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711/瓮安事件调查:当事男解释为何做俯卧撑

人民网/刘言超说,他做到第三个俯卧撑时,李树芬从这座大堰桥上跳入河中。

第一线调查

17岁的李树芬溺亡于深夜,身旁只有两名目击者,这离奇的情节引发了种种流言,并最终酿成“6·28”打砸烧事件……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记者通过采访她的亲属、班主任、同学和伙伴,试图还原一个花季少女的真实人生

“17年,犹如只看着她过了17个大年三十。”7月8日凌晨,在贵州瓮安县文峰路“留一手特色烤鱼店”,39岁的黎兴财皱着眉,掰着手指头回忆着。

黎兴财本是当地一名普通的小商人,但“6·28”打砸烧事件后,因为特殊的身份与经历,他骤然变得“暂时特殊起来”——他是李树芬的“外表公”,也就是李树芬外公的表弟。

黎兴财口中的“她”,就是李树芬。6月21日子夜,她和初二的同班同学王娇及两名男青年陈光权及刘言超到县城旁西门河大堰桥玩耍,“溺水而亡”。这最终酿成了震惊全国的瓮安“6·28”打砸烧事件。

成长:17个“大年三十”

李树芬和黎兴财都是瓮安玉华乡雷文村泥坪组人,他们的老家间只隔着一户人家,相距只有10米远。

1991年9月4日(农历七月廿六日),李树芬降生在这个坐落在山谷中的小村庄,比她的哥哥李树勇晚两年诞生。如愿以偿地儿女双全,父母李秀荣与罗平碧逢人便笑。

李秀荣夫妇是地地道道的农民,身上保留了原汁原味的当地乡土痕迹。黎兴财说,李秀荣早年辍学,16岁结婚,17岁得子,不到20岁时又有了女儿。李秀荣夫妇主要以种植烟草为生,一家人每年烤烟可以收入一万多元,此外,李秀荣这个人“勤快,能干”,除了田地农活外,他还开起了拖拉机,每年能赚一大把“外快”。为此,“这家人的小日子过得还算红火,在全村属于上等收入人家”。

李树芬出生后,黎兴财等村民纷纷上门庆祝。那时候,小树芬胖乎乎的,只知道趴在母亲怀中吃奶、哭泣与睡觉。一年后,时年24岁的黎兴财结婚了。婚后,他带着妻子远离家乡,前往厦门等地打工,直到今年两口子才回瓮安县城开了“留一手特色烤鱼店”。

黎兴财回忆道,在外打工期间,他每年春节都会回家探望父母,报平安。每年回家,他都能见到“邻家的小女孩李树芬”。他说,十多年来,李树芬的成长,在他脑袋中就像过电影一样,简短而富有变化:春节到了,李树芬穿着厚衣服偎依在父母的怀中;春节到了,李树芬穿着小鞋子在村口泥路上与其他小伙伴一起奔跑;春节到了,李树芬梳起了小辫子……春节到了,李树芬身高已经超过了1.5米,鹅蛋形的脸,中发齐肩,散发着大姑娘的气息。她见到黎兴财依旧亲切地喊着“外表公”,但人已变得羞涩起来。

从村里人那里,黎兴财得知,李树芬不但乖巧,学习也可以,与哥哥一起在20公里外的瓮安县城读书。

今年5月的一天,李树芬与另一女孩到黎兴财新开张不久的烤鱼店玩。那一天,李树芬很高兴,临走时还不忘恭维外表公“你店的生意不错嘛”。黎兴财说,他留李树芬在店里一起吃饭,但“这个羞涩的女孩”有点不好意思,未吃饭找个空子就转身离开了。

