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111/山寨挑战殿堂:2008年全球华人十大网络事件

亚洲周刊李永峰、邱晨/二零零八年,中国大陆网民跃升至世界第一,并不断飙升。全球华人网民参与了体现充满创意的网络交响乐、山寨春晚,以及继续发扬光大的人肉搜索等。具有年度网络特徵的是「网络动员」广泛应用,网民从网里走向网外,用行动去改变社会;而「五毛党」也横行网络。

二零零八年一月十八日,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发布信息称,中国网民数量已经达到两亿一千万,即将超过美国成为世界第一。这一信息,揭开了二零零八年全球华人网络世界新的序幕。等到十二月一日,据工信部的消息,中国网民已飙升至两亿九千万。对于全球华人网民来说,二零零六的互联网,也许还是娱乐至上;那麽,二零零七年,则已告别单纯的娱乐,网络开始引领众多公共话题;而二零零八年,网络已经超越了媒体维度,真正渗入到社会的方方面面。

二零零八年,全球华人网民参与的网络事件中,最具年度特徵的现象是「网络动员」获得了广泛应用,网民从网里走向网外,用行动去改变社会。当美国的奥巴马利用网络动员,衝击总统宝座时;华人社会里,从拉萨骚乱后四一九全球华人同步集会,到川震发生后的百万志愿者集结,再到马来西亚华人政治家通过博客发动选战影响选情,华人网民也在利用没有空间限制、从下而上、跨越国界等因素限制的网络动员,衝破传统社会的藩篱,共同推动网络时代新的政治与文化的形成。

当然,正如这一年度里现实世界的天翻地覆一样,华人网络世界也并非一概欣欣向荣,也时有乌云密布与惊涛骇浪。当所有的人都看到了网络的强大力量时,一些为了避免网络时代利益受损的群体,也开始集结、反制、破坏。十二月中旬,中国大陆的一位大学宣传部长,因为著名的天涯论坛曝光了该校的负面新闻,扬言「佔领天涯」。这一声「佔领天涯」,道出了众多反制力量的心声。

在网络渗入社会方方面面的过程中,也是不断被既得利益集团「佔领」的过程。在二零零八年,全球华人网民参与的网络事件中,另一个最具年度特徵的现象,就是「五毛党」横行网络。甚至连胡锦涛上网都被五毛党包围。(五毛党,原指官方引导网络舆论的人,又称网评员,五毛是戏称,据说发一帖可挣五毛钱)

二零零八年的华人社会,既有悲痛,也有温暖;既有灰暗,也有光明;既有难堪,也有荣耀。年终之际,地震、奥运、神七、豆腐渣校舍、毒奶,似乎都已成为过去时,在众多扑面而来的「突发事件」面前,昨日的新闻今日即成历史。经济危机形势下,如何面对来年滚滚失业大潮,才成了中国朝野与所有华人最关心的话题。受到各种利益「佔领」,华人网络世界表现出来的複杂民意,虽然有时或有失真,但依然值得朝野正视。

比如「你不给我个说法,我就给你个说法」的杨佳,已将底层民众的「暴力」衝动暗流推到了我们面前;比如「交通部派来的」林嘉祥,一句「你们这些人算个屁呀﹗」引发的反弹,表明官民对立已经岌岌可危;比如挑战殿堂的山寨模式背后,草根力量无法获得释放的困境……网络作为风向标与解压阀的作用依然存在。亚洲週刊盘点十大网络事件,既是对网络推动社会进步的高度肯定,也是寄望于通过网络大事透视中国现实,为二零零八年之后中国的转型提供参考。

〔一〕网络政治动员;全球华人网民同步集会

三月十四日,拉萨骚乱之后,网络世界出现的一系列反应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三月二十日左右,通过网络搜集了足够多的信息之后,全球华人网民发现西方诸多媒体对这场骚乱的报道存在诸多问题,涉嫌恶意栽赃、因果颠倒、图片造假等等。于是华人网民一面突破中国政府的信息封锁,一面抨击西方媒体放弃专业道德的肆意抹黑。有人甚至专门製作了anti-cnn的网站。一时之间,全球网络混战。媒体惊呼,网络「世界大战」来了。而且事态并没有就此止步。当奥运圣火因拉萨事件牵连,在海外传递中遭遇阻拦后。四月十九日,全球华人网民从网里走向网外,通过网络动员,实现全球同步大集会。在巴黎、洛杉矶等集会现场,甚至出现了五星红旗与青天白日满地红旗共舞的景观。这场网民大集会,也是二零零八年,全球范围内,众多网络动员的开始。

