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820/1976年的华国锋

华国锋突然打电话来,说是主席遗嘱有三个字错误。

1976年国庆节过后,十月二日晚上,华国锋同志突然打电话要我去商量事情,在座的还有外交部两位副部长韩念龙、刘振华。我当时的职务是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部长。

华国锋说:“乔冠华(外长)在联合国大会上的发言稿上,提到了‘毛主席的嘱咐’──‘按既定方针办’。我昨天见到这个送审稿时,在稿子上批了几句话。我说发言稿中引用毛主席的话,经我查对,与毛主席亲笔写的错了三个字。毛主席写的和我在政治局传达的都是‘照过去方针办’,为了避免再错传下去,我把它删去了。但是,乔冠华已去联合国,他带去的稿子上并未删去那句话,你们有什么办法?”

研究的结果,由韩念龙、刘振华回外交部去打电话,通知乔冠华在发言中删去这句话。

韩、刘两位走后,我问,从字面上看,“照过去方针办”和“按既定方针办”差别并不大,为什么要去掉这句话。

华国锋说:“毛主席没有什么‘临终嘱咐’,毛主席留下的字条有一张写的是‘照过去方针办’。这根本不是什么临终嘱咐,而是针对我汇报的具体问题,对我个人的指示。现在他们把六个字改了三个,把对我讲的变成了‘毛主席的临终嘱咐’。他们这样做,就可以把他们干的许多毛主席不同意的事情,都说成是‘按毛主席的既定方针办’了。他们就有了大政治资本了嘛!”

临走时,华国锋同志对我说:“近日有事要找,你在家里等着。”

回家后我看到一些相关的文章我知道,事情就要真的开始了 。

回家后,我特别注意阅读这几天的报纸,看看形势和动向。四日,我见《光明日报》头版显著位置登载着署名“梁效”的长篇文章《永远按毛主席的既定方针办》。

读着这篇火药味十足的文章,我觉得“四人帮”已举起了这柄仿造的“尚方宝剑”,一场大决战就要来临。

过了一天,华国锋同志给我打来电话,并派车把我接到东交民巷他的住处。他亲自给我倒了杯茶,然后我们就接着十月二日的话题谈了起来。

我说:“据我推测,三五天内他们可能会有行动。”

华国锋问:“你有何依据?”

我说:“他们在上海搞了个功率很大的电台,增加了民兵,增发了武器弹药,那是他们的根据地。还有一种说法,他们计划十月八日在长沙开始搞游行,九日在上海搞游行,假借‘人民群众’的名义提出由王洪文(或江青)为党的主席,张春桥为总理。接着向国外广播,同时北京也搞游行庆祝。北京有‘两校’还有几个部头游行,逼着那些他们尚未控制的部门跟着参加。到那时形势就严峻了。”

华国锋郑重地说:“中央决定,有一项任务要交给你去完成,是叶帅提名的。”

我听他这么说,一方面已意识到这个任务十分重大,另一方面出于一个革命军人的习惯,所以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回答说:“坚决完成任务!”

六日晚上八点来钟,我家中的红机子电话铃响了,是华国锋本人的声音。他要我坐自己的汽车,迅速赶到中南海怀仁堂。

那天岗哨比平时多了,我被派遣控制广播电台 。

一进中南海西门,我见到岗哨比平时增多了,有一种紧张的后气氛。走进怀仁堂,看见华国锋、叶剑英同志正与北京卫戍区司令员吴忠等在交谈。这时我才知道,华国锋和叶剑英在征得中央政治局多数同志同意后,已对江青、张春桥、王洪文、姚文元及其在北京的帮派骨干实行隔离审查。

华国锋同志立即向我交代任务:“你和邱巍高(北京卫戍区副司令员)到中央广播事业局去,要迅速控制住电台和电视台,不能出任何差错,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叶帅郑重嘱咐我:“要防止发生混乱,防止泄密,注意安全。”

华国锋同志问我:“你要不要带支手枪?”

