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东方周刊/在夜色中,列车快速驶过鸭绿江。年轻的朝鲜族战士们好奇地透过车厢的缝隙,张望着这块陌生的土地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山旭| 北京,吉林磐石、延吉报道
中国人民志愿军,通常指称中华人民共和国在1950年10月之后派出参加抗美援朝的中国方面部队。根据军史,第一批入朝的是1950年10月12日过江的40军先头部队。
事实上,出于民族解放的理想和国际主义精神,大约4万名来自中国的朝鲜族战士在1950年6月25日朝鲜战争爆发前就陆续进入半岛。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最终进抵半岛南端的洛东江,这是整个战争中北方军队所能达到的最南方战线。
这些被称为“朝鲜族师”的部队,其概况曾在《抗美援朝战争史》、《聂荣臻回忆录》等权威文字资料中被记述。
近年来,本刊记者采访了多位朝鲜族师老战士,力图还原这支传奇部队的战争经历。
朝鲜战争停战60周年之际,《瞭望东方周刊》刊发此文,以纪念那些为保家卫国而牺牲的英雄们。
要回去解放朝鲜
1950年春节后的一个夜晚,陆军47军139师415团警卫连1排1班班长朴贤善被团长叫了去。“他问我,想不想回朝鲜。”
2010年,当时78岁的朴贤善向《瞭望东方周刊》回忆说:“我说,服从组织安排,但是心里已经明白大概是怎么回事了。”
这时,解放战争已接近尾声。隶属于第四野战军的47军从东北打到了重庆。朴贤善觉得,战争就要结束了。
朴贤善原本出生在朝鲜。他的曾祖父在18世纪末从半岛南部北迁到今天的朝鲜,在他不到10岁时全家又迁移到中国吉林省的磐石。1947年6月,朴贤善加入了东北民主联军。“那一次,我们磐石这一片有1300多人参军,大多数是朝鲜族。”
日据时期,包括金日成在内的一些朝鲜爱国者参与了东北抗日联军,另外还有在太行山地区活动的朝鲜义勇军华北支队。抗战结束后,退入苏联的东北抗联和华北的朝鲜义勇军相继返回东北,其中一些回到了朝鲜。
老一代朝鲜义勇军在中国东北的朝鲜族地区享有很高声誉。比如在磐石领导游击队的李红光1935年就已牺牲,但1946年仍以他的名字在南满地区组建了以朝鲜族战士为主的“李红光支队”。朴贤善的二哥就在这支部队中,它后来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166师。
根据解放军文艺出版社《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上的70个军》一书,以朝鲜义勇军各支队为基础,还组建了后来番号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164师、156师的部队。在第四野战军的38军、40军以及47军等部队中,也存在大量朝鲜族连队和朝鲜族战士。
现在延吉朝鲜族自治州龙井市开山屯镇居住的金文弼,1950年时正随44军131师进驻广州。龙井与朝鲜一江之隔,约70%人口是朝鲜族,是中国境内有名的朝鲜族聚居地。
金文弼的父亲金铁云就是一位抗日烈士。他在1930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后来派到朝鲜工作时被捕,因受到严刑拷打而去世。
1950年3月初,指导员把金文弼叫去问,是不是在打天津时和一个姑娘订婚了。
他回答说,是姑娘的父亲看中了他,但并未订婚。指导员说,那你就随其他朝鲜族战士北上吧。
据他向《瞭望东方周刊》回忆,在广东的五六百名朝鲜族战士先在广州中山公园集合,然后乘火车到郑州,经过体检等程序,其中有300人最终前往朝鲜。
