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周刊/3月30日,中央电视台主持人白岩松和央视摄制组赴美国拍摄专题片《岩松看美国》,3月31日白岩松及摄制组从纽约驱车赶往耶鲁大学,白岩松向耶鲁师生发表了题为《我的故事以及背后的中国梦》的演讲,以下为演讲内容。
中国梦美国梦
过去的二十年,中国一直在跟美国的三任总统打交道,但是今天到了耶鲁我才知道,其实他只跟一所学校打交道。但是透过这三位总统我也明白了,耶鲁大学的毕业生的水准也并不很平均。
接下来就进入我们这个主题,或许要起个题目的话应该叫《我的故事以及背后的中国梦》。我要讲五个年份,第一要讲的年份是1968年。那一年我出生了。但是那一年世界非常乱,在法国有它的这个,巨大的街头的骚乱,在美国也有,然后美国的总统肯尼迪遇刺了,但是的确这一切的原因都与我无关。但是那一年我们更应该记住的是马丁路德金先生遇刺,虽然那一年他倒下了,但是“我有一个梦想”的这句话却真正地站了起来,不仅在美国站起来,在全世界站起来。
但是当时很遗憾,不仅仅是我,几乎很多的中国人并不知道这个梦想,因为当时中国人,每一个个人很难说拥有自己的梦想。中国与美国的距离非常遥远,不亚于月亮与地球之间的距离。但是我并不关心这一切,我只关系我是否可以吃饱。很显然,我的出生非常不是时候,不仅对于当时的中国来说,对于世界来说,似乎都有些问题。
1978年,十年之后。我十岁,我依然生活在我出生的时候,那个只有二十万人的非常非常小的城市里。它离北京的距离有两千公里,它要想了解北京出的报纸的话,要在三天之后才能看见,所以对于我们来说,是不存在新闻这个说法。那一年我的爷爷去世了,而在两年前的时候我的父亲去世了,所以只剩下我母亲一个人要抚养我们哥俩,她一个月的工资不到十美元。因此即使十岁了,梦想这个词对我来说,依然是一个非常陌生的词汇,我从来不会去想它。我看不到这个家庭的希望,只是会感觉,那个时候的每一个冬天都很寒冷,因为我所生活的那个城市离苏联更近。但是就在我看不到希望的1978年的时候,不管是中国这个国家,还有中国与美国这两个国家之间,发生了非常巨大的变化,那是一个我们在座的所有人,今天都该记住的年份。
1978年的12月16号,中国与美国正式建交,那是一个大事件。而在中美建交两天之后,12月18号,中国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了,那是中国改革开放三十一年的开始。历史,两个伟大的国家,一个非常可怜的家庭,就如此戏剧性地交织在一起,不管是小的家庭,还是大的国家,其实当时谁都没有把握知道未来是什么样的。”
1988年,那一年我二十岁。这个时候我已经从边疆的小城市来到了北京,成为一个大学生。虽然我们今天在中国依然有很多的人在抨击中国的高考的制度,认为它有很多很多的缺陷,但是必须承认正是高考的存在,让我们这样一个又一个非常普通的孩子,拥有了改变命运的机会。当然,这个时候美国已经不再是一个很遥远的国家,它变得很具体,它也不再是那个过去口号当中的“美帝国主义”,而是变成了生活中很多的细节。这个时候我已经第一次地尝试过可口可乐,而且喝完可口可乐之后会觉得中美两个国家真的是如此接近,因为它几乎就跟中国的中药是一样的。
那个时候我已经开始非常狂热地去喜欢摇滚乐。那个时候正是迈克尔杰克逊还长得比较漂亮的时候。更重要的是,这个时候的中国,已经开始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因为改革已经进行了十年。那一年中国开始尝试放开很多商品的价格。这在你们觉得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在中国当时是一个很大的迈进,因为过去的价格都是由政府来决定的。但是,就在那一年,因为放开了价格,引起了全国疯狂地抢购,大家都觉得这个时候会有多久,于是要把一辈子都用的食品和用品,买回到家里头。这一年也就标志之着中国离市场经济越来越近了。
