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卫报/南水北调工程将耗时50年,总长度超青藏铁路的三倍,耗资620亿美元,比三峡工程耗资多两倍,开辟出一条比泰晤士河流量还大的水路,直达黄河之北。
南水北调中段也面临延后可能,此段附近将有30万人口被重新安置,大量农田将消失。
耗时50年,耗资两个三峡的南水北调工程引起百家争鸣。
在世界最宏伟的管道施工现场,从最深的管底向上望去,直觉得自己是“井底之蛙”:浅灰色的天空有如不远处的小碟子。
然而,两年后再来看看,你将看到一股仿佛是挣脱了地心引力的急流,它从39米深的井中朝着天空奔涌,并最终流向北京和其他饥渴的城市。
河南省焦作市地处南水北调(中国近期最大的工程项目)的中心,卫报是首家进入焦作这些坑道的外媒机构。
本着胡锦涛主席提出的“科学发展观”宗旨,该项目意在谋求良方解决中国最严峻的环境问题——在污染严重、干旱的北方,水源枯竭程度令人震惊。
这项工程将耗时50年,总长度将超过青藏铁路的三倍;耗资620亿美元(合406.72亿英镑),比三峡工程耗资的两倍还多。它将通过三段水渠(每段的长度都在1000公里以上),开辟出一条比泰晤士河流量还大的水路,从烟波浩渺的长江,一直延伸到干燥的黄河之北。
在焦作,这条4100米长的水渠已经被巨大的钻孔机凿开一半,它将载着水从黄河之下流过。在工地脚手架的底部,九米粗的混凝土管道伸向农田幽暗的深处,向着黄河的方向延伸。
“这在黄河的历史上尚属首次,”工程师之一韩继平(音)自豪地说,“它无与伦比。”
过于庞大的工程?
该工程涉及众多生态、财政和政治问题,所以政府顾问们呼吁延迟或者削减该计划,因为事实或许会证明,即便是对中国来说,这个工程也过于庞大。
1962年该方案首次提出,毛泽东给予了批准,称“借一点”水对南方没问题。然而直到最近,政府才有财力和技术能力将该计划付诸实施。
在北方,供求的差距很明显,黄河两岸的大片土地,(用水)仍然依赖受到重度污染、已然透支的黄河。
中国第二大河黄河,只占全国总水流量的2%,却要灌溉15%的农作物,并为占全国人口 12% 的1.4亿人提供用水。
新华社曾报道,每年有40亿公吨工业废水和污水被排入黄河,导致83%的河水污染过重,不经处理无法饮用。
中国绿色运动奠基人之一唐锡阳曾用警世的口吻描述这一趋势:“黄河文化已经被破坏。人们再也无法依赖这条河流生存了。”
然而,随着工业园区和城市的扩建,中国的“母亲河”面临的压力越来越大。据估计,华北地区的北京、天津、河北等地,过度用水的程度,累计达到90亿立方米。
地下水位不断下降,湖泊不断蒸发。中国经济增长所面临的众多壁垒之中,这个问题最为迫在眉睫。
事实证明,降低需求非常困难。在郑州市黄河水利委员会调度中心,墙壁大小的显示屏上,显示着水量的分配情况。9个省份在分享这条河流。自从1987年以来,基于一个过于乐观的总水量估计(每年580亿立方米),配额都是固定的。今年,预计水量不足500亿立方米。2003年,曾跌至450亿立方米以下。这种水源匮乏应该由各个省份来分担。然而宁夏、内蒙、山东,每年都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超量 10亿立方米。
遭殃的是生态系统。有210立方米水量要用于排沙和维持其他生物的生存。当周围省份超额用水时,整个地区都会受到威胁。水利委员会最近进行的一项研究,揭示了为野生生物和大自然保留水源的重要意义。但是官员们称,他们需要更高的行政权力才能对此予以实施。
“数字黄河”
“一些省份和水库不服从我们的指令。他们无视我们的要求,用水发电,”余(音)说,“这是问题所在。我们缺乏惩罚措施。”
委员会已经成功减轻了洪水和泥沙淤积的状况。他们还称,在一些地区污染问题也已经度过了峰值,这一说法得到河南一些环保组织的谨慎支持。但是,对(用水)需求进行管控仍然面临挑战。
为了严格管理,中央政府正在起草黄河法案,以给予对黄河进行管理的机构更多权力。
