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时报/绵竹，中国——出生仅45天，包裹在粉色襁褓里的商瑞丰（音译）的生命已经有了目标：将导致他11岁的哥哥死亡的责任人绳之于法。
他的父亲说，在去年导致中国西南地区损失惨重的那场地震中，上千个学生死于学校坍塌，瑞丰必须让政府对此有个彻底的交代。瑞丰永远不会见到的哥哥是阜新第二小学坍塌中死难的126名学生之一，学校位于这个农业小镇的郊外。
对于新儿子的出生，他父亲商军（音译）说“一点也不能感受到兴奋。”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妻子正带着儿子在邻居家玩。“我今天跟妻子说，如果此事不直，我们将带着儿子继续追讨公正。这件事将给孩子带来阴影。”
一年前四川省的地震导致7万人的死亡以及1万八千人失踪，如今这个地区的很多妇女再次怀孕或生了孩子。政府的医疗队伍广泛提出生育的建议，并实施移除结扎的手术。因为计划生育政策，地震中死难的学生通常是独生子女。政府官员表示他们希望生育潮能缓解悲伤的父母们的愤怒，地震中有那么多学校坍塌的愤怒，而周边的建筑却绝大部分都没有倒塌。
但悲伤加剧，部分因为害怕任何专制制度的改革的政府，掩盖受害父母的声音，禁止媒体讨论豆腐渣工程学校的结构。现在各界关注重新聚焦在地震周年祭之际，政府更加强了对受害父母和媒体的禁声的力度，用警察和关押威胁来平息骚动。
“政府说，‘既然你已经有第二个孩子了，为什么还在问这个？’”商先生说。他从前是工人，在今年的一月份准备搭火车去背景上诉时被警方拘留。“我们对政府说，‘这是你们的责任，是你们的过失。我们为什么不能问这个？’”
政府拒绝公布死难学生人数或者名单。但地震后不久一份官方媒体估计在学校坍塌中死难的学生人数达1万，约7000间教室和宿舍倒塌。
去年，中央政府官员宣布将对学校坍塌展开调查，但目前仍未有任何结果公布。三月，四川省的一位官员在北京告诉记者，地震而不是脆弱的结构，是导致学校倒塌的主因。
在四月四日，中国人缅怀逝者的传统节日，成群的受害父母尝试在坍塌学校旧址聚集以表达对他们孩子的哀悼。便衣警察们迅速包围了他们。
宣传部官员近期命令中国媒体机构只能报告关于地震的正面新闻，四川政府明确禁止媒体报告临时居住帐篷中的流产事件。一些地震幸存者说他们担心这些流产事件是临时房屋中的甲醇引起的。
“那么多妇女流产了，”都江堰临时营地的任女士说，因为害怕报复，她只敢透露自己的姓。她的孙子是新建小学中上百个死难学生之一。她说，她的儿媳妇去年再次怀孕，但流产了。
“都江堰人民医院的病房里满都是遭到同样问题的妇女。”任女士流着眼泪说。
中央政府去年开始往地震地区派遣生育医疗专家。官方媒体四川日报在2月29日引用四川计生委的数据，报道在震区约有1000名妇女怀孕。在四川省府成都的四川计生委，拒绝接受采访。
其中一名孕妇刘丽，穿着棕灰色灯芯绒孕妇衣，说当她去年冬天得知自己怀孕时，百味杂陈。
“紧张、高兴还有罪恶感，毕竟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刚刚死难不久。”35岁的刘女士说，她正在都江堰临时营地中往一只塑料碗里倒东西。
跟其他受害父母一样，刘女士从当地政府得到8800美元的补偿以及一份养老保险，作为不再追究的交换。
很多受害父母，即使正准备养育第二个孩子的，也拒绝罢休。
在绵竹，据一些受害父母说，在阜新第二小学坍塌中失去了孩子的126个家庭中，过半的妇女再次怀孕或者再次生育。其中一个家庭的父亲毕开伟（音译），称赞政府为他怀孕超过四个月的妻子提供的免费医疗服务。但怀孕不能取代公正，他说。
每天，他们都会到他们死难女儿的墓前。他们留下了她所有的东西，包括一只胖胖的白色小狗公仔和现在他们床上的一条小毯子。她的带框照片摆在他们的预制板临时房屋里，营地就在阜新小学几百码外。
“我觉得这是我们女儿回来了。”毕先生的妻子刘小英（音译）轻抚着自己的腹部说。“但即使我这样安慰自己，认为这就是她，我还是不能感觉欣慰，我非常悲痛。”
刘女士是众多在一月秘密计划上京向中央政府上诉的受害父母之一。政府官员让他们向四川政府呈递申诉。