当然那个时候没有人知道市场经济,也会有次贷危机。当然我知道那一年1988年对于耶鲁大学来说格外的重要,因为你们耶鲁的校友又一次成为美国的总统。
1998年,那一年我三十岁。我已经成为中央电视台的一个新闻节目主持人。更重要的是,我已经成为一个一岁孩子的父亲。那一年在中美之间发生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事件,主角就是克林顿。也许在美国你记住的是性丑闻。但是在中国记住的是他那一年访问了中国。在六月份的时候,他访问中国的时候,在人民大会堂和江泽民主席进行了一个开放的记者招待会,然后又在北京大学进行了一个开放的演讲,这两场活动的直播主持人都是我。
在北大的克林顿的演讲当中,由于整个克林顿总统的演讲,用的全是美方所提供的翻译,我猜想有很多的中国观众,是一直知道克林顿的确在说话,但是说的是什么不太清楚。所以我在直播结束的时候,说了这样的一番话,我说看样子美国需要对中国有更多的了解,有的时候要从语言开始,而对于中美这两个国家来说,面对面永远要好过背对背。当然也是在这一年年初,我开上了我人生的第一辆车。这是我在我过去从来不会想到的,中国人有一天也可以开自己的车。个人的喜悦,也会让你印象很久,因为往往第一次才是最难忘的。
2008这一年,我四十岁。很多年大家不再谈论的“我有一个梦想”这句话,在这一年我听到太多的美国人在讲。看样子奥巴马的确不想再接受耶鲁占领美国二十年这样的事实了。他用“改变”以及“梦想”这样的词汇,让耶鲁大学的师生在为他当选总统之后,听说你们举行了游行,甚至庆祝。
而这一年也是中国梦非常明显的一年。它就像全世界所有的伟大的梦想都要注定要遭受很多的挫折一样显现出来。无论是期待了很久的北京奥运会,还是神舟七号中国人第一次在太空当中行走,那都是很多年前我们期待了很久的一个梦想。但是,突如其来的四川大地震,让这一切都变得没有我们期待中的那么美好。八万个生命的离开,让整个2008年中国人度日如年。我猜得到在耶鲁校园里头,在每一个网页、电视以及报纸的前面,也有很多的来自中国的人,以及世界各地的人们,为这些生命流下眼泪。但是就像四十年前马丁路德金先生倒下,却让“我有一个梦想”这句话站得更高,站得更久,站得更加让人觉得极其有价值一样,更多的中国人也明白了,梦想很重要。但是生命更重要。
在北京奥运会期间,我度过了自己的四十岁的生日。那一天我感慨万千,因为时间进入到我的生日那一天的时候,我在直播精彩的比赛。二十四小时之后,当这个时间要走出我生日这一天的时候,我也依然在直播。但是这一天我觉得我非常的幸运。因为正是这样一个特殊的,在北京奥运会期间的四十岁,让我意识到了我的故事背后的中国梦。
正是在这样的四十年的时间里头,我从一个根本不可能有梦想的,一个遥远边疆的一个小城市里的孩子,变成了一个可以在全人类欢聚的一个大的节日里头,分享以及传播这种快乐的新闻人,这是一个在中国发生的故事。而在这一年,中国和美国相距并不遥远,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彼此需要。布什总统据说度过了他作为总统以来在国外,一个国家呆的最长的一段时间,就是在北京奥运会期间。菲尔普斯在那儿拿到了八块金牌,而他的家人都陪伴在他的身边,所有的中国人都为这样一个特殊的家庭祝福。当然,任何一个这样的梦想都会转眼过去。在这样的一个年份里头,中美两国历史上几乎是第一次同时发出了“我有一个新的梦想”这样时候,如此的巧合,如此的应该。
美国面临了一次非常非常艰难的金融危机,当然不仅仅是美国的事情,也对全世界有重大的影响。昨天我到达纽约,刚下了飞机,我去的第一站就是华尔街,我看到了华盛顿总统的雕像,他的视线是那么永久不变地在盯着证券交易所上那面巨大的美国国旗。而非常奇妙的是,在这个雕像后面的展览馆里正在举行,“林肯总统在纽约”这样的一个展览,因此林肯总统的大幅的画像也挂在那上面,他也在看那面国旗。我读出了一种非常悲壮的一种历史感。在离开那个地方的时候,我对我的同事说了这样一句话。我说,很多很多年前如果美国发生了这样状况的时候,也许中国人会感到很开心,因为你看,美国又糟糕了。但是今天中国人会格外地希望美国尽早地好起来,因为我们有几千亿的钱在美国。我们还有大量的产品等待着装上货船,送到美国来,如果美国的经济进一步好的话,在这些货品的背后,就是一个又一个中国人增长的工资,是他重新拥有的就业岗位,以及家庭的幸福。”