朴贤善告诉本刊记者,按照朝鲜族习惯,老义勇军被称为“前辈”,他们中许多人从小生长在朝鲜,更愿意按照民族划分将自己界定为“朝鲜人”。而他和大多数年轻人,则习惯以国家的概念来界定自己是“中国人”。
随着解放战争接近尾声以及第四野战军各部陆续南下,部队中的朝鲜族军官和较年长的朝鲜族战士开始要求返回朝鲜。“蒋介石就要被打倒了,要回去解放朝鲜,打倒李承晚。”朴贤善回忆说。
于是,从广东、海南、广西⋯⋯朝鲜族战士们纷纷启程,返回东北。
终于回来了
据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科学院军事历史研究部编著的《抗美援朝战争史》:1949年5月,朝鲜人民军总政治局主任金一访问中国,代表朝鲜劳动党中央请求中共中央使中国人民解放军中由朝鲜人组成的部队返回朝鲜。
“此后,根据中朝两党的协议,驻中国东北的中国人民解放军部队中由朝鲜人组成的两个师,于1949年7月返回朝鲜,编入人民军。另一个师于1950年春返回朝鲜,编入人民军。”《抗美援朝战争史》这样叙述。
有关中朝交涉朝鲜族战士返朝的情节,还出现在《建国以来刘少奇文稿》和《聂荣臻回忆录》中。
《聂荣臻回忆录》中主要描述了第三个师返回朝鲜的情况:“1950年1月,金日成同志派金光侠等同志到中国来,要求接回一万四千名朝鲜籍战士。”
在解放军开始大裁军的背景下,中央指示由聂荣臻负责这项工作。中国同意将这批战士全部移交给人民军后,金光侠又提出存在装备缺乏问题。
聂荣臻将此事向中央汇报,只一天就得到了批准。最终,这些朝鲜族战士携带武器离开中国。
而根据公开出版的东北军区司令部《东北解放战争军事资料》、中南军区第四野战军政治部《朝鲜是中国亲密的友邦共患难的战友》,先期携带武器返朝的164师、166师有兵员2万至2.2万人。
加强军事力量是当时朝鲜南北双方的共同选择:整个1949年,半岛几乎都是在摩擦和武装冲突中度过的。根据后来美国出版的书籍,南方一度向北方发动了旅级的进攻。
无论打算进攻还是防守,双方都把1950年看做关键一年。
隶属13兵团直属部队的崔炳龙向本刊记者回忆说,他们从广西柳州驻地登上火车才发现,闷罐车厢里全是和他一样的朝鲜族战士,“哪个部队的都有,但老家都是吉林、黑龙江那边的。”
1950年1月底至3月初,来自156师等部队的朝鲜族战士在郑州集结,整编为独立15师,以及一个步兵团和一个大队。
崔炳龙为独15师3团直属侦察部队1连3班班长。他回忆说,这个师不到1.1万人,但战斗力很强,“一打听,立过二等功的都不好意思说,哪个连队都有战斗英雄。”
朴贤善则被编入独立步兵团1营1连任1班长。“全是18到25岁之间的战士。当时除了训练就是国际主义教育。”这个步兵团约有3000人。加上独立大队,在郑州集结了大约1.5万名朝鲜族战士。
金文弼到郑州时间较晚,只呆了几天就再次出发。令他印象深刻的是,登车前,一个穿呢子大衣、戴礼帽的人用朝鲜语对他们说,他们将去语言和习惯完全不同的地方。
上车后,他得知这个人就是后来获得人民军大将军衔的金光侠。金光侠毕业于黄埔军校,早年曾在中共领导的东北抗日游击队中战斗,后随金日成返回半岛。
1950年3月中旬,集结在郑州的部队陆续登上火车。崔炳龙回忆说,一路上要求他们不得随意向窗外看。快到丹东时,他们换上了人民军的制服。
金文弼的记忆是,列车在沈阳停留的时候他们还吃到了冷面。那时站台上都是有亲属参军的朝鲜族群众,他这时才得知此行将前往朝鲜。
列车在丹东再次停留,金文弼和战友用馒头和咸菜疙瘩到朝鲜饭馆换了朝鲜汤饭,所以这天一日三餐都吃得很好。这也是他们在中国最后的一天。
金文弼清晰地记得这个过江的日子:1950年3月18日。
在夜色中,列车快速驶过鸭绿江。年轻的朝鲜族战士们好奇地透过车厢的缝隙,张望着这块陌生的土地。而一名年长的朝鲜族军官则深深感叹:“终于回来了!”
