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生活/捷克佳)出生不久后的她因家庭经济压力,父母做出艰难决定,不得不将她送回中国与祖父母生活,三年后她回到父母身边,但成长却面临诸多挑战。CBC刊发现居蒙特利尔的苏菲·陈(Sophie Chen)撰写的文章,讲述她这些年来的心路历程。
——
在我出生不到一个月的时候,我的父母在美国创办了一家亚洲食品进口公司,离开中国,希望去北美过上更好的生活。作为企业的所有者,我父亲有一段时间没有盈利。我们家唯一的收入来自我妈妈,她还担任公司的秘书。我们家靠她的最低工资维持生计。
【婴儿时期的Sophie Chen与妈妈Minzhen Zhu的合影】
育儿很贵。仅支付我的保姆费用就花费了我父母月薪的一半。因此,当我两岁的时候,他们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把我送到中国东南部的厦门和我的祖父母一起生活。
虽然我不记得这一刻,但我有一种模糊的感觉,我没有被告知我三年内见不到父母。当我们到达祖父母家时,我妈妈回忆说,我无所畏惧地跑进他们的住处,甚至没有说再见。
2009年,我五岁时第二次见到父母。我和祖父从北京飞来,祖父把我交给了父亲,父亲在中转城市接了我。当我们回到费城的家时,我妈妈打开了一家中餐馆一侧的店面门。我已经忘记她长什么样了。我记得她有一头黑色的长发,白色的头发微妙地交织在一起,线条生硬,可能是因为微笑或皱眉太多造成的。
【Sophie四岁时,与奶奶周鸿和爷爷朱永和一起生活在中国】
我自豪地把我从飞机上省下来的面包递给她。她接过它并说谢谢,但我更注意到的是她脸上的笑容——当然很高兴见到我,但也包含着三年来第一次见到小女儿的尴尬。我拥抱着她,同时按照祖父母的指示,唱着排练的“我想你,妈妈”。
【餐厅里做鬼脸的Sophie是一名七岁的女孩,在与祖父母一起生活了三年后,她对父母来说感觉像个陌生人】
当时已经过了孩子的就寝时间,所以我母亲把我领进屋,走上狭窄的楼梯,来到我父母居住的二楼公寓。安顿好后,妈妈扶我去洗澡,我看到她惊讶地看着我。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了。我的肋骨都露出来了,四肢瘦得像筷子一样。她上次见到我时,我还是一个特别胖的婴儿。
她把我掖到床上,看上去仍然很沮丧。当我睡着时,透过薄薄的墙壁,我听到人们对我在中国的生活的抱怨:我的寄宿幼儿园,简陋的自助餐厅,甚至是关于我的祖父母。
“怎么在那个学校一个月了,她看起来好像好几天没吃饭了?他们没发现吗?”
第二年,当我上幼儿园时,我记得高兴地穿过操场冲向妈妈。我给她准备了一个惊喜——一些自助餐厅剩下的鸡块。在我六岁的脑海里,我确信这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礼物。
“妈妈!你看!”我说,期待一些赞美,甚至一个拥抱。相反,我母亲皱着眉头,弯下腰来配合我的身高,盯着我看。
“剩下的鸡块?这些不好!我给你讲过多少次你爷爷的故事了?你知道他是因为吃剩菜太多而死的。很难过。下次别再吃了,我们家里有吃的。”
从那天我学到了两件事。首先,永远不要给我妈妈吃鸡块。相反,把它们偷偷放进背包里交给爸爸。其次,永远不要突然甜甜地叫她“妈妈”。她已经开始将别人用英语亲切地称呼与接下来会传来坏消息联系在一起。直到今天,当我报告成绩不好的时候,我仍然会用甜甜的声音“妈妈”作为开头。
在操场上,妈妈发现了最近的垃圾桶,把一盒鸡块扔进了里面。我被她的冷漠惊呆了,赶紧钻进车里。回家的车上一片寂静。
我走进自己的房间,开始练习描字。不一会儿,妈妈就到了门口,偷偷地把一盘红火龙果放到了我的桌子上。我最喜欢的。她悄悄地、谨慎地离开了,就像她进来时一样。
火龙果很甜。
那一天,我开始了解家庭中最重要的事情。这可能不会是华丽的爱意之言。不会有很多拥抱。慢慢地我清楚地意识到,我会知道我被那个似乎总是默默地出现在桌子上的果盘所爱。
【Sophie 12 岁时与父亲Youcai Chen和母亲Minzhen Zhu在一起】
我的家人很快就有了家的感觉,在我们母女分离后,我妈妈有意识地努力弥补。在我上幼儿园的那一年,她了解到我喜欢吃螃蟹(“当我给你螃蟹时,你会突然闭嘴,”她会说),我最喜欢的美国节目是史酷比(Scooby-Doo),我理想的一日游是永无止境的探索Ikea。当我在蒙特利尔上小学时,我和妈妈已经形影不离了。
现在我们住在蒙特利尔,当我妈妈对我来说像陌生人一样的时候,我感到很奇怪。有时,她会感叹没有看到我长大。想起自己的童年,有时会感到遗憾,但我明白,这是他们当时能做出的最好的决定。
如今,我们的关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牢固——也许我小时候的分离让我们变得更加亲密。
现在轮到我照顾她了。有时,我会在妈妈午睡时将一盘西瓜放在她的桌子上,我们之间的联系是不可动摇的、无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