面对这场通过网络引发的动员,中国思想界产生了异常混乱的解读。新左派、自由主义者、民族主义者,各取所需,结果都隔靴搔痒。有中国网民说:「所谓新左派和自由主义之争,只是工业化时代知识分子的自娱自乐。网民所代表的潮流,属下一代的信息化,从趋势看将整体超越传统知识分子的过时话语,使之边缘化。」

〔二〕艳照门惊魂;上载欲望、下载权利

从一月二十七日开始,大批涉及陈冠希、锺欣桐、张柏芝等香港知名艺人的疑似自拍性爱照片在网上疯传,数百张的「成人级」照片分十四天逐步传出,前后涉及多名女主角。昔日的「玉女」如今成为「欲女」,这一串连环照片就像连环炸弹一般,在全球华人社会掀翻了天。网民称这件事为「艳照门」。

在这场窥视名人隐私、娱乐狂欢的事件背后,出现了一个令人深思的现象。那就是,全球华人在那一刻,可以通过互联网进行同步行动,关心、讨论共同的话题。此前,「全球华人」只是个有些虚无的概念,不同国度、不同文化背景、不同政治制度,甚至文字也被区分成简体、繁体,虽然同是龙的传人,但除了同为黄皮肤之外,少有大规模交集。艳照门虽有侵犯个人私隐,毒害青少年等负面因素。但是却意外地,通过互联网为全球华人构筑了一个新的「共同空间」。发现并呵护这个共同空间,也许是二零零八年,网络留给全球华人最重要的期待。

〔三〕大马博客选战;马来西亚博客改变政治

三月八日,马来西亚结束国会暨州议会大选,执政党在选举中受挫。人们分析其受挫的原因,认为在野党充分利用了新媒体,包括博客进行选战是重要因素。而在马来西亚的博客选战中,华人政治家更是其中的急先锋。如果说中国大陆的网络政治还处于集结阶段,那麽在马来西亚,网络则已经可以真真切切地影响到现实政局的变动。

〔四〕感受「德先生」;台湾、美国大选衝击中国网民

三月二十二日,无法观看台湾电视的大陆网民,在QQ、MSN等聊天工具上互相介绍收看直播的软件,然后共同期待结果。马英九当选的消息传来后,很多网民激动万分。台湾民主,是全球华人共同的期待。半年后的十一月五日,美国大选结果揭晓后,中国网民都在议论奥巴马,这个曾经靠食物券度日的黑人,现在竟然可以当美国总统?

在没有互联网之前,中国人对大选的印象,主要来自于官定的政治课本,人们耳熟能详的是美国的种族压迫与金钱万能。但是这一年里,通过互联网观摩台湾与美国大选,颠覆了很多人以前所受的「妖魔化」民主选举的教育。一个中国网民留言说:「我有一个梦:有一天我在这个国家不再是暂住,有一天我能自己代表自己而不是被代表。」

在二零零八年,通过网络感受的民主,也许比五四时知识分子大声疾呼「德先生」,对普通民众的衝击都要大。

〔五〕组织革命;川震志愿者借助网络动员

五月十二日,汶川大地震爆发,随后一週内,集结起来奔赴灾区的志愿者(志工、义工)超过一百万。他们都是民间自下而上、以小规模编队的方式,临时动员起来的。而互联网在他们动员过程中,起的作用超乎想像。很多志愿者都是通过QQ群、论坛等网络工具进行组织动员。网络动员模式的成熟,令中国脆弱的公民社会运动找到了一个突破口。未来,日渐成熟的中间阶层能否更有效利用互联网,将关系中国公民社会建设的成败。

〔六〕五毛党横行;胡锦涛网聊也被五毛党包围

六月二十日上午,中共中央总书记胡锦涛在人民网强国论坛与网民在线交流。这是继四月份政治局委员、广东省委书记汪洋接见网友,大谈「网络民主」后,中国高层主动出击亲近网民的又一举措。六月二十六日,中共理论刊物《半月谈》刊发了一篇《互联网加速中国民主政治进程》的文章,高度肯定互联网对中国政治的作用。这些信息似乎透露,中共高层已经有心藉著互联网推动「政治民主化」。

