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生活记者郝运报道)8月22日一早,林顿的妻子邹至蕙(Olivia Chow)、两名子女萨拉和米高(Sarah and Michael)发表了一个简短的声明,瞬问通过传媒传遍了全国。
“我们深感遗憾向你们通告,联邦新民主党领袖、尊敬的林顿先生于8月22日周一凌晨4时45分辞世。他在家中安详去世,家人和亲人陪伴在侧。”
一同呈现在加国人民面前的,还有林顿在离世前一天写给国人的一封长信,读着这封十分感性的来信,仿佛听到林顿临终前娓娓地向朋友告别,那个充满活动、风度翩翩的坤士林顿,那个永不言败、带领民众朝着一个理想社会迈进的加拿大杰出政治家林顿真的走了。许多人的眼睛被泪水模糊。在多伦多,在渥太华,在温哥华,悲痛的人们以鲜花和悲声,向这位富有魅力的政坛伟人致敬。
“我对其他癌症斗士说:我的抗癌路途未能如愿,但你们不要气馁。一定不要丧失希望。”
林顿于2009年下半年被查出患有前列腺癌。他坦然地向国人公布这一消息,并表示要和全国成千上万的癌症斗士一样,拿出勇气对抗病魔。此后他一边接受治疗一边带领新民主党投入大选。不幸在今年初再跌伤髋骨。在今年整个大选过程中,不良于行的林顿拄着一枝拐杖行走全国,语调坚定,神态自若,直到五月二日取得大选的决定性胜利。
今年7月25日,身形暴瘦、脸颊深陷的林顿出席记者招待会,宣布他暂时离开新民主党领袖的职位。原因是被检查出患有另外一种癌症,需要放下工作专心治疗。此时离五月二日林顿率领新民主党在联邦大选中取得决定性胜利,进军国会成为官方反对党不过两个多月的时间。
人们看不到了胜选时那个神彩飞扬的林顿。林顿外貌上的剧变令人震惊,连他的声音也失去了往日的磁性和坚毅。林顿那时大概已知道来日无多,没有机会返回国会了。但是他仍微笑着对国人说,“我现在要先 与病魔搏斗,这样才有机会在九月份回来,在国会为你们的利益而抗争。”
仅仅一个月不到,林顿走了。他的幕僚长麦格丝(Anne McGrath)透露,就在林顿走之前最后一个周六,林顿用了四个小时与党内的高层会面,商讨他离去之后新民主党的应急计划。他当时对自己已走到生命尽头的情况非常清楚。尽管气力虚弱,他还是大致描绘出未来新党领选举会议和他继任者将不可避免地面临的挑战。
“他想知道我们的想法和计划,如果他过世了,将会发生什么。”
麦格丝当天晚上约7时离开之前,与林顿单独相处了一会儿。她很难受,她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见到林顿。“我亲吻了他,我告诉他,我爱他。我抚摸他的脸,然后离开。”
林顿22日早上辞世,当时有亲人在身旁。麦格丝说:“他在家中,在舒适、安详的氛围中离开了这个世界。”林顿的妻子,两名儿女,他的外母和至少一位兄弟,陪他走完最后一程。
“我们可以变得更好,建设一个机会平等、更讲公义、充满包容的国家。我们能够建设一个繁荣经济和一个福利分配更公平的社会。如果有人说这事办不到,不要相信。”
林顿的政治生涯始于多伦多。这正是如此众多的多伦多市民和政客对他的离去深感不舍的原因。他出生于满地可,在1970年代先在麦基尔大学取得政治学学士学位,再到多伦多在约克大学取得硕士及博士学位,此后先后在三所大学担任政治学教授,成为知名政论家。1982年首次当选多伦多市议员,开始了长达三十年的从政生涯。
在多伦多市议会的岁月并非一帆风顺。林顿曾以一头浓密卷发、酷似披头士的草根外型在市议会特立独行。作为左派议员的执大旗者,他的立场过于鲜明,态度过于激烈,但其理念并轻易为同事和市民所接受。比如他反对兴建现今已成为多伦多地标的罗渣士中心(先前的天虹体育馆),也反对多伦多申办1996年奥运会。林顿在多伦多任议员期间,他至少两次参选国会议员及市长均败北。
不过作为一位勤政爱民的政客,他关心劳工、低收入者、街头露宿者、同性恋群体等弱势族群,联系草根民众,解决民间疾苦,成为多伦多市最敬业、最受尊重的议员。他的立场虽然激进,但对待不同意见的同侪甚至后辈从不恶言相向,时时保持谦谦坤士之风,因而在市议员同事中威信颇高。
多伦多东区华埠的老街坊张哲旋、陈国能等人,都盛赞林顿任市议员期间倾听区内民众的呼声并认真加以解决,是一个重感情念旧的君子。
现任多伦多市长福特回忆说,当年他刚当选多伦多市议员时,林顿正好是他在市议会议事大堂的邻座,给了他许多教诲。其中关键是,不要将议会之争关连到个人恩怨上来。“我从来没有看到他尖叫或者咆哮。不管事情多么困难,他永远是那样镇静。我从他身上学到许多”。
