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207/我的兄长和成吉思汗陵

(星星生活特稿/作者:郭蕴忠)距今700多年前的一代天骄成吉思汗,生前万万不会想到: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会有人为了纪念他的丰功伟绩,在他的葬身之地修建无比豪华、无比雄伟且具蒙古民族文化特色的陵墓——成吉思汗陵。自此以后,成吉思汗陵便成了内蒙古自治区的标志性建筑,成了蒙古民族的骄傲,也成为新中国建筑史上的一座丰碑。而成吉思汗陵的总设计师便是笔者的兄长,郭蕴诚。

成吉思汗原名铁木真,生于1167年,是一个较小部落首领的儿子。铁木真12岁时,父亲中毒身亡,致使他的童年生活非常悲惨。但是铁木真非常聪明且勤奋好学,他学会了部落政治这门复杂的艺术。他还有一个勇猛顽强的性格,在消灭了反对自己的其他部落首领之后,他将使用蒙古语的不同部落统一在他的麾下。1206年,在蒙古各部落酋长会议上,他被推举为全蒙古大汗,得尊号“成吉思汗”,意为“世界的统治者”。

但是,那时蒙古各部落的男女老少加在一起不过100万人,这最多只能为他提供12.5万名兵员。以如此有限的兵力怎能使他成为“世界的统治者”呢?成吉思汗首先靠的是所有游牧民族武士都具备的一个内在优势:即他们的生活其实就是一系列战斗行动的不断演习。这些武士们身穿毛皮衣服,外备新战马作为补充,能在极少休息、简单进餐的情况下,骑马连续行军几天几夜。他们还把“闪电战”运用到13世纪的战场上,把从汉人那里学来的新技术、新装备用来加强自己的军队。

不过即使拥有军事和最强的战争机器,如果不是恰好出现在适当的历史关头,成吉思汗也不可能成为“世界的统治者”。13世纪初期,欧亚大陆的力量对比已完全变了。中国这时分成了三个小国:统治北方的金朝,控制南方的宋朝和西藏党项人建立在西北的西夏王朝。1205年至1209年,成吉思汗首先征服了西夏王朝,1211年他攻占了中国北方长城以北地区,1213年他突破长城防线,进入黄河平原。1215年他占领了北京,1216年东北地区沦陷,1218年朝鲜失守。

1219年至1221年,他攻占了中亚的布哈拉。就在此时,西夏旧势力反对他的统治,成吉思汗调转队伍返回蒙古,再次发动对西夏的进攻并取得胜利,这也成就了他的最后的一次战功。不久,即1227年成吉思汗病逝,按照他的遗愿,他的遗体被埋在了他生前选择的家乡的一棵大树下。为确保他的坟墓不被发现,护送他的遗体到现场的人全部被杀掉。今天,新中国为他建造的成吉思汗陵,就建在了传说中埋葬他的那个地区。成吉思汗陵的建造,无疑是对蒙古民族英雄的褒奖,是新中国对成吉思汗的肯定,成吉思汗陵的辉煌形象,在今天的电视频幕上也频频显现,无疑会使成吉思汗的在天之灵无比喜悦!

成吉思汗陵始建于1955年,1956年秋建成。次年,为纪念成吉思汗790周年诞辰,在征集到有关成吉思汗的一些文物,并经过简单布置后,成吉思汗陵正式向公众开放。

为了建造这座陵墓,内蒙古建筑设计院党委决定,委派该院国家一级建筑工程师,自治区人大代表、政协委员、本文作者的兄长郭蕴诚负责设计和建造。为了确切掌握陵墓建造地点的地形地貌,郭蕴诚决定亲自去传说中的成吉思汗的葬身地进行一次实地考察,回来后再进行精心设计。1955年夏他率领几个青年技术人员带上必要的测量仪器,乘坐两辆吉普车,从呼和浩特出发进入河套地区,他们途经托克托,鄂尔多斯,最后到达伊金霍洛旗的北部边缘,由此再往南便是毛乌素沙漠。