“手枪不必带了,”我说,“但是须有你的手令。”

他说:“好!”当即提笔给当时的广播事业局局长邓岗写了一道手令:“邓岗同志:为了加强对广播、电视的领导,中央决定,派耿飚、邱巍高同志去,请你们接受他俩的领导,有事直接向他们请示。华国锋。十月六日。”

“光我们两个去还不行,”我说,“请你把守卫广播事业局的警备一师的副师长找来,和我们一起去。”

出发前,华国锋同志对我说:“一切交给你去办了。总的原则是可以采取处理林彪事件的办法,内部已发生了变化,但外面不要让人看出异常来。”

我们到达的时候时间已经入夜 我带著十名战士直奔“主题” 我、邱巍高和警备一师师长王甫三个人到达广播大楼时已将近晚上10点钟了。

我们从警备部队中挑选了20名战士。我带着10名战士直奔局长邓岗的办公室。

他看完华国锋手令,好久不说话。

我见他在思索犹豫,就对他说:“你如果想给姚文元打电话请示,也可以。”

他似乎明白了我话中的含义,连忙说:“没必要了。”

我接着说:“那好,请你把领导班子的人统统找到你办公室,就说有事要商量。”

邓岗召集来的广播局核心小组成员有11位,在这个会议上,我把华国锋手令念了一遍,要求大家遵照党中央的指示,把工作做好,23点40分,邓岗又召集各部门领导的紧急会议,传达了中央的指示。

接着,我给华国锋同志打电话报告:“已经控制住了,领导人都在我这里,你放心。”

据邱巍高同志后来告诉我,他当时作了四项布置:

第一是控制电台的要害部位,如直播室、机房、制高点等,加强了岗哨和验证;

第二是保持电台秩序的稳定,内紧外松,不要让别人看出异常来;

第三是保证所有进驻人员的安全;

第四是对警备部队进行教育。

十月六日晚上的事,第二天在广播事业局内部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全知道了。

广大干部和群众对粉碎“四人帮”的行动是衷心拥护和非常高兴的。个别人思想上比较紧张,但表面上也很正常。

我们奉命夺回在这个重要宣传阵地的领导权,总的来说比较顺利,取得了这场特殊战斗的重大胜利。

后来有的文章说:耿飚带了多少军队去占领电台,其实这是误传。

十四日,党中央公布了粉碎“四人帮”的消息,我完成了党中央交给的任务,随后撤离了中央广播大楼。

耿飚将军资料:

湖南醴陵人,1928年入党,参加过长征。主要任历:战争时期:红1军团第2师参谋长、第四方面军第4军参谋长、八路军385旅副旅长兼副政委兼参谋长、晋察冀野战军参谋长、华北野战军第2兵团副司令员兼参谋长。新中国成立后调外交部工作,1978年任中央军委秘书长,1981年3月兼任国防部部长。

摘自《耿飚回忆录》)


中共的“最大机密”:粉碎“四人帮”后的华国锋

公布“最大机密”

由于英国《每日电讯报》在1976年10月12日公开报道了“毛的遗孀被捕”的消息,在10月13日经世界各报转载,中共“最大机密”在国外人所皆知了。

这样,叶剑英原定“保密两个月”,已经不可能了。于是,在10月14日,中共中央正式公开宣布了粉碎“四人帮”的消息。同时,也公布了10月7日中共中央政治局所作出的关于华国锋任中共中央主席、中共中央军委主席的决议。

这两条重大消息的公布,在中国掀起欢乐的热潮。人们欢呼,为害十年的四颗灾星终于被一举扫落。正值菊黄蟹肥时节,老百姓把三只雄蟹和一只雌蟹绑成一串,在街上叫卖。人们把横着爬行的螃蟹,视为横行霸道的“四人帮”。

10月18日,中共中央向党内发出了《关于王洪文、张春桥、江青、姚文元反党集团事件的通知》。这个通知,是第一个全面地论述为什么粉碎“四人帮”的文件。通知把王洪文、张春桥、江青、姚文元这“四人帮”定性为“反党集团”。此后,一直称“四人帮”为“反党集团”。直至后来决定对“四人帮”进行审判时,才改称“四人帮”为“反革命集团”。

“双庆大会”席卷全国

中国各地举行的大会,名曰“双庆大会”:一是庆祝华国锋任中共中央主席、中央军委主席,二是庆祝粉碎“四人帮”。

在那些日子里,人们称颂华国锋“为党锄奸,为国除害,为民平愤”。

在那些日子里,人们称“人心大快”,亦即“党心大快,军心大快,民心大快”。

在那些日子里,两报一刊社论用这样的话来形容中国:“万里河山红旗展,八亿神州尽开颜。”

新华社1976年10月23日的一则电讯在报道遵义的大游行时,把华国锋跟41年前的毛泽东相提并论,把粉碎“四人帮”跟遵义会议相提并论:

今天以华国锋同志为首的党中央继承毛主席的遗志,采取英明、果断的措施,粉碎了“四人帮”篡党夺权阴谋,在社会主义革命深入发展的关键时刻,挽救了党,挽救了革命,这是毛主席革命路线的伟大胜利。

备受关注的上海大游行

在中国各地举行的庆祝大会之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上海和北京了。

在全国所有的城市之中,上海是最特殊的一个。在粉碎“四人帮”之后,上海的“马、徐、王”三驾马车仍在台上。上海曾是“四人帮”的“基地”。在 “四人帮”被捕后,上海的“四人帮”余党曾高喊“还我江青、还我春桥、还我洪文、还我文元”,以至准备“武装起义”。人们关注,华国锋真的控制了上海的局面了吗?

1976年10月24日,“热烈庆祝华国锋同志任中共中央主席、中央军委主席,热烈庆祝粉碎王张江姚反党集团篡党夺权阴谋的伟大胜利大会”在上海市中心人民广场举行。

大会开始了。人民广场上空回荡着马天水的声音!马天水以“中共上海市委书记、上海市革命委员会副主任”的身份,主持大会。徐景贤和王秀珍,也登上了主席台。

大会给“华主席、党中央”发去了致敬电。致敬电的用语极为恭敬:

今天,我们上海百万军民欢欣鼓舞,豪情满怀,举行热烈、隆重、庄严的盛大集会,热烈欢庆华国锋同志任中共中央主席、中央军委主席,热烈欢呼以华国锋主席为首的党中央一举粉碎王洪文、张春桥、江青、姚文元反党集团篡党夺权阴谋的伟大胜利!……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我们对以华国锋主席为首的党中央,完全信赖,坚决拥护。

那次大会,成了“马、徐、王”最后一次登上主席台。3天之后———10月27日晚,上海市召开党员大会,苏振华宣读了中共中央决定:

撤销张春桥、姚文元、王洪文在上海的一切职务;任命苏振华兼任中共上海市委第一书记、上海市革命委员会主任,倪志福兼任中共上海市委第二书记、上海市革命委员会第一副主任,彭冲任中共上海市委第三书记、上海市革命委员会第二副主任。

此后,上海的“三驾马车”———马天水、徐景贤、王秀珍,便在公开场合销声匿迹,因为他们忙于写“交代”去了。

华国锋登上天安门城楼

首都北京处于沸腾的中心,全城洋溢着一片节日气氛。大游行席卷了北京。当时的北京人口为800万,半数以上的人参加了大游行。新华社这样描述北京的大游行:

天刚亮,游行队伍的锣鼓声、鞭炮声、口号声就响遍全城。一队队的工人、人民公社社员、人民解放军指战员、机关干部、革命知识分子、街道居民、红卫兵、红小兵,以及各界人民群众和爱国民主人士、台湾省籍同胞,源源不断地涌向天安门广场,全天共达250万人。他们抬着毛主席的巨幅画像、高举红旗和彩旗,不断振臂高呼:“热烈庆祝华国锋同志任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主席、中国共产党中央军事委员会主席!”“打倒王洪文、张春桥、江青、姚文元反党集团!”。整个天安门广场和东西长安街上,成了欢乐的海洋。

10月24日,北京的大游行进入最高潮。下午3时,百万群众云集天安门广场,隆重的“双庆”大会在这里举行。

这是华国锋作为中国的领袖,第一次在万众欢呼声中登上天安门城楼———虽说在一个多月前,他曾在一片凝重的气氛中,在天安门广场主持了毛泽东追悼会,但是那时他的身边站着王张江姚“四人帮”,他的领袖地位尚未确立。今日的天安门广场,却是以彩旗代替了上月的黑纱,以笑语代替了上月的啜泣。

这次在天安门广场举行的百万群众盛大集会,成了华国锋登上中国领袖地位的隆重庆典。

《大海航行靠舵手》这支歌,往日仿佛是毛泽东“专用”的。毛泽东总是在《大海航行靠舵手》的乐曲中登上天安门城楼。这天,华国锋在《大海航行靠舵手》的乐曲声中登上天安门,这意味着华国锋已经成了中国的新舵手。

新华社这样描述华国锋登上天安门城楼的热烈场面:

城楼上下,广场内外,一片欢腾,欢呼声、口号声、锣鼓声响彻云霄,最生动地表达了全党三千万共产党员,全国八亿人民对自己领袖华国锋主席和党中央的衷心拥护和完全信赖,对伟大的社会主义事业和光辉灿烂的共产主义前途充满信心。华国锋主席身着绿军装,高兴地频频向百万群众亲切招手致意。

和华国锋一起登上天安门城楼的中国领导人之中,没有见到邓小平的身影。

北京的“双庆”大会,由中共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中共北京市委书记、北京市革命委员会副主任倪志福主持。

在天安门广场上空,响起的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共北京市委第一书记、北京市革命委员会主任吴德的声音。吴德的讲话,用了一大段篇幅,论述了 “我们党又有了自己的领袖华国锋主席”。吴德的讲话中,十分强调华国锋是毛泽东“亲自选定”的接班人。内中,特别是强调了毛泽东写给华国锋的“最高指示”:“你办事,我放心。”

摘自《1978:中国命运大转折》新疆人民出版社 叶永烈/文


密档:华国锋揭穿四人帮伪造毛主席遗嘱的阴谋

1976年10月4日,《光明日报》在一版头条位置发表了“四人帮”御用笔杆子“梁效” 的《永远按毛主席的既定方针办》?以下简称《永》文?的文章。文中说“按既定方针办”这一谆谆嘱咐,是伟大领袖毛主席对我们党和整个共产主义运动的高度概括和深刻总结,“篡改毛主席的既定方针,就是背叛马克思主义,背叛社会主义,背叛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伟大学说”,“任何修正主义头子,胆敢篡改毛主席的既定方针,是绝然没有好下场的”。这篇文章正是发表在毛主席逝世不久,以江青为首的“四人帮”阴谋篡党夺权的关键时刻,它为“四人帮”伪造毛主席临终嘱咐大造舆论。当时党中央的主要负责同志华国锋、叶剑英等认为“这是‘四人帮’准备实施反革命行动的一个信号”。在《永》文发表的第三天——10月6日,党中央采取断然措施,将“四人帮”全部抓捕,一网打尽。这就是我们党的历史上,也是中国历史上一次伟大壮举,不费一枪一弹,干净利索地粉碎了祸国殃民的 “四人帮”,从而挽救了党,挽救了中国革命。

粉碎“四人帮”以后,党中央立即派以刘西尧同志为首的工作组进驻《光明日报》,接管了报纸的宣传大权;继而宣布对《光明日报》社临时领导小组负责人?即总编辑?莫艾隔离审查,责成莫艾交代《永》文发表经过和他同姚文元的关系。审查历时两年多,结论如何﹖《光明日报》的同志知道,新闻界一部分同仁也大致知道,至于社会上对这个问题则知之甚少,甚至有些误传,因此本文拟就《永》文发表过程及对莫艾审查情况作一介绍。

“四人帮”是如何伪造毛主席临终嘱咐“按既定方针办”的1976年,毛主席从9月初开始,经常处于半昏迷状态,根本没有留下什么遗言。主席逝世后,政治局在讨论《告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书》和追悼大会上华国锋的《致悼词》稿时,“四人帮”参加了讨论,他们都没有提过要在这两个文件上写进“按既定方针办”;然而他们却有计划有预谋地在9月16日《人民日报》、《解放军报》、《红旗》杂志社论?简称“两报一刊”社论?《毛主席永远活在我们心中》一文里,偷偷塞进一个所谓毛主席临终嘱咐“按既定方针办”。社论说:“毛主席与世长辞了,毛泽东思想永放光芒,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深入人心,毛主席开创的革命事业后继有人。”“毛主席嘱咐我们‘按既定方针办’”。当前要把“批判邓小平、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斗争继续深入地开展下去,巩固和发展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胜利成果”。这篇社论,是“四人帮”文痞姚文元直接筹划的,经过“四人帮”一伙审看了。正式发表以前,又在他们圈内和他们所控制的新闻单位负责人中散发,以便造成一种假相,好像毛主席真有一个临终遗嘱,而且是向他们说的。他们才是毛主席的真正接班人。

社论发表以后,江青迫不及待地给张春桥打电话:“毛主席的临终嘱咐发表出去以后,有什么反应没有﹖我已对文元同志强调,宣传工作要以宣传毛主席的‘按既定方针办’为中心,要反复宣传。”