这是黎兴财与李树芬生前见的最后一面。当他再次见到李树芬时,已经是6月22日凌晨3时许,李树芬的尸体刚从西门河捞上来,她已经永远闭上了双眼,口鼻中满是泥沙。

就这样,李树芬走过了她的17年。黎兴财这才意识到,17年原来是这么短暂,在他的眼里,李树芬的17年,短暂地犹如过了17个“大年三十”,简单得只有一个季节:冬天。

如今,黎兴财与所有认识李树芬的人一样,一直试图从脑海中调出有关李树芬生前的所有记忆,他为17年的短暂叹息不已,也为没能多接触了解这名小女孩而深感遗憾。

单调:哥哥念了4所学校

李树芬的17年是短暂的,也是单调的。

早报记者前往雷文村泥坪组,试图了解李树芬生前的更多细节,过往村民都表示:“知道,李树芬,一个乖巧的小丫头”。但再细问,他们大都瞪大了眼睛,搓着双掌努力回忆着,随后,摇着头,“都记不得了,反正那小女孩从小到大,看起来都挺乖巧”。

乖巧,成了李树芬生前最直接的写照,也是外人对她最多的描述。李树芬的班主任张国民说,李树芬乖巧,听话;她的多名同学也说“李树芬,人挺好,很乖”;而她的父母在向外人描述女儿时,更是带有称赞的口吻,“很乖”。

除了“乖巧”,在外人眼里,李树芬似乎没有其他的色彩。或许,她的人生履历更适合用这个词描述:单调。

女孩黎红英(化名)与李树芬年纪相仿,与李树芬同村,小学同班同学,初中又是校友。她说,小学三年级以前,她与李树芬同班,李树芬的童年与其他小女孩没什么区别,喜欢玩,喜欢跟同学一起做游戏、奔跑。

但小学四年级后,李树芬转学去了玉华小学,两人再次相聚时,已经是4年后的瓮安第三中学。黎红英初二,李树芬初一。

黎红英说,李树芬的学业与生活是随着哥哥李树勇一起的。起初,李树芬与哥哥一起在雷文小学就读,两人相差三个年级;后来,李树勇考取了玉华初中,刚满10岁的李树芬就离开了村子,跟着哥哥前往玉华乡的玉华小学就读,借宿在叔叔家;3年后,李树勇考取了位于瓮安县城的高中,那时,李树芬原本该就读玉华初中,但她还是跟随着哥哥来到了瓮安县城,只不过在瓮安第三小学重新读了六年级,一年后,考取了瓮安第三中学。

就这样,从小学到初中,李树芬分别就读了4所学校,但在外人眼中,她始终与哥哥“捆绑”在一起。

在瓮安三中初二(6)班,程刚(化名)的座位与李树芬就隔着几个课桌,但两年来,他对李树芬的印象是“上课认真听课,下课趴在桌子上睡觉,要么就跑出去玩”,而两年内的唯一变化是“初一她没有戴眼镜,初二戴了。”

班主任张国民说,李树芬也有自己的几个玩伴,也常与他们开小玩笑,但她的日常交往,仅限于哥哥,还有那几名玩伴。她的一些个人故事,并不为外人所知。

孤单:喜欢上网用QQ聊天

李树芬生前的17年短暂而单调,但当她死后,她的内心世界以及那些单调深处尚不为人知的东西,犹如各种死因传言一样,变得扑朔迷离。

班主任张国民说,从外表看,李树芬绝对不是那种很内向的人,她在班级内虽然不捣蛋调皮,但也属于正常的类型。他说,他曾透过窗户看到,课余期间或者自习课时,李树芬时常转动着身体与脖子,与周围的同学说笑或是讨论问题。

程刚是初二(6)班最腼腆的男生,平时与女生说几句话脸都会羞得通红,心里生怕别人说“男女间的闲话”,为此,他逐渐被很多同学边缘化。但李树芬不同,“见面时,她都会笑着主动与我打招呼。” 程刚说,对此,他虽然感觉很紧张与尴尬,但他也很感谢李树芬的热情,不过因为害怕别人说闲话,他总是匆忙逃掉或是扭过头。

