆发,虽然被迅速扑灭,但是的确让英国政府意识到问题必须马上解决。1838年冬天达拉漠伯爵卸任后很快回到伦敦,第二年春天交出了他的《英属北美事物报告》(Report on the Affairs of British North American),在报告中他给出了三个建议:

第一,将上加拿大和下加拿大合二为一,置于一个统一政府的管辖之下,此举有利于压制和同化法裔加拿大人;

第二,协助总督进行管理的委员会成员,从选举出来的机构中挑选,看来达拉漠被改革派说服了;

第三,给予殖民地管理他们内部事务的权力,只有帝国事务由帝国政府管理。

更进一步的是,达拉漠建议给予殖民地人民同英国本土公民同样的议会权力,想当年美独分子造反争的不就是这个权力吗?回过头去看看咱们《加入我们》那一篇。在报告里,达拉漠把上加拿大问题的症结归咎于过时的殖民地体制和不体察下情的统治阶层,然而在下加拿大他还另有发现:

“我原以为会看到政府和个人之间的斗争,结果发现的却是一个国家内两个民族之间的敌对,不是出于政治理念而是因为种族。”达拉漠在报告中写道。

显然达拉漠的报告说得没错,在下加拿大的确泾渭分明,以语言和文化划界。那么伯爵的解决方案是什么呢?一劳永逸地消除法裔加拿大的问题,同化掉他们,不是采用暴力手段,而是采取巧妙的方法。开始达拉漠伯爵设想把所有英国北美殖民地组成一个统一的联邦,但是繁荣昌盛的海洋殖民地根本不愿意跟搞得乱七八糟的加拿大捆在一起,于是退而求其次,把两个加拿大联合起来。无论“大联合”还是“小联合”的目的都只有一个:用人口优势淹没掉法裔加拿大人,只有到了那个时候才是引入民主政体和“责任政府”的成熟时机。在他的报告里,达拉漠认为现有政策最核心的问题是:“在英国殖民地中徒劳无益地保留法裔加拿大这一族群。”

“英国的政治文化优势是毋庸置疑的。”达拉漠在报告里说。

达拉漠伯爵没能活着看到他的建议得到实施,他在1840年7月被杀,据说是死于他严苛的加拿大政策。

达拉漠伯爵还认为法裔加拿大人是“一群没有历史没有文化的人”,注定要被优越的英国文化所消化吸收,这简直是对法裔的公然羞辱和冒犯,立即引起了强烈的反响。

首先起来激烈反应的是历史学家佛朗索瓦-泽维尔•加诺(Francois-Xavier Garneau),一个英裔引述达拉漠的话嘲讽法裔加拿大人没有过去,加诺回应说“我会写出还没有你的时候的历史,你会看到我们的祖先是由于寡不敌众才被征服的,他们虽败犹荣。”

加诺的《加拿大历史》(Histoire du Canada)一共三卷,书中描述的法裔加拿大人是一群为生存而战的勇士,首先面对易洛魁人,然后是英国人,现在面对的是英裔加拿大人。

加诺只是众多法裔加拿大民族分子之一,讲法语的瑞士移民拿破仑•奥宾(Napoleon Aubin)建立起极端民族主义的“圣让浸礼会社团”(St. Jean Baptiste Society),这个社团现在还是魁独的温床。达拉漠报告中的蔑视无意中引发了法裔加拿大人的“文艺复兴”,此后涌现出一大群法裔作家、诗人、艺术家和历史学家。

作家米歇尔•格拉顿(Michel Gratton)幽默地说:“我们亏欠达拉漠伯爵太多,他唤起了我们的‘文艺复兴’……。达拉漠说我们已经消亡,或者正在消亡,证明他错了成为我们民族发展的动力。”

达拉漠伯爵藐视法裔加拿大的文化,让他荣登科伦坡的加拿大恶人榜第三名的位置。

英国政府还是拒绝了达拉漠关于“责任政府”的建议,但是如果把上下加拿大联合起来能同化法裔加拿大人,这个倒是可以有。1841年2月10日有关上下加拿大联合的声明颁布,内容主要有:

上下加拿大联合起来置于一个政府的管理之下;

两个加拿大拥有同等数量的议会代表,尽管上加拿大只有48万人口而下加拿大有67万人,这样法裔的下加拿大的代表人数减少,可以给英裔更多的话语权,有助于促进法裔的英国化。请注意,这个并不是达拉漠的本意,达拉漠建议按照人口数量确定议员数,因为达拉漠相信随着讲英语的移民大量涌入,法裔自然会失去议会的多数。英国政府可等不及这种自然演化,快刀斩乱麻现在就给两边同样数量的席位而不管人口的多寡,结果后来证明达拉漠是对的;

上加拿大的公债跟下加拿大的债务合二为一成为这个统一的加拿大的债务,听起来没啥问题?问题是上加拿大欠债120万而下加拿大负债才9万5,法裔加拿大吃了大亏,这显然是有意而为之;

上加拿大现在被称作“加西”(Canada West),下加拿大称作“加东”(Canada East),现在只有一个议会;

英语是唯一的官方语言。

只有600座房屋的军事基地金斯敦成为加拿大联合省的新首府,当然很快1844年又挪回了蒙特利尔。对于达拉漠伯爵建议的“责任政府”,英国政府的回答是坚决果断的NO。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对英帝国来说“责任政府”其实是“自治政府”,目前情况下搞起来可能会让殖民地有跟大英帝国离心离德的风险,上层的管理委员会还是只对政府负责不对下级选举的议会负责,还得只听党的话不能听人民的话,错,反正领会精神就好,再说草根又该乱了,总之在这一点上汤药都没换。

不过就如托利党人所担心的那样,新的联合政府没能加强他们的实力,反而削弱了他们。这个联合政府把英裔和法裔的温和改革派联合到了一起,而且非但没能淹没法裔加拿大的文化,反而牢固地确立了这种社会差别。

1837年的两场暴动打击了保守派也让激进的改革派们失去民心,人民虽然希望改革但是并不赞成暴力。如果说1830年代是个激烈革命的时代,1840年代则是一个和平演变的年代。温和改革派获得了民众的支持,他们将登上新时代加拿大的舞台,这在下一篇《责任政府》里面会讲到。

作者:永远的草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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