而166师、164师这些番号,从此在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序列中消失。
按人民军军制改编
火车在朝鲜境内的第一站到新义州,金文弼等人在平壤下车。手持苏联冲锋枪的人民军战士对于这些还携带日式武器的战士十分好奇。
而独15师到达朝鲜北部的元山,成为朝鲜人民军第7师团,战争爆发后改为第12师团。156师副师长全宇任师团长。
朴贤善所在的独立步兵团编入人民军第4师团,番号为第18联队。独立大队则编入机械化部队。
先期到达朝鲜的166师成为人民军第6师团,师政治委员方虎山任师团长。164师成为人民军第5师团,副师长金昌德为师团长。
根据老战士的回忆,后来陆续也有来自中国的朝鲜族被编入其他部队。
所有部队一律改为人民军军制:师对应师团,团对应联队,营对应大队,连对应中队,排对应小队,班对应分队。人民军则向这些部队派出副职军官。
大约有两个多月时间,部队都在训练。崔炳龙说,当时严格按苏联习惯训练,“咱们走正步腿可以打弯,苏联必须是直的。”在冲锋时的队列和防守时的兵力配置上,也与解放军的灵活、机动战略有不同—比如在进攻时要依靠坦克,在防守时用强势火力对敌人进行压制。
令朴贤善印象深刻的是,人民军的上下级关系非常严格。解放军干部、战士在衣着上没有根本区别,但人民军在战斗中也佩戴很明显的军衔标识。
炮兵金文弼被编入精锐的105坦克旅,成为炮长。这支部队是根据金日成指示建立的,朝鲜媒体后来说,它是“先军政治”的摇篮。
有一次指挥官让金文弼独自清理坦克履带,因此引发冲突,他又被调入侦察队。那时部队里已有苏联顾问,金文弼和他进行拳击练习时还把他打昏了。
开战前,他被调入105坦克旅630摩托车联队1大队2中队1小队,任副小队长。630联队联队长郑文燮,战后金文弼听说他曾担任朝鲜国防部长。
坦克旅旅长柳京洙少将,隶属于第五军团。方虎山一度任军团长,后来由柳京洙接任。这位将军是延边珲春人,曾是东北抗联连长。金铁云牺牲后,柳京洙以“老家人”的名义写信给金文弼兄弟,讲述他父亲的英雄事迹。如今金铁云位于延吉的烈士墓墓碑上,还有他的亲笔题词。
五六月间,各支部队陆续被派到“三八线”驻防,而且明显加强了训练。6月22日,105坦克旅进行野营训练时,要求来自中国的战士将所有勋章、日记等上交。
随后,105坦克旅前往火车站,“将军们用的三轮摩托车都已经装上了火车。”金文弼回忆说,他们经元山到临近“三八线”的高城,然后摩托化开进到“三八线”。
6月23日,105坦克旅进行了实弹训练,然后补充了弹药。24日晚,所有党员开会,通报说在“三八线”中部的韩军已经北进10公里,爆发了战斗。
25日凌晨,105坦克旅全面进驻阵地,苏联顾问已经等在了那里。
根据《抗美援朝战争史》,开战时朝鲜有10个步兵师、若干坦克部队以及警备队。
团政委在尸体里扒拉,说这不是小崔吗
朴贤善记得6月24日下了一夜大雨。第二天凌晨4点,朝鲜战争爆发了。
“打了4发信号弹。”金文弼回忆,他们3个人抬一台摩托车,越过阵地前的一条大河。那时友军已经攻占了他们前方的阵地,他们在前进途中也曾遇到第4师团。
韩国军队迅速溃败。只用了一天时间,人民军第18联队就进抵汉城地区,并在28日率先攻入韩国首都。第4师团因此获得“汉城第4师”的称号。
105坦克旅几乎同时攻入汉城,随后沿汉城釜山这条半岛南部大动脉一路挺进,最终获得“近卫汉城—柳京洙105坦克师”的荣誉称号。
第6师团更为传奇:以一个联队乘火车直闯位于开城市中心的火车站。其师团长方虎山是个传奇人物,直到今天,国内网络上仍有文章说他曾在抗日战争的白刃战中先后杀死3000多名日军。
第5师团沿东海岸扫荡敌军,最终打通了至半岛最南端釜山的通道。