在过去的三十年里头,你们是否注意到了,与一个又一个普通的中国人紧密相关的中国梦。我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哪个国家,在过去这三十年的时间里头,让个人的命运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一个边远小城市里的孩子,一个绝望中的孩子,今天有机会在耶鲁跟各位同学交流。或许该换一个视角。去看十三亿个非常普通的中国人。他们并不宏大的梦想。改变命运的那种冲动,依然善良的性格,和勤奋的那种品质。今天的中国是由刚才的这些词汇构成。
在过去的很多年里头,中国人看美国,似乎在用望远镜看。美国所有的美好的东西,都被这个望远镜放大。经常有人说美国怎么怎么样,美国怎么怎么样,你看我们这儿什么时候能这样。在过去的好多年里头,美国人似乎也在用望远镜在看中国,但是我猜测可能拿反了。因为他们看到的是一个缩小了的、错误不断的、有众多问题的一个中国。他们忽视了十三亿非常普通的中国人,改变命运的这种冲动和欲望,使这个国家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但是我也一直有一个梦想。为什么要用望远镜来看彼此?
当然我也希望非常多的美国人,有机会去看看中国。而不是在媒体当中去看到中国。你知道我并不太信任我的所有的同行。开一个玩笑。其实美国的同行是我非常尊敬的同行。我只是希望越来越多的美国朋友去看一个真实的中国。因为我起码敢确定一件事情。即使在美国你吃到的被公认为最好的中国菜。在中国都很难卖出好价钱。就像很多很多年之前,在中国所有的城市里流行着一种叫加州牛肉面,加利福尼亚牛肉面。相当多的中国人都认为,美国来的东西一定非常非常好吃。所以他们都去吃了。即使没那么好吃的话,由于觉得这是美国来的,也没有批评。这个连锁的快餐店在中国存在了很多年,直到有越来越多的中国人来到美国,在加州四处寻找加州牛肉面,但是一家都没有找到的时候,越来越多的中国人知道,加州是没有这种牛肉面的。于是这个连锁店在中国,现在处于陆续消失的过程当中。这就是一种差异。但是当人来人往之后,这样的一种误读就会越来越少。
所以最后我只想再说一句。四十年前,当马丁路德金先生倒下的时候,他的那句话“我有一个梦想”传遍了全世界。但是,一定要知道,不仅仅有一个英文版的“我有一个梦想”。在遥远的东方,在一个几千年延续下来的中国,也有一个梦想。它不是宏大的口号,并不是在政府那里存在,它是属于每一个非常普通的中国人。而它用中文写成“我有一个梦想”。
《岩松美国观察》采访手记之——《岩松耶鲁演讲:我的中国梦》
白岩松的耶鲁演讲,是在3月底的最后一天,也就是他抵达美国的第二天下午。在当天上午进行了对NBA总裁大卫·斯特恩的专访之后,几乎来不及倒时差,他就和《岩松看美国》摄制组一起从纽约驱车赶往位于纽黑文小镇的耶鲁大学。
虽然原本并不在节目拍摄计划之内,但耶鲁演讲显然是岩松最看重的美国日程之一。以新闻人的身份和民间交流的形式去当地的大学演讲,与青年人面对面交流,几乎已经成为岩松在国外采访时的一种习惯。他曾在日本名古屋大学发表题为《中国社会的变迁》的演讲,而2006年德国世界杯期间,他去了海德堡大学和大学生一起用餐,一起看球。这次他给自己的耶鲁演讲起的题目是《我的故事以及背后的中国梦》。
而被誉为“总统摇篮”的耶鲁大学显然是真正的卧虎藏龙之地,甚至说它影响美国历史进程也不为过。仅仅在过去20年,连续三任美国总统老布什、克林顿与小布什,都是耶鲁毕业生(而美国新任国务卿希拉里当年在耶鲁校园图书馆与克林顿相识相恋的故事也为很多人熟知),这在美国历史上也创下了纪录。直到高举change大旗的哈佛毕业生奥巴马成为新任美国总统,才让哈佛生们扬眉吐气了一把。因为在美国,向来有“先有哈佛后有美国”的说法,而创办于1701年的耶鲁大学则“屈居”美国第二所最古老的高等学府。