在程刚心里,李树芬已是他的一个朋友了。但李树芬的真正生活,还有鲜为人知的另一面。

李树芬、周艳(化名)、王娇、刘露(化名)四人在瓮安三小是同班同学,到了初中后又是同一个班,为此,四人的关系很好,平时经常在一起玩。李树芬通过周艳认识了陈光权,刘露不看好他俩,而王娇亲眼目睹了李树芬的死亡。正是通过这三人,李树芬那些鲜为人知的故事,逐渐清晰起来。

离开学校后,李树芬喜欢上网用QQ聊天,“我陪她去过几次网吧”,刘露说。她跟黎红英等人告诉早报记者,李树芬时常上网,而一上网就是用QQ聊天,“每次上网时间1个多小时吧”。

李树芬在QQ上与网友都聊了哪些内容?刘露与黎红英表示“具体不晓得”,但刘露说,李树芬死亡前一个多月,她听周艳、王娇等人说,李树芬在网上认识了一个男生,两人聊得很投机,双方还有了那种意思,“就是网恋了”。

但几天后,刘露在街头撞见李树芬与一个男孩子一起逛街,这个男生就是陈光权。刘露听李树芬说,她6月6日左右通过周艳认识陈光权,两人彼此都有好感,交往几天后就开始谈恋爱了。“他(陈光权)对我挺好的,很关心我。”李树芬这样解释与陈光权交往的缘由。陈光权则对早报记者表示,李树芬并不算漂亮,也不算温顺,但自己就是喜欢她,原因也说不清楚。

21岁的陈光权与18岁的刘言超都曾是瓮安县造纸厂的职工,而周艳的父亲也是该纸厂的职工,周艳就住在纸厂内,他们因此相识。

李树芬迷恋聊天、短时间交了“懂得关心人”的男友陈光权,一些人就此认为,由于过早远离家乡,李树芬的生活有些孤单;远离父母等亲人,也让她内心缺少关爱。

怨气:感觉活着挺窝囊

在知情人的描述中,比李树芬年长两岁的哥哥李树勇被越来越多地被提及,李树芬10岁开始,就远离家乡跟哥哥在外求学,7年来,跨在成年门槛前后的李树勇,他的角色从哥哥逐渐转变为“哥哥兼临时性的父母”。

此前,有人说李树芬家有重男轻女的思想,王娇曾见兄妹俩打架,父母总是偏袒哥哥,而每次给两个人的零花钱都是哥哥多,妹妹少。王娇此前曾透露,跳河前,她没发现李树芬有异常现象,只是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李树芬的情绪不怎么好,常抱怨父母偏向哥哥,对她不好、苛刻,考试成绩下滑就会挨骂。而李树芬跳水后,王娇多次打电话给其哥哥李树勇,电话那端李树勇还在生李树芬的闷气,骂“这个死丫头,死了算了”。

陈光权昨天告诉早报记者,6月21日晚他们喝酒吃饭后的闲谈,也就是聊聊家常,没发现什么异常,甚至当晚李树芬还“很高兴”,喝了半杯米酒(大约50毫升)。不过他说,李树芬曾告诉他,她和哥哥关系很差,经常吵架打架。而且周艳还曾告诉他,李树芬心情不好时也常一个人喝闷酒。王娇也透露,李树芬曾与“网友”通电话,引起了哥哥的不满,为此,兄妹俩多次争吵。

黎红英记得,三年前,李秀荣夫妇叫李树芬追随哥哥一起去瓮安县城念书,但为了免交1800元的“借读费”,李树芬就退回到瓮安三小复读了六年级(从瓮安三小升入瓮安三中,不用交纳借读费)。而李秀荣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说,6月9日,他来瓮安县城,给了儿子500元,给女儿留了50元的零花钱。

李树芬跟哥哥租住在县城城关三小旁一栋三层楼房的三楼。据相关人士透露,周艳在接受官方调查组调查时表示,李树芬曾说,她负责日常洗菜做饭、洗衣服,但哥哥对她不好,经常与他吵架,她感觉活着挺窝囊的,怨气很大,有时一个人在家偷偷地哭。