此外,一项被称为“数字黄河”的方案还将让官员们坐镇郑州,远程控制和监测整个黄河的水闸以及灌溉通道。目前,这项技术仅在下游可以实现。
这种针对需求方的解决方案遭到强烈反对。在大家都想推进工农业发展的当口,没有哪个省份愿意接受水供给的减少。目前,农业对河水的消耗量最大,占引流出来黄河水量的90%。在干旱季节,余和同事们会被派往水闸,此时水利委员会对水量供应做出的决策几乎生死攸关。
“情况可能会非常危险,”他说。“过去,我们的工程师曾被愤怒的居民扔进河里。1999年之后不久的一段时间内,没有人听我们的。上游居民不关心下游的需求。他们说,自古以来,他们都是任取所需。”
在缩减需求问题上面临如此大的障碍,迫使政府开始研究措施增加供给。主要的应对措施便是南水北调,这一方案已经在2002年得到胡锦涛(本科毕业于水利工程系)的批准。
在第一段本应完成时间的一年后,三条路线都遇到了障碍。沿着大运河的东段本该最先完成,但是已经重度工业化的沿岸地区污染过于严重,水处理所需的开支令人望而却步。据报道,天津更倾向于兴建海水淡化厂。
代价最高、最复杂的西段被无限期搁置。因为把长江水引到黄河位于青藏高原上的河段,政治及经济代价都不菲。
考虑到环境因素和超出预期的赔偿诉求,中段也面临延后可能。将有30万人口被重新安置,大量农田将消失。
在郑州以北40分钟车程的焦作,中铁十六局的工程师们正在这片红土地上挖掘一条40米宽的隧道。一旦竣工,它将把汉江(与长江交汇)95亿立方米的水运往北京。工程的中段将取道黄河之下,而不是东流入海。不过,它把问题都留给了源头。
中科院地质与地球物理研究所的地质学家杜云(音)已经发出警告,从丹江口水库引出三分之一的水量,将增加汉江污染、泥沙沉积和洪水的风险。
为了消除这些顾虑,政府又启动了80亿元,通过四项工程来支持汉江流域,其中包括从长江三峡水库和兴隆枢纽回水区引水。这些拆东墙补西墙的举措需要穿越大片农田,至少要挖掘650公里的水渠。而许多湖北人感觉他们仍在不断遭受损失。
太阳能与风能
湖北环境科学研究院的沈小丽(音)女士说:“我们在向政府要求增加汉江项目的补贴基金并增建污水处理厂。一旦上游开始基建项目,下游就需要对用水进行补偿。进一步,又需要其他项目来应对可能出现的负面影响。这变成了一个循环,于是就需要解决更多的问题,也需要更多的资金。”
汉江中游地区的反对呼声最为强烈。南水北调工程对这一地区的影响最为严重。“当地居民对我们这里的生态环境非常担忧。因为我们会丧失五分之一的水。”襄樊市一位不愿透露自己姓名的居民这样说。“虽然我们担心,但大家还都要表示支持。我们哪敢跟中央政府唱反调。”
而这只是东段和中段三项施工计划中的第一步。
前水利电力部部长钱正英向政府提出建议,先观察第一阶段的结果,再考虑是否继续后续方案。
钱正英说:“最初的计划是20年前提出的。从那时到今天,我们的社会已经有了很大发展,自然环境也发生了变化。我的观点是,我们必须重新评估中段和东段的计划。然后,我们要决定是否需要改变计划,是否需要继续第二期和第三期工程。”
她的观点代表了一种趋势,对毛泽东时代征服自然、宏伟项目的做法正在产生争论。科学的最新发展以可持续性为目标,质量胜于数量。在陈旧的项目继续进展的同时,政府对风能和太阳能项目也投入了更多资源。新一代的学者与政策制定者开始质疑过去“以大为美”的方式。
郑州大学水文学教授左其亭称,“我不支持超级大项目。要改变项目越来越大的趋势,就要更广泛地衡量这些项目的影响。”
“我们不仅要看局部,还要考虑全国和全球。”
国际环保组织则认为,应该着眼于降低需求而不是提升供给。
“调长江水缓解中国北部平原地区水荒很可能引起汉江流域、三峡水库和长江三角洲地区的环境崩溃。”国际河流组织的彼得·博萨德(Peter Bosshard)称。“为解决水资源危机,中国需要逐步淘汰北部干旱地区耗水量巨大的产业和农业作物,并用更加环保的方式取而代之。”
(本为来自《卫报》译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