在学风开放的耶鲁,几乎每天都有来自全世界各地学者、政要以及各界精英的演讲。但耶鲁校方显然对这次演讲给予了“精心”的安排,把演讲的地点定在以耶鲁毕业生亨利·卢斯(Henry Luce)名字命名的卢斯礼堂(Luce Hall)。亨利·卢斯是《时代》周刊创始人,美国20世纪最著名的新闻人之一,而卢斯礼堂也第一次迎来了中国的新闻人。演讲现场的火爆超乎摄制组的想象,不仅过道上挤满了师生,还有一些人因为晚到而被校园主办方婉拒在门外。因为耶鲁学生向来以个性和尖锐著称,甚至有时还会有些“傲慢”,岩松显然事先就做好了“挨砖”的准备,他还和学生们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欢迎大家扔鞋,但最好是两只,请记得我的鞋号是43号”。
岩松的幽默,显然赢得了年轻人们的喜欢,外国学生们一定想不到,这位来自中国主持人在屏幕上大多数时候给人的印象是不苟言笑。而岩松演讲时的开场白也立即获得了全场师生的笑声和掌声,他说“过去的二十年,中国一直在跟美国的三任总统打交道,但是今天到了耶鲁我才知道,其实他只跟一所学校打交道。但是透过这三位总统我也明白了,耶鲁大学的毕业生的水准也并不很平均。”
演讲的部分大约持续了四十分钟,而之后,是岩松与在场学生大约半小时的提问互动。岩松以自己出生的年份1968年作为开始,讲述了1968年、1978年、1988年、1998年、2008年五个年份的故事,他是如何从一个边远小城的绝望孩子,成长为见证无数重要时刻的新闻人,并以个人命运为线索折射了四十年中美关系发生的深刻变化。他说“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哪个国家,在过去这三十年的时间里头,让个人的命运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而除他之外,还有一个又一个普通的中国人和他们的家庭,在用自己的故事诠释着这样的中国梦。
这是一场有很多“梦想、改变”字眼的演讲,既有个人命运,也有国家命运,关于中国,也关于美国。在演讲的最后,白岩松用了一个望远镜的比喻,形容中国和美国在过去的很多年里头缺乏相互的了解和沟通,他说这是两个都曾经用望远镜看彼此的国度,只不过中国看到的是放大的美国,而美国则把望远镜拿反了,他们更多看到了一个缩小的错误不断的中国。“我也一直有一个梦想。为什么要用望远镜来看彼此?”“希望非常多的美国人,有机会去看看中国。”
在耶鲁大学,也许这是一次真正的沟通和传递,耶鲁接收到了来自中国的讯息,而我们也亲身感受了美国这所最负盛名大学的魅力。我们也很好奇,演讲现场除了中国留学生,为什么有这么外国人对一位来自中国的新闻人感兴趣?后来在采访中得知,即使在文化极为多元、种族背景众多的耶鲁大学,中文和中国文化也是相当的流行。中文已经从耶鲁大学的第四大外语跃居为第二大外语,仅次于西班牙语。而耶鲁大学也会提供一个奖学金,每年资助七八十个学生到中国学习中文。我们甚至在演讲现场遇到了金发碧眼的岩松粉丝——美国女孩戴恩·米勒,她说以前就经常看中央电视台节目,认为白岩松的演讲很有意思,特别是“普通话非常标准,非常好听”。而在岩松演讲过程中,她也一直在自己的小本上埋头苦记。
而在耶鲁的另一个收获是,我们在演讲现场见到了去年美国总统奖获得者本和朱莉,他们在去年夏天曾作为美国高中生代表受邀来到中国,并参加了中央电视台二套《我们》节目的录制,谈他们眼中的中国。而现在他们已在耶鲁大学度过了大半年时光。本谈起去年的中国之行依然很兴奋,他说中国之行让他消除了很多误解,而中美之间的沟通还有很大潜力可挖。他知道北京进行的新的建筑规划,他也很关注生活在中国的人们。而让我惊讶的是,他最近在读的一本书,就是关于中国软实力的。而这位奥巴马的支持者,说他们下午的课堂上才刚刚讨论了中国到底是敌手还是伙伴的话题,而本这个大学一年级新生也对我们用了一个小小的“外交辞令”,他说“从战略上讲,中美两国应该相互依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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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析白岩松的中国梦