学校:加强对租房学生管理

李树芬的17年,剥除与死亡相关的诸多细节,这名女孩留给人们的只有平凡。

张国民说,李树芬在班上的学习成绩并不拔尖,只是中上等;她老实,不调皮,总是与“坏事”无关;她没有其他特长,班级体育比赛等活动中,你也不会发现她的身影,“她是那种普通的女孩,平凡得叫人甚至想不起来”。

如今想来,张国民也感慨,就是这么一个平凡的女孩,背后却有着鲜为人知的故事,而她的死亡居然引发了一个小城的不安。

瓮安三中的语文教师陈老师说,在瓮安地区,许多家长都很重视教育,一些乡下家长,为了使自己的子女获得更好的教育,总是想方设法把年纪尚小的孩子送到县城来读书,这些孩子远离家乡后,要么寄宿在亲戚家,要么就在校外租房住。

“我们学校有了一批这样的学生。”陈老师说道。而据张国民统计,瓮安三中初二(6)班,今年参加期末考试的有87人,大约有26人填写的户口在乡下,“当然,这些人的父母并不全是在乡下。”

据瓮安三中的多名班主任说,学校已经要求班主任重新统计学生的户籍,“估计下学期要对在校外租住的那些来自农村的学生进行更有效的管理。”

而当地职能部门也在加强对网吧的管理,时常进行突击检查,防止学生们暑期迷恋网络聊天。

瓮安事件当事人称面对桥栏突然想做俯卧撑

近日,陈光权、刘言超与王娇分别回到了自己的家中。9日23时许,早报记者电话采访了刘言超。刘解答了“为何那晚桥头做俯卧撑。”

刘言超说,21日晚,4人来到大堰桥后,他就站在桥中间附近。大堰桥全长40.3米,宽1.5米,桥栏高0.8米,桥栏之间的宽度,正好适合成年人趴在桥栏上做俯卧撑。刘言超说,他当时将两只手扶在了一端的桥栏上,一条腿搭上了另一端的桥栏,另一条腿蹬在了桥栏立面上,做起了俯卧撑。

大晚上的,为何那时偏偏想起做俯卧撑?刘言超说,他知道很多人对他桥头做俯卧撑的动作,很感兴趣,议论也很多。他说,那晚大家已经聊了一段时间,有点聊累了,他站在桥头,面对桥栏就突然想起了做俯卧撑,“就是想做”,并表示“还能强身健体嘛”。

刘言超目前赋闲在家,他想过段日子找个别的工作。

昨日下午,早报记者在瓮安县造纸厂见到了陈光权。他正蹲在厂房内,一手拿着“改锥”,一手持着铝合金窗框进行组装。他已经重新工作两天了。据了解,该厂早已倒闭,部分厂房由一位职工承包经营铝合金装潢,刘言超、陈光权目前是学徒。

陈光权脸上布满了灰尘与油渍,头发蓬松着,从外表看,比实际年龄苍老很多。陈光权不排斥记者,也不回避一些敏感问题,言语朴实,他说李树芬的离去,对他的打击很大,但日子,还得继续过。

王娇回到了天文镇老家。昨日,在电话采访中,这名初二女生已经变得很敏感,她与她的家人一直在追问早报记者:“你采访我,经过同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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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1日20许,李树芬与女友王娇一起邀约出去玩,同李树芬的男朋友陈光权及陈的朋友刘言超等吃过晚饭后,步行到西门河边大堰桥处闲谈。李树芬在与刘言超闲谈时,突然说:“跳河死了算了,如果死不成就好好活下去。”刘见状急忙拉住李树芬,制止其跳河行为。约十分钟后,陈光权提出要先离开,当陈走后,刘见李树芬心情平静下来,便开始在桥上做俯卧撑。当刘做到第三个俯卧撑的时候,听到李树芬大声说“我走了”,便跳下河。新闻发布会几分钟后,“做俯卧撑”一语即开始流行于网络。 (据7月1日贵州瓮安“6·28”事件新闻发布会) 早报记者 于松 来源:东方早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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