姚文元遵照江青的旨意,9月17日、19日、20日、23日,紧锣密鼓地给新华社打电话,要他们宣传好“按既定方针办”。如9月17日电话说:“国庆报道,要强调主席嘱咐的‘按既定方针办’”;9月19日电话指示:“你们处理各省市在追悼会上的重要讲话、表态,不要怕重复,重要的都要写进去,比如‘按既定方针办’,凡有这句话的都要摘入新闻,没有的要有类似的话……关于‘三要三不要’,消息中提到的要保留,没有的也就算了。”这里需要解释几句,姚文元为什么那么突出“按既定方针办”,而怠慢“三要三不要”呢﹖所谓“三要三不要”,就是“要搞马列主义,不要搞修正主义;要团结,不要分裂;要光明正大,不要搞阴谋诡计”。这是1975年5月3日毛主席在中央政治局会议上批评“四人帮”时说的。毛主席在讲完“三要三不要” 后,紧接着就说:“不要搞‘四人帮’,你们不要搞了,为什么照样搞呀?为什么不和二百多的中央委员搞团结,搞少数人不好,历来不好。”在9月18日天安门广场举行的毛主席追悼大会上,华国锋在致悼词中引用了毛主席的“三要三不要”,实际上就是对“四人帮”的一次严正警告,“四人帮”当然不愿宣传针对他们的话。

在姚文元的再三再四指示下,北京、上海各主要报刊《人民日报》、新华社《内部参考》、《红旗》杂志、《光明日报》、《文汇报》、《解放日报》、《学习与批判》杂志等连篇累牍地宣扬“按既定方针办”。据从9月17日至30日的不完全统计,上述6种报刊就登了宣扬“按既定方针办”的消息和文章236篇,《人民日报》、《光明日报》都把“按既定方针办”做了通栏大标题。《光明日报》在报眼毛主席语录栏,连续9天刊登“按既定方针办”;从9月17日到10月4日的17天中,有45篇悼念毛主席逝世的文章和消息被塞进“按既定方针办”的内容,就连一些专刊专页的文章和诗歌散文,也被强加上“按既定方针办”的话,达到了“四人帮”所要求的让“按既定方针办”覆盖报纸版面的目的。

在上海,舆论攻势更是咄咄逼人。《文汇报》9月21日头版头条大标题是《上海工人阶级坚决支持毛主席的既定方针》;9月 24日《解放日报》一版头条通栏大标题是《驻沪三军上海民兵坚决执行毛主席的既定方针》;《学习与批判》杂志在第10期刊出该刊记者写的《按毛主席的既定方针办——上海千万人民的战斗誓言》。一时间,气氛之紧张大有山雨欲来之势。

华国锋戳穿“四人帮”伪造毛主席临终嘱咐的阴谋

毛主席逝世后20多天,“四人帮”桩桩丑恶表演,华国锋看得清清楚楚。同这伙野心家的斗争已经不可避免,他决心与叶帅等老同志一起,揭露他们的阴谋活动。

国庆节过后,10月2日上午,华国锋一走进办公室,秘书把要批阅的文件交给他,头一件是乔冠华9月30日送来的《中国代表团团长在联合国大会第三十一届会议上的发言》审阅稿。这是急件,需要马上处理。当华国锋读到“中国人民将坚决遵循毛主席‘按既定方针办’的嘱咐,把支援世界各国人民反对两霸的斗争作为光荣的国际主义义务”这一句时,他停下来了,在“按既定方针办”的黑体字下划了一个大问号。联想最近各报大肆宣传“按既定方针办”的所谓临终嘱咐,他再也不能容忍江青、张春桥这帮野心家继续以毛主席的指示卫道士的身份招摇撞骗了。此前他问过许多在毛主席病重期间工作在主席身旁的同志,他们都不知道有这个遗嘱,只有江青和毛远新说他们听到了。现在他手中有毛主席给他写的三句话,?即“慢慢来,不要着急”、“照过去方针办”、 “你办事,我放心”?他要用此来揭穿“四人帮”伪造的“临终嘱咐”。于是华国锋在这份送审报告上批道:“此发言有误,文中引用毛主席的话,我查了一下原件,与毛主席亲笔写的错了三个字,毛主席写的和我在政治局传达的是‘照过去方针办’。为了避免再错传下去,我把它删去了。”然后华国锋同志向秘书交代, “此件交办公厅,由其他领导传阅后退外交部。”文件传到张春桥手里,这个阴谋家意识到华国锋的批示不简单,它说明华国锋、叶剑英开始向他们发难了。于是他在文件上写道:“此件暂不下达,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纠纷。”