由于吉普车无法在沙漠中行进,他们决定改乘“沙漠之舟”一一骆驼,继续向南偏东方向行进。经过一天的奔波,他们一行到达了伊克昭盟,传说成吉思汗的遗体就葬在了这里。经过实地考察和测量,郭蕴诚总工程师决定把成吉思汗陵建在伊金霍洛旗甘德尔敖包山上。随后,测量队原班人马从原路返回呼和浩特。

郭蕴诚总工程师考虑到,成吉思汗是蒙古民族的一代枭雄,其陵墓必须有蒙古民族的文化特色。蒙古民族世代居住的蒙古包给了他设计灵感,于是,他大胆的把成吉思汗陵设计成了蒙古包式的宫殿:中间是较为高大的主殿,主殿左右是两个与之相毗连且稍微矮小的辅殿。

在方案构思过成中,如何体现蒙古族建筑风格,成为构思的难题,草原上牧民居住的蒙古包量大面广,最能代表蒙古族的建筑形式,将蒙古包放在汉式宮殿建筑上,用现代建筑技术和新材料建造,既符合大汗的身分,又产生具有蒙古族风格的、现代的、新建筑形式。从天空俯瞰,整座建筑象一座展翅飞翔的雄鹰,成吉思汗就是草原雄鹰。

成吉思汗陵以其新颖的造型,明快的帝王色调和少数民族的特色,得到了蒙族人民的喜爱,也获得了建筑界的一致称赞。1956年秋,成吉思汗陵顺利建成,交付自治区政府验收。当时的自治区党委第一书记、自治区政府主席乌兰夫看了建成后的成吉思汗陵照片后大加称赞。1957年春,正式向公众开放。自治区广大蒙古族同胞闻听此讯,许多家庭扶老携幼不远千里,来此缅怀他们的民族英雄。

但是,好景不长。57年夏天,中国大地突然刮起了一股反击右派分子的妖风。郭蕴诚因为设计建造成吉思汗陵被打成了内蒙古自治区的头号右派分子。自治区的当权派污蔑成吉思汗陵的式样是复古的、反动的。最后,他被撤消了总工程师的头衔和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的职位,下放到工程队劳动。当权派想劝说他承认错误,以减轻对他的处分。但他刚直不阿地说:“我何罪之有?建造成吉思汗陵是自治区政府的决定,成吉思汗陵的样式也是区政府批准的,建造成吉思汗陵的经费也是区政府支付的,我不过是个执行者罢了!”

虽然身处逆境,但郭蕴诚对祖国和人民的一片赤子之心却未曾改变。在建筑工程队下放劳动期间,设计院领导还曾多次要他回到办公室设计内蒙的重大建筑物,如内蒙古博物馆、内蒙古医科大学建筑群等大型建筑物。郭蕴诚无怨无悔,倾注了自己全部心血去完成设计。至今他所设计的这些建筑都被列为内蒙古标志性建筑。

1976年“四人帮”被粉碎,又过了两年,郭蕴诚才得以恢复名誉,并恢复原来的总工程师职称。但这时的郭蕴诚已是年过半百的老者,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这难道仅仅是他个人的损失吗?在天之灵的成吉思汗如果有知的话,肯定会为他设计、建造如此宏伟陵墓的设计大师郭蕴诚鸣冤的!

壮观宏伟的成吉思汗陵在带给郭蕴诚荣誉的同时也带给他伤心的记忆。1985年郭蕴诚退休之后,举家离开呼和浩特返回自己的老家山东。2011年春,郁郁寡欢大半生的郭蕴诚终因积劳成疾,突发心脏病,离开了人间。

仅献上此文以表我对郭蕴诚总设计大师即我的胞兄的哀思和悼念。


照片说明:郭蕴诚总设计师携夫人八十年代初在成陵前合影;郭蕴诚八十大寿在山东老家亲笔撰写的成吉思汗陵设计后记(照片和亲笔书由郭蕴诚总设计师的子女提供,也寄托了他的夫人和四个子女对父亲的怀念)。

文章刊发于2012年12月7日《星星生活》第584期第25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