但四川政府的官员试图打消他们的念头。商先生，那位45天大的婴儿的父亲，说政府威胁对他再次拘留。
绵竹警察局的一名接听了电话的男子拒绝对此发表评论。
商先生在麦田旁边盖了一所新房子，取代在地震中毁坏的房屋，其中一个角落里，是他已经死难的儿子兴朋（音译）的房间。里面整洁地摆放着他的旧照片和他最喜欢的东西——一支钓竿、一双白舞鞋和一个玻璃鱼缸。
新出生的儿子将不会住在这个房间。
“我们将永远让它保持这个样子。”商先生说。
phoebeok @ yeeyan.com
原文
地震丧子居然与十多年前一桩建材买卖有关
多维社记者纪群编译报导/大地震摧毁了王宾（Wang Bin，音译）所住的村子，至今已经一年过去了，但是，仍然有两件令王宾总无法释怀的事情：一件是他已经读高中的儿子的死亡；另一件是10多年前他做的一笔交易。而且两者之间似乎有着一种令人痛彻心肺的联系。
那还是1995年，王宾从一名建筑商那里买下了好几车的砖头和两吨水泥，建筑商说这些材料是一所学校建筑工程多出来的材料。因为卖价非常低，在王宾之前，同村的许多人都早已抓住这个好机会抢着买。
王宾抱着儿子的照片（资料图片）
直到去年5月12日，四川发生7.9级大地震，摧毁城镇和学校，夺走近7万条生命后，这位45岁的民工才意识到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这些材料本来应该用在学校建筑上，”曾当过建筑工人的王宾在他离北川中学废墟不远处的临时住房里说。
他和其他的家长说，那名建筑商卖材料给村民们是在赚黑心钱。王宾他们认为，在废墟中发现的钢筋条、砖块和梁柱显示出那个建筑商在施工中以次充好、偷工减料。结果是，那间学校的数百名学生、包括王宾的儿子在他建的学校楼房倒塌时遇难了，这与不远处的另一些建筑完整无损，两者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利用自己的职权私下偷卖建筑材料，”王宾说。“当时，没有人想到其中会有问题。”
美联社记者奥德拉•昂（Audra Ang）的一篇题为“地震过去一年，学校问题未解”（School issue unresolved 1 year after China quake）的报导试图揭露四川大地震中大量教學樓坍塌中的秘密，该报导说，在中国发生30年来最严重的地震约一年后，灾区的重建工程正在高速前进。但是，仍然有这样一道未解的问题：地震发生时，学校四周的许多建筑完好无缺，为什么学校里7,000多间教室却倒塌，从而导致数千学生的死亡？
今年4月19日，在北川县曲山乡的地震临时住所中，41的黄姓妇女在思念死于地震的儿子。（资料图片）
如此多的学童丧生确实牵动了全中国人的心，引发民众对中国经济飞速增长期间，日益猖獗的腐败以及成为了限制经济进一步增长的瓶颈的管理失误方面问题提出质疑，他们也质疑中国的一党专政制度，它是否应当对此负责。
清华大学工程专家何小刚（He Xiaogang，音译）曾作为政府调查队的成员访问过震区，他表示，地震的威力是导致学校楼房倒塌的原因。
“我们访问了成千上万所学校，几乎所有学校都是符合国家建筑标准的，”何小刚说。
但是，于去年8月造访震区的美国工程专家却持有不同的看法，他们说，许多学校的教学楼据说都未经加固，也就是光有砖墙，但是其间没有钢筋做辅助。这种建筑方式在1976年的唐山大地震后，就已经被定为非法建筑。
“不出所料，这类建筑在地震中防震效果不佳，导致许多灾难性的倒塌，”来自加州地震工程研究所和地质工程地震勘察协会的专家们在报告中说。
美联社的报导说，政府一直严格控制着有关学校人员死伤的信息，而且，至今从未公布学校的总伤亡人数。试图搜集相关信息的家长或者其他维权人士都受到了恐嚇或者被拘留。
“我充满了绝望感，”一位来自五福镇的父亲说，当地的富新第二小学倒塌，导致127名学生死亡。这位男子只愿意告诉家长他姓刘，他说一批家长们已经向四川的法院递交诉讼书，但是，至今杳无音讯。另一批家长则上京请愿，但是这些人从此就一直被严格监控。
今年4月19日，在北川县曲山乡的地震临时住所中，王姓妇女在思念死于地震的16岁女儿。（资料图片）
家长们的努力得到了维权人士的同情，许多维权人士还因为帮助这些家长，而被政府问话或者骚扰。