关于毛主席给华国锋写“照过去方针办”的手迹,情况是这样的:1976年4月30日晚,毛主席会见新西兰总理马尔登,华国锋陪同会见。会见完毕,华国锋向主席汇报工作。在谈到全国形势时,华国锋对一些省的情况表示担忧。毛主席看出华国锋的思想,因为他在4月7日才担任国务院总理,时间不到一个月。天安门事件后,“四人帮”把邓小平同志搞下台,局势非常不稳,工作有许多困难,所以毛主席为了鼓励他,给他写了三句话:“慢慢来,不要着急”,“照过去方针办”,“你办事,我放心”。后来,华国锋向政治局传达时,公布了前两条,最后这句“你办事,我放心”,他保留了下来。毛主席写的这几句话,是工作中正常的交谈,这怎能叫作临终嘱咐呢。

华国锋的批示,在“四人帮”中引起震动,于是,姚文元在10月3日下午,亲自找《人民日报》负责人鲁瑛说:“现在报纸上大量出现‘按既定方针办’,这句话传得不准确,要采取措施,从明天起,在报纸上逐渐减少‘按既定方针办’的提法,你得亲自把关。”并要鲁瑛转告新华社解力夫和《光明日报》莫艾。姚文元还特别强调说:“这是个很大的问题,你得有思想准备。”10月4日晚,鲁瑛电话通知莫艾去《人民日报》,鲁瑛说:“关于‘按既定方针办’这句话,是主席患病期间谈的,传得不够确切,以后报上不要再用这句话了。”莫艾说:“《光明日报》今天发表梁效的文章中,大标题就是讲这个的。”鲁瑛没有任何表示,继续说,“你回去把把关,遇到这句话要改掉。新华社发的稿件中,也要注意有没有这句话,有也不要用。这事你一个人知道就行了,不要下传,我现在也是亲自把关。”莫艾回到报社以后照鲁瑛的话办了。

《永》文的选题组稿定稿过程

选题的产生 1976年9月15日,莫艾作为毛主席治丧委员会成员,在人民大会堂守灵。在休息厅里,《人民日报》社鲁瑛对莫艾说,“明天有重要社论发表,是传达毛主席的临终嘱咐,解释‘按既定方针办’的。已通知你们《光明日报》到《人民日报》去取清样。”过了半小时,有人给鲁瑛送来一大卷清样,鲁瑛便给在场的十来个人分发了。这就是9月16日要发表的《人民日报》、《红旗》杂志、《解放军报》社论的清样,题目是《毛主席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莫艾当晚回报社后,立即召开报社领导小组会议,传达鲁瑛同他的谈话,并组织大家学习这篇社论。莫艾根据社论内容,结合宣传报道,又谈了一些报道选题设想,其中就有“按既定方针办”这个题目。他指示到有关单位组稿。第二天下午,领导小组分管业务的几个成员和总编室同志一起研究选题问题。领导小组成员?相当于今天的编委委员或副总编辑?孙关龙提出到“梁效”约写一篇“按既定方针办”的文章。大家同意派孙关龙向“梁效”?北大、清华大批判组?组稿。孙关龙提出再派一名同志同他一起去,于是又确定另一位领导小组成员与孙关龙同去组稿。

由此可见,《永》文选题的产生,是为了贯彻9.16两报一刊社论精神,莫艾在领导小组会上谈学习社论体会时,就提出要结合宣传报道组织一篇“按既定方针办”的文章。

到“梁效”组稿 9月17日上午,孙关龙等两位领导小组成员去“梁效”组稿,二人在汽车里讨论,文章应该用一个什么题目﹖商议结果,题目就定为“按毛主席既定方针办”。到 “梁效”谈了组稿意图后,“梁效”核心组随即按报社意图将这一任务交给“梁效”写作组组长范达人。当天下午,“梁效”给《光明日报》来电话,约定9月20 日由范达人来报社谈写作提纲。当晚孙关龙把去“梁效”组稿情况和“梁效”20日来报社谈写作提纲一事向莫艾作了汇报,莫艾表示同意,同时指示孙关龙,可以准备一下,然后再同“梁效”谈。