多伦多前任市长赖士民在任时亦与林顿是政敌。不过他也承认,林顿的许多想法和主张打动过他。与很多民选政客不同,林顿对自己所讲所做的事从不懹疑动摇。赖士民承认,是林顿令他重视多伦多的街头露宿问题。“每个人都尊敬他。不论你是极左还是极右,还是其它什么,你不得不尊重杰克。我喜爱杰克。”
“我对我的新民主党党员说:我们在过去8年中取得非凡成绩,我领导新民主党,是我的荣幸。”
如果将林顿二十年的市政生涯作为从政的一种磨练的话,他于2003年以以过半数票数当选为联邦新民主党领袖,至他离世这八年时间,带领新民主党由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反对党到拥有过百席会的国会第二大党和官方反对党,林顿无疑达至了自己政治生涯的颠峰。
先从选票上看,林顿任党魁期间,正是加拿大联邦国会多事之秋。自由党由盛及衰,保守党乘势而起。新民主党寻求机会代替自由党成为左翼进步力量的新领军。林顿率领新民主党在05, 06,08及违2011年经历了四次联邦大选,该党取得的席位由林顿初任党魁时的13席增加到今年5月的103席。而大选前新民主党在国会仅占有37席。
新民主党五十年前成立时,创党主席道格拉斯曾说坚信有一天该党会在加拿大执政。现时虽未达到,但在林顿的手下,该党离这个目标首次如此之近。
林顿在今次大选中的另一项赫战功是在首次以一个联邦政党身份,在分离主义倾向严重的魁北克省取得重大突破,新民主党在该省的席会由一席暴增至59席,将持魁独立场的魁北克政团一举打沉。
或许将来历史上还会记走林顿的另一项成就,就是他带领新民主党取得的胜利,加剧了加拿大政坛左右两极化的趋势,正向欧美和全球各地政党国家所经历的趋势一样。中间政党的生存空间日益被压缩。林顿的光环或许令自由党再没有在联邦政坛崛起的机会。不过历史没有假设。如今斯人已去,一切都只是想像了。
“我对加拿大年轻人说:我一生均努力促使事情变得更美好。我愿与你们分享我的信念,我相信你们有能力改变国家和世界。”
林顿不算长的一生,一直从政到生命的最后时刻,可以说是为了实践理想和信念而奋斗的一生。很多人相信,这种强烈信念和改变世界的使命感,令他可以面对无数的困难和挫折,包括在常人难以想像的病痛之下走向自己人生的颠峰。 他所取得的成就和享受到的喜乐,相信也是常人难以想像的。
林顿从政的大多数时间都是为弱势族群发声,为贫苦民众请命。加之形象朴素,骑单车的形象深入人心。所以许多人以为他是出身草根,莽汉一名。
其实林顿出身于加拿大最有名望、历史最久远的政坛世家之一。其家族先驱是加拿大的邦联之父,参议院创始人之一。林顿的曾祖父菲腊·林顿(Philip Layton)在魁北克省深孚众望,帮助创立了蒙特利尔盲人协会(Montreal Association for the Blind),率领众多盲人前往国会上示威,为视觉残障人士争取退休金。林顿的祖父吉伯特·林顿(Gilbert Layton)曾经在魁省政府担任内阁部长。林顿的父亲罗伯特·林顿(Robert Layton)更于1984年至1993年之间在穆朗尼(Brian Mulroney)时代担任保守党内阁主席,以及能源、矿业及资源部长等要职。
林顿可说是深受家族世代政治熏陶。他研习政治学,成为大学教授和学者,可以完全挤身于这个社会的名流精英阶层。但他成长于北美民权解放的激荡年代,深受社会主义思潮影响,从一名热血沸腾的校园活动份子,到极具煽动性的左派市议员,最后成为滔滔雄辩的联邦政党领袖、联邦新民主党历史上最成功的党魁。
林顿过去受访时曾经承认,他从父亲那里学到了公正与正义的价值观。但他并不相信父亲所选择的政党能够实现这类价值。林顿自己成了一个毫无保留的社会主义者。
林顿自己所信仰新民主党的治国理念,是否真的适合加拿大,要由民众以选票做出判断。但他终生致力于建立一个更美好更公平更包容的社会,并为此拿出一生努力,直至生命的最后时刻,这种不妥协、不动摇的殉道者精神,无疑赢得民众甚至其政敌的尊重。
总理哈珀在林顿逝世当天宣布为其举破格举行国葬。他在以总理身份对林顿的辞世发表官方声明之后,更以一个朋友的身份说出这样的话: “我们曾相约一定要在一起切磋音乐。可是我们两人都太忙了。我会非常遗憾,跟杰克的约定永远难以实现了。这也提醒我们每一个人,不论多忙,总要留出时间给朋友,给家人,给我们所爱的人,当我们还能够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
“我的朋友们,爱胜过愤怒,希望胜过恐惧,乐观胜过绝望。让我们充满关爱、希望和乐观,我们会改变世界。”
这是林顿,一个终生为草根阶层发声的真正贵族坤士,留给加拿大人的最后遗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