但令人希嘘的是,在「强国论坛」第一个与胡锦涛对话的网民「大好河山美如画」,事后却被网民人肉搜索证实是个地地道道的「五毛党」,专做与领导人网上对话的事情。「五毛党」或受僱于官方宣传部门,或被商业机构收买,专门要将网络民意搞乱。现在,连胡锦涛上网都被「五毛党」包围,都不能看到真实「网民」。莫非这预示著,党内改革者所遭遇的困难超乎人们的想像,前路不明?其实不止胡锦涛上网聊天,在二零零八年的各种网络事件中,几乎都有「五毛党」的存在。

〔七〕暴力暗流;杨佳杀警案的网络争议

七月一日,一个名叫「杨佳」的北京人闯进上海闸北公安分局持刀行凶,致使六名警察死亡,四名警察受伤。杨佳当场被捕。随后,网民发现杨佳曾因其他案件,在这里遭受了冤屈(有传言,杨佳的生殖器被公安人员殴打致残,但未被证实)。此后杨佳一直申诉,要求公安局给他赔偿。但并没有得到合理的说法。于是,杨佳「你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给你一个说法」,持刀行凶。这本是一个惨绝的悲剧,众多无辜家庭遭受伤害。但是当司法机关处理杨佳案时,出现了众多程式不正义,网民开始对杨佳报以同情。有网民甚至到庭审外面打出「刀客不朽」的旗号支持杨佳。杨佳被处死后,网民更趋一边倒。有网民表示,贪腐的司法已经没有多少空间,可以让底层民众自己去争取正义,以至于不得不认可杨佳「你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给你一个说法」的暴力。

暴力令人遗憾,如何面对底层群体的暴力衝动,也许是二零零八年留给未来的难题。

〔八〕人肉搜索;猥亵女童背后的官民对立

十月三十日,一篇「壮男涉嫌猥亵女童叫嚣『我是交通部派下来的』」文章引起轰动。文章说,深圳一家酒楼,一个十一岁女孩热心帮一位五十来岁的男子指路,却被卡住脖子强行往男篶里拖。监控录影也显示,该男子面对女童父母责问时,叫嚣:「我是交通部派来的,敢跟我斗,你们这些人算个屁呀﹗」这种跋扈态度激起网民义愤,迅速对其展开人肉搜索。很快搜索就有了结果。原来这个男子是深圳海事局副局长林嘉祥。自称「屁民」的网民,将林嘉祥的各种信息曝光。

这是人肉搜索,这种经常被网民用来做自力救济的工具,在二零零八年的最大行动。只要司法救济等渠道无法满足底层诉求,这类网络救济还将上演。值得一提的是,之前一位北京白领因丈夫外遇跳楼自杀,网民义愤,人肉搜索其丈夫,结果反遭起诉。此案被誉为「人肉搜索」第一案。在年终之际也获得宣判,法庭并未全盘否定人肉搜索。

〔九〕网络共奏交响乐;谭盾创举

十二月一日,视频网站YouTube向全球发布由华人作曲家谭盾创作的《第一网络交响乐:英雄》。借此机会,YouTube发起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网络音乐演奏竞赛,任何人都可以在YouTube网站下载到《第一网络交响乐:英雄》的录音和乐谱,然后根据自己的创意以任何一种演奏方式来演绎这部音乐作品,最后将自己的演奏片段製作成视频上传。这次规模巨大的活动,第一次打破了古典音乐和普罗大众之间的高高门槛,创造了巨星与平民之间的联动,并将网上网下的资源融为一体。作为重要的华人作曲家,谭盾此举为交响乐创作打开了一个全新的方向。

〔十〕山寨挑战殿堂;山寨释放中国草根能量

由网民发起,计划于大年三十晚上通过网络直播的「山寨春晚」,吸引了众多目光。与央视(CCTV)殿堂级的春晚相比,山寨春晚的节目与製作,看上去都更加亲民。「山寨」二字无疑是二零零八年最热门的网络关键词之一,原指佔山为王的土匪窝点,后引申为以模仿其他品牌来达到低价营销自家产品。在「山寨手机」大肆佔领市场之后,通过网络推波助澜,山寨发展出了一系列的模式,成为一种与殿堂对应的文化。一时之间,遍地都是山寨,山寨明星、山寨电脑,「山寨春晚」则是其登峰造极的发展。二零零八年,网络推动的山寨文化,为草根阶层提供了一种释放能量的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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