章文博客/继《岩松看台湾》、《岩松看日本》之后,《岩松看美国》也收到积极反响。从2005年开始,白岩松开始了他的“睁眼看世界”之新闻苦旅,也进一步奠定了他在中央电视台新闻节目主持人中无可质疑的“一哥”地位。
他曾经的竞争“对手”,星光不再。王志已把自己“安排”进了云南丽江市政府,不复《面对面》了;水均益虽然尚在《高端访问》,但这个栏目因各种原因越来越失去其影响力了。
唯有白岩松一枝独秀,且呈现出越来越夺目的光彩。他没有小水的英俊面孔和流利英语,他没有王志多年《新闻调查》养成的资深记者素质。他从一个跑文艺的记者,蜕变成为著名新闻节目主持人,他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首先得要感谢时间这个人。没有这个东方时空创办者的慧眼,像崔永元、白岩松、王志等“歪瓜裂枣”是不可想象自己还能成为“主播”的,这个职业一向要求年轻俊秀的面孔。因此,白岩松对于时间一直感恩于心,直到今天,时间每年过生日,他都要过去庆贺的。
其次,他有理想。一个有理想的人,永远不会停止自己追求梦想的脚步。出生于边塞小城,幼年丧父,靠着母亲微薄的工资养活并进入北京广播学院,这已是天大的幸运了。但这个极其普通家庭出生的孩子,显然在他生命的每一个阶段都在做着不同的梦,并为此去努力,直至实现梦想。
第三,他有激情。新闻这个行业,激情大概是第一位的。无激情,无新闻。白岩松可谓是激情四射,越是重大时刻,他越兴奋。这和他在球场上的表现很吻合,不过一个在踢球,一个在主持。
第四,他有智慧。在中央电视台主持新闻节目,是一件非常危险的职业。说错一句话、甚至用错一个词,都有可能造成灾难性的后果。但是白岩松多年主持过的节目,特别是重大专题节目,基本没有发生大的闪失。他的同事柴静和我私下说,特别佩服小白掌控现场的能力,“有他在,大家就会感到放心”。
综合以上四点,我们基本可以看出白岩松成功的秘诀来,但还远远不足以看清楚白岩松这个人。我来说说我眼中的白岩松吧,其实我更习惯喊他“岩松”,或者“小白”,这样更亲切。
我和他相识于2003年,那一年非典来袭,我也从刚出事的《中国新闻周刊》离开,赋闲在家,帮着在香港大学任访问学者的老友钱钢做些资料收集工作,他那时正在做非典期间的中国媒体研究工作。到7月份非典过去时,钱钢从港来京,喊上我,说是要介绍一些央视的老朋友给我认识。
于是,我随他见了《新闻调查》制片人张洁,主持人柴静(没想到2008年我们两人竟然作伴被邀请去美国访问),见了《面对面》的王志,见了久闻大名的白岩松。在新闻评论部的食堂里,白岩松当着钱钢的面,郑重其事地对我说,“章老师,过来中国周刊帮我们指导一下吧!”,我真得差点被“雷倒”了,一来,我当时压根就没打算介入电视,二来,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客气。
后来回想,我想一定是钱钢向他表示过这种意思。我当时正无业,钱钢大概是想让我有点事干,而交给岩松,他会放心。
很多人知道钱钢曾任《南方周末》的主编,少数人还知道他是《三联生活周刊》的第一任主编,但极少人知道他在央视威望甚高,像白岩松这样的“大腕”们见面都是毕恭毕敬地称他“钱老”的。
多说几句钱钢。他是一个完全靠自学自悟而成的新闻奇才。从部队里的通讯员,成为解放军报的记者部主任,30出头便写出传世之作《唐山大地震》,89风波后离开军报,开始了其动荡的体制外媒体生涯,先后参与创办和主持《中国减灾报》、《三联生活周刊》(未成功),后来由前文化部长王蒙推荐去主持《南方周末》笔政,2001年因报道出事被免职。