7月,第12师团攻占“朝鲜精神文化之都”安东郡,并因此获得“安东师”的称号。但是时任师团长、原东北抗联副连长崔春国少将牺牲。
崔炳龙所在的小队在一次追击中,遭到韩军两个连的围攻,“带队的团参谋、小队长和一班长都战死了。”他的左脚脚跟被炸得无影无踪,左臂受伤,昏迷过去。
为了防止敌人报复,战友在撤退时把两军阵亡者的军装都脱去,混在一起。崔炳龙就这样光着身体躺在尸体堆中。一天后人民军收复了这个阵地。“团政委在尸体里扒拉,说这不是小崔吗?摇晃了一下还有气,就把我给救了。”
朴贤善也在追击中陷入敌人的埋伏。“我们一个班打敌人一个连。”他身中6弹,“辽沈战役中我打黑山阻击战也只是轻伤,这次却把膀胱打坏了,总算没有死掉。”
朴贤善撤离前线后不久,第18联队和105坦克旅的部队于汉城南面的乌山歼灭美24师21团1营“史密斯特遣大队”。后者作为首批援助部队,刚刚由日本空运到朝鲜半岛。
这是整个战争中美军第一次参加地面战斗。随后一直到人民军攻占半岛中部枢纽大田的20天里,美24师损失超过7000人,师长迪安也成为战争中军衔最高的美军战俘。
7月31日,被美韩军称为“幽灵师”的第6师团前进到距离釜山只有不到50公里的马山,人民军各支部队随后也陆续进抵洛东江沿线。美军和韩国军队被压缩在半岛最南端、以釜山为核心的约1万平方公里的区域内。
在开战后战事最为激烈的1个多月里,共有7支部队被朝鲜最高人民会议授予“近卫”称号。其中第6师团、第18联队等4支部队都是从中国返回的朝鲜族部队。
金文弼在洛东江附近的战线第一次受伤。当时他们在一座桥上遭到美军飞机轰炸,第一颗炸弹落在前面,“骨头都没了”。第二颗落于身后,把他身后的人也炸得无影无踪。好在桥塌后将他甩入水中,躲过了第三颗炸弹。
金文弼被送进野战医院后一度被认为没有生还希望,第五天偶然被护士发现嘴在动,最终得救。
一个月后金文弼出院,由于缺少老兵,他去其他部队以分队长的身份带新兵。很快,在洛东江附近激烈的战斗中再次负伤。
一个连打得就剩下一个排
到8月下旬,人民军已发动了4次大型战役。但是到第4次战役,即洛东江之战中,一度越过洛东江的人民军遭遇重大损失,不得不退回洛东江西侧。
在洛东江附近残酷的战斗中,来自中国的朝鲜族部队再次成为中流砥柱。
根据《抗美援朝战争史》,这时人民军部队分为两个方面军,各辖4到6个师。第1方面军司令员金雄上将,曾任“李红光支队”支队长,第4师团、第6师团都归属他指挥。
东线第2方面军司令员是武亭,在返回朝鲜前,他已经是八路军炮兵的负责人之一。第2方面军拥有第5师团、12师团、105装甲旅等部队。
第12师团是最早越过洛东江的人民军部队,第5师团随后突进,在战线一侧的浦项取得重大战果。
第6师团、第4师团在战线另一侧率先突破美25师、美2师的阵地,强渡洛东江。
据战友后来告诉崔炳龙,此时第12师团只有不到2000人可以参加战斗。这和第18联队所在的第4师团大体相当。朴贤善二哥所在的第6师团也已损失约一半兵力。
包围圈内的美军和韩国军队已接近14万人,在数量上超过了包围他们的朝鲜人民军近两倍。但在9月,人民军仍发动了第5次战役。
朴贤善在第18联队的战友、曾在解放军141师服役的金万龙向本刊记者回忆说,敌人从几十公里外的海面上用舰炮发射炮弹来封锁前沿阵地,一个炮弹落下来就能削平一个小山包。但部队仍不断进攻,“一个连打得就剩下一个排。”
金文弼的战友太福录就是在这时牺牲的。他是延边和龙县人,解放战争中8次立大功,在中南解放英雄模范大会上获得英雄称号。太福录编入第12师团后,一路南下,中敌人舰炮牺牲。
在最后的攻势中,第5师团、第12师团再次取得战果,但曾经势如破竹的人民军终于无法彻底突破敌人的阵地。