9月20日上午,“梁效”写作组范达人等人来《光明日报》,孙关龙等二位领导小组成员接待了他们,并向他们谈了文章的写法与要求。孙关龙作了主要发言,大意是说,这篇文章不对毛主席这一指示作解释,而是要歌颂“按既定方针办”的伟大意义,既谈现实意义,也谈历史意义;可以回顾一下党的历史和国际共运史的经验教训,再谈怎样“按既定方针办”。文章要强调在国内要继续批邓,在国际上要坚持反对苏美两霸,树立必胜信念。

由此可见,《永》文并非“梁效”主动来稿,而是《光明日报》两位领导小组成员亲自向“梁效”组织来的;文章的框架和内容,也基本上是两位领导小组成员规划的。

修改与定稿在《光明日报》明确了文章写法后,“梁效”写作组长范达人将执笔任务交给写作组的一个成员。初稿写完,范达人作了润色修改,9月24日送《光明日报》。孙关龙接到稿件后,于当天夜里发排。9月25日打出小样8份,分送“梁效”写作组和莫艾等报社领导小组成员。9月27日,“梁效”将清样呈送给迟群、谢静宜。上写:“迟群、静宜同志:这是《光明日报》约稿,争取近期发表。此文是范达人、×××、×××同志写的,请您审阅。——两校大批判组,9月27日。”

清样在《光明日报》领导小组成员中传阅,有的同志提出过修改意见,如建议增加“三要三不要”的内容等,但没有被采纳。

9月29日,孙关龙将综合清样交给莫艾,莫艾于当天深夜动手阅处,改动了几处,签了字写了一段话:“我略有改动,请和‘梁效’商量,听听他们的意见,然后见报。”

9月30日上午,孙关龙同范达人在电话中交换各自改动的情况。9月30日下午,迟群给“梁效”核心组成员回电话:“我太忙,没时间,那四篇稿子?注:包括《永》文?不看了,你们看了,可以发。”孙关龙把“梁效”的改动告诉了莫艾,莫艾同意。于是孙关龙在定稿样上写了批语: “这是‘梁效’与莫艾同志定稿,上一版头条,望早日刊用。”10月4日,《永》文便发表出来。

由此可见,《永》文初稿是9月24日写出,9月30日定稿。定稿时间是在华国锋10月2日戳穿伪造阴谋的前3天。这就排除了《永》文是“四人帮”针对华国锋批示而授意写作和发表的问题。

“永”文刊出后莫艾等人遭受审查

1976年10月18日,以刘西尧为首的中央工作组宣布,经党中央批准,对莫艾隔离审查。1978年12月16日,经中央宣传部批准,解除隔离,结束审查。1981年12月28日,中共光明日报社编辑委员会对莫艾审查做出结论,结论经中共中央宣传部批准。

对莫艾的审查结论,基本可概括以下三点:

1.《永》文的发表与“四人帮”阴谋篡党夺权没有组织关系,没有阴谋关系。也就是说这篇文章的发表,不是受“四人帮”的指使或授意。从前面介绍《永》文的选题、组稿、定稿过程看,提出写这篇文章的是《光明日报》,文章的命题、内容,也基本是《光明日报》两位领导小组成员商定,经莫艾同意的。因此,审查结论说:“原来怀疑这篇文章受‘四人帮’指使发表的问题,应予解除。”

根据这个结论,在审查过程中,《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报刊发表的文章曾不点名地给莫艾冠以“四人帮亲信”、“四人帮骨干分子”以及“喽罗”等不实之词,自然应予推倒。

今天重提这个结论,很有必要,因为新闻界,尤其是社会上对莫艾被审查,结果到底如何,很多人不了解。当年“人民”、“光明”等报刊不点名地给莫艾加上的罪名,亦未见有文章澄清。这一点,看来是有疏漏的。

2.莫艾在主持《光明日报》工作期间,在宣传报道方面是犯有错误的。除了发表《永》文以外,还发表了北大、清华两校大批判组以“梁效”、“高路”、“柏青”等笔名写的文章30来篇。这些文章大多发表在“批林批孔”、“反对经验主义”、“评水浒”、“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 等宣传中,它们除了宣传极左理论,还影射攻击当时中央正确领导人和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如《孔丘之忧》、《宋江一上山,就……》等,因此,在莫艾审查结论上写有如下一段话:

“从1974年到1976年‘四人帮’被粉碎这段时间,《光明日报》在思想理论宣传方面发表了许多错误文章,流毒全国,影响很坏。莫艾同志当时身为《光明日报》主要负责人,所犯错误是严重的。”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结论中所指的错误文章,都是自稿,都是《光明日报》自己可以决定是否采用的稿件,而不是上面指定必须发表的稿件。如果总编辑头脑清醒,多一点独立思考,他就完全可以不那样积极发表那么多这类稿件。