但钱钢在央视的经历,很少有人提及。钱钢在90年代中期曾加盟《新闻调查》,对其风格的形成有决定性影响,是《新闻调查》的精神领袖。不仅如此,钱钢还参与了央视多个大型专题节目的策划,其能力广受肯定。
显然,作为一个有理想、有激情的新闻人,岩松是非常尊敬钱钢的,也一定从他身上受益不浅。因此,钱钢每次回京,岩松只要没有出差,必主动安排钱钢的吃住。在某种程度上,他和钱钢的关系是“亦师亦友”。
之所以要交代这段渊源,是要让人了解岩松的精神脉络。作为一名亲历89的年轻学子,岩松的骨子里深刻着那个时代的烙印,而钱钢对于他而言,是精神和业务上的双重导师。
后来岩松带我们去大觉寺,喝茶聊天。岩松说的一句话,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当时不知怎么提起那位姓刘的先生来,岩松漫不经意地说,有一次在一个场合(忘记是酒吧还是吃饭的地方),我曾经见过他。
就在那次,岩松还提及卢跃钢等中青报老人,他颇为动情地说,当年读书时,卢跃钢等人的作品他都非常喜欢看。
从他的这些话语中,不难感觉到岩松骨子里的“报人”情怀。直到今天,我还听到有人质疑或者否定他的电视技术能力。但是这些人“说对话”的同时,根本就不了解,岩松本来就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电视人”,而是一个“报人”,只不过他把自己的舞台,从狭小的纸媒搬到了开阔的电视上,发挥出了更大的影响力。
时常听到有人批评岩松在电视上的一些言论。这些人也许应该设身处地地去想想,中央电视台是一个什么地方?如何在不违背大原则的前提下,提出一些建设性的意见,甚至是轻微的批评,这才是考验央视新闻节目主持人的最大难题。我不敢说,岩松做的很好,但据他的一些同事评价说,他干得不错,“总是在尽量想办法说些真话”。
这次《岩松看美国》期间,他在耶鲁大学演讲时,说“当然我也希望非常多的美国人,有机会去看看中国。而不是在媒体当中去看到中国。你知道我并不太信任我的所有的同行。开一个玩笑。其实美国的同行是我非常尊敬的同行。”
这显然不是开玩笑,而是肺腑之言。从中,我们可以看出他内心里的不满,看出他的新闻价值观。但在当下的中国,他也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发发牢骚。特别是处于那样重要的位子上,他更需要克制自己的情绪,隐藏自己的内心。这些年来,许多人将对体制的不满连带到他的头上,对他进行各式各样的攻击,他也得学会理解并承受。
这个过程,未尝不是“痛并快乐着”。当年刚毕业时,他忧心于一切,连续一年的失眠差点导致崩溃,想过自杀;现在经历了岁月和诸多风云大事件的磨练,他成熟并镇定了,我想他内心一定还有焦虑,不过他已经学会努力掌握人生之舵了。
我曾和柴静深聊过中国媒体人的前景。我的结论是,中国媒体的进步速度远远落后于中国在世界上的崛起速度,远远不足以传播中国的软实力。这其中,电视新闻节目主持人的现状更令人堪忧,我们常见到是依然自命不凡、感觉良好的主持人,他们停步于宣传纪律之前,昧于世界的快速发展,根本就不了解世界大势。由这样的一批媒体精英占据着话语阵地,还能期望普罗大众对世界有清晰的认识吗?还能杜绝狭隘、偏激的民族主义情绪吗?
显然,岩松不属于这类人。他一直很清楚自己的缺陷所在,努力去突破。我不知他的英语水平现在怎样了,但通过他这几年一直不停地向外走来看,我知道他是在化危机感为前进的动力了,张开自己的眼睛去看世界,以期自己不被时代抛弃。
西方国家的一些新闻节目主持人基本是中老年为主,现在凤凰卫视的评论员们也呈现这个趋势。我想,央视迟早也必将跟着学。从这点来说,白岩松现在所做的一切是在未雨绸缪,是在为他成为中国的“华莱士”或“丹.拉瑟”做准备。
http://blog.ifeng.com/article/257146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