9月15日,美军在半岛中部的仁川登陆,釜山包围圈附近筋疲力尽的人民军主力部队已被隔断在半岛南部。
很快,右眼和左臂严重受伤的金万龙开始跟随部队后撤,他们当时并不知道战况的严重性。
金万龙回忆说,当时部队已失去建制,他们100多人“不知道去哪,就是沿着山沟向北走。我多亏是眼睛和胳膊受伤了,腿受伤的都没回来”。
金文弼带领一个小队坚守一处海岸边的高地,本来被告知看到绿色信号弹就撤退。美韩军队反攻时,他们一天就损失了一半兵力,可是还没有看到信号弹。
他们一度考虑从海上撤退,结果发现唯一的船只漏水,最终趁浓雾突围而出,但是遭到装备着机枪的美军卡车追击。
遇到“大部队”
一个多月后,金文弼等走到“三八线”附近的江原道,看到越来越多的人民军向北撤退,很多人丢失了武器。他把其中200多人编组为一个大队,任命了各级干部。
一直走到北部新高山附近,侦察兵报告说遇到了穿着朝鲜服装的不明身份武装人员。
双方见面,对方说自己是中国人民志愿军。金文弼用汉语和他们的连长交谈,并解释了自己从解放军被编入人民军的情况。
连长详细询问了他原部队的情况,然后告诉他们自己就是38军的。
“我们都高呼‘万岁’。”金文弼这样回忆说。
这时,金万龙也已经走到了朝鲜北部的平安北道。他在老乡家里休息时再次看到了来自中国的志愿军,“他们不懂朝鲜话,要问路。我说我就是解放军,四野的。一问,他们也是四野的。”金万龙激动万分。
美军在仁川登陆后,朴贤善就随着野战医院从汉城北撤。他们一行人走走停停,一直走到了鸭绿江边,“到边境上,解放军告诉我们必须有命令或者文件才能过去。我原来也是解放军啊!”
在边境地区徘徊数天,他们才从北边图们一线越过边境。崔炳龙、金万龙后来也陆续回到了中国,在吉林北部和黑龙江南部的一些地区养伤。此后他们就再没有参加过战斗。
金文弼得知,105旅已经撤到中国境内休整。他由于撤退较晚,就在朝鲜等待改编。后来,他再次随105旅到“三八线”附近驻防,再没有经历大型战斗。
志愿军入朝后开始承担主要作战任务。遭受重大损失的朝鲜人民军进行了休整和改编。综合多位受访者的回忆,他们的部队中只有三分之一到一半人员成功撤退到北方,其中大部分负伤失去战斗力。
后来除第6师团扩编为人民军第5军团外,其他部队几乎都整编到了第4军团。因为补充了大量朝鲜当地兵员,它们已经成为全新的部队。
伤愈后,朴贤善、崔炳龙都选择留在中国。金万龙一度到朝鲜的大学读书,但最后还是难以舍弃在中国的家。
金文弼在1956年退伍,回到了龙井市开山屯镇,他后来被安排到武装部工作。
1958年志愿军从朝鲜撤军后,他们进行了一次详细统计。开山屯共有大约1500名朝鲜族战士进入朝鲜作战,最终有500多人返回家乡。
朴贤善说,当初那1300多人中只有大约300人最后回到了吉林磐石地区,其中大多数人曾经编入人民军。他注意到,这些回到磐石的战士们非伤即残。
在磐石市民政局的烈士名册上,本刊记者看到有至少三分之一的名字后备注为:人民军。
老战士们估计,有6000到8000名朝鲜族战士后来陆续返回中国。珲春人崔炳龙回到延边后在建筑系统工作。当年“朝鲜族师”入朝的光荣战史,后来也少有提及。
右眼基本失明的金万龙告诉本刊记者,他们复员早,所以在城市里安排了工作。一些后来归国的人退伍后回到家乡,和普通农民一样生活了一辈子。还有团营级干部回到国内后,没有享受相应待遇,改革开放后才得以落实政策。
现在在开山屯镇,还有不到20名“朝鲜族师”老战士。
朴贤善的二哥留在了朝鲜,还曾回来探亲。但上世纪80年代后朴贤善就再没有见过他。那些曾令敌人胆寒的将军们以及他们的传奇,渐渐消失于人们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