3.结论中的处理意见是不予处分。既然莫艾犯有如上错误,为什么不予处分呢﹖结论说:“考虑到莫艾同志的上述问题,基本上是公开宣传报道方面的错误,而这些错误又是在当时特定的历史条件下,受‘左’倾错误影响发生的。因此决定:不予处分。”

结论的这段话是把莫艾的错误放在当时历史条件下来审视的。一张党报,是党的耳目喉舌,党要求它的宣传,必须严格贯彻党的宣传路线和方针政策。当领导这张报纸的中央领导人是坏人,是反党阴谋家,而且在舆论上极力推行他们的主张时,则被领导的报纸是很难不在版面上有所反映的。莫艾在《光明日报》的三年,正是党中央的宣传大权掌握在“四人帮”姚文元手里的时候,报纸宣传报道中犯有“左”的错误,应该说是有可原谅的一面的。

这里还要说明一下,莫艾同志对待组织审查,态度是诚恳的,认真的。不予处分的结论也包含这个因素,虽然结论的文字没有这方面的表述。当中央工作组宣布隔离审查的决定后,莫艾就把自己在《光明日报》三年的工作记录、电话记录、来往信件和《永》文几次审稿大样等毫无保留地上交工作组。莫艾说这次教训“将永远镂刻在自己的骸骨上”,要求党严厉处分自己,并希望党组织把他“作一只麻雀,进行具体解剖,看看像他这样一个受党教育多年的干部是怎样滑到泥潭的﹖”“五脏肝胆,任党检查”,态度诚恳。在被审查期间,莫艾共写出160多份交代检查材料,还写出6000字的《三年错误总检查》,从思想上、政治上、组织上几个方面,深挖自己错误的根源。

对莫艾审查结论做出后,关于《永》文是“反革命夺权信号”提法问题自然也不再存在了。

粉碎“四人帮” 初期,中央领导同志和中央有关文件以及报刊文章上都曾讲过《永》文是“四人帮”篡党夺权的反革命信号。此后许多年报刊杂志谈到这篇文章时,也多沿袭上述说法,更有冠以“反革命动员令”、“反革命宣言书”、“反革命信号弹”的,个别的则直接说成是姚文元的杰作。但是,经过审查,既然否定了《永》文是“四人帮”授意发表的问题,既然查清了莫艾同姚文元没有阴谋关系,这样,所谓“反革命夺权信号”一类提法,似乎已不合适。事实上,近十年来有些比较权威的书刊已经不这样提了。比如1991年出版的《中国共产党的七十年》?胡绳主编?和2001年6月出版的《中国共产党简史》?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著?在叙述粉碎 “四人帮”过程时,都没有提到《永》文,更没有说它是“反革命夺权信号”一类的话。

莫艾于1983年离休,由于他工作勤奋,思想作风正派,报社职工都很尊重他。近几年他身体多病,长期住医院。鉴于莫艾同志抗日战争时期报道了边区劳动模范吴满有,对推动边区大生产运动起了很大作用,受到毛主席、朱总司令的表扬;建国以后,他担任了几个省市的新华分社社长,对党的新闻工作兢兢业业?恪尽职守。1992年《光明日报》编委会报请国务院批准,授予他国家有突出贡献专家称号,表彰他在全部新闻生涯中所作的贡献。这说明,组织上和同志们对他是实事求是的,并没有因为他在《光明日报》工作时期宣传报道上所犯的错误而影响对他全部新闻工作历史的评价。

孙关龙,当年是报社领导班子中最年轻的一位同志。他在“文革”前北京大学毕业,分配到中央组织部,“文革”中下放工厂锻炼,1974年调到光明日报社,1976年3月升任报社领导小组成员。在审查《永》文发表过程时,孙被隔离审查。查清问题后,报社对他未予处分,继续让他在《光明日报》做一段时间的编辑工作。经本人要求,调到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工作,后来成为一名有成就的专家。

范达人,粉碎“四人帮”后,被隔离审查二年,受到党内警告处分。1979年后仍在北大继续任教和从事比较史学研究,1989年去美国,1999年在香港出版《“文革”御笔沉浮录——“梁效”往事》一书。(来源: 炎黄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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