现代画家艾未未是一位知名的政府政策批评人士，他一直在设法收集一份遇难学生的名单。到目前为止，他已经证实了近5,000名死亡学生的名字，并估计总死亡人数可能会超出8,000人。帮助他的人当中，至少有20人已经被当地政府拘留，他说。
“为了中国的进步，我们不能闭起眼睛，我们要讨论这些问题，要让透明度提高，”艾未未说。“如果连政府都无法负担这个责任，那么，像这样的一个社会是非常危险的。”
报导说，许多家长说，他们接到警告说不要示威，或者不要与外国记者交谈。一份大赦国际的报告记录了数十起家长因为要求法院和地方政府答复他们的问题，而被警察问话或者拘留的案例。报告还说，接受这类案子的律师都受到压力，让他们放弃代理此类案子。
王宾说，去年他和其他家长曾与来自北京的律师会面，并向他们展示了儿子所在中学教学楼的建筑计划中，所需的具体建材数量。他们还签署声明，证明他们曾从建筑商陆万春（Lu Wanchun，音译）那里买过水泥和加固钢筋条。
这些律师们答应一定会给他回话，王宾说。结果他们却失言了。
“我已经跟太多的人说过了，我已经都不愿再说了。不管我说什么，都没有用，”王宾说。
王宾只有在说起他的儿子时，才显得有精神。19岁的怀谦（Huaiqiang，音译）已经长得比他父亲还要高了。为了考上好大学，他一直非常努力学习。“我一直没找到我儿子，”王宾说。“他根本来不及逃出大楼。”
学校楼房用这种小铁丝代替钢筋（资料图片）
采访刚开始几分钟，王宾就要求美联社的采访小组走开，他担心地方政府会因此来找他麻烦。
记者通过电话找到了陆万春。他说拿建筑工程中的建材去卖，是非常常见的现象，而且，他卖给那些农村家长们的水泥很快就要过期了。他说他还卖了一些钢梁。但是，陆万春坚持认为，他卖材料并没有影响到学校的建筑施工质量。
“我儿子就在北川中学读了6年书，所以，我不可能建一座质量低的学校，”陆万春说，他一家人住在附近的一座小镇里，仍然搞建筑。“那所学校在当时是一项大工程，整个县都很关注。学校的校长负责监督建筑进程，一共经过了几次检查。”
陆万春还说，他不记得他一共卖了多少建材，而且，认为王宾和其他的家长是一些因为“儿女在地震中死了而变得心理不平衡的人。”
当记者问及学校的损坏状况时，北川县政府重申了中央政府的说法，表示学校楼房倒塌的主要原因是地震。
如今遍布震区，一处处受灾的城镇都在忙忙碌碌地进行着重建工作。卡车和拖拉机停在一堆堆碎石和砖头旁边，建筑工人在炎热和灰尘中工作着。到处都布满红白相间的政府标语和旗帜，鼓励人们抱有勇气和迅速投恢复工程中。
在都江堰，周乐康（Zhou Lekang，音译）在静静地哀悼他16岁的儿子。他的儿子被埋葬在他从小游泳的河边，草地上一座小小的土堆是这位男孩坟墓的唯一记号。
周乐康也是一名建筑工人，他有点腼典。他一直用一封破损的信封保留着儿子进波（Jingbo，音译）的照片和作文，每当有人来访时，他就自豪的拿出来给客人们看。
周乐康在静静地哀悼埋在都江堰中学废墟下的16岁儿子（资料图片）
“我们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我们这个唯一的孩子身上，”43岁的周乐康说。他回忆说，为了找儿子，曾在聚源中学的废墟中挖了几个小时，近300名学生死于这所学校崩塌中。“我们每天都想念他。”
他说居民们为了建这所学校，按每平方米400元人民币的建筑费来付钱，而建材的实际价格远远低于这个数目。
由于聚源中学过度拥挤，教师们禁止学生在室内跑动或者跳跃，周乐康说。“稍微动一动，就会有尘土从墙壁上落下来。”
教室的后门都被封起来，所以，坐在最后几排的学生在地震中都困在教室内，他说。后来，当许多都是或当过建筑工人的家长们清开瓦砾碎石后，他们发现了教学楼建材质量可疑。
“水泥的质量非常差。钢筋不仅很薄，而且还是从废钢市场上买回来的，”周乐康说道。
美联社的这篇报导最后说，都江堰的家长们是整个四川寻求正义的家长们中，行动最积极的。震后不久，悲痛的家属们就聚集在法院，跪在地上，试图递交诉讼书，结果被警察带走了。
“他们控制了我们的言论自由，”周乐康说。“如果政府能在一周年纪念日上举办大型纪念活动，家长们会非常欢迎。但是，如果他们不敢做，只能说他们没有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