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周刊罗惠珍／意大利米兰市华人与当地警察因停车罚款引发冲突，事件升级为近千华人游行，十八日更有华人大规模静坐示威。近年温州华商大量涌入意大利，却因生意红火与生活习惯差异与当地居民矛盾频生。
这段日子，意大利米兰市保罗萨比（Paolo Sarpi）大道上空笼罩著团团愁云。这里是米兰新聚合的唐人街，几乎都是成衣、皮鞋、皮包的批发店。四月十二日下午一点左右，原籍温州瓯海的年轻妇人卜若薇，在她自营的皮鞋店前卸货时，被交通警察以用客车载货为由，开了罚单，罚款七十四欧元（约合九十九美元），并要扣留这部七人座客货两用车的行车执照与她丈夫杨海华的驾照。因为需要这部车子接送小孩，卜不愿交出，两人起了争执，最后交警强制将她连同幼女一起带走。
当时卜若薇的母亲在店里听到吵闹声，立刻出门瞧个究竟，试图阻挡无效，店内员工赶忙告知她的先生杨海华，但这时卜若薇已被带走了。杨海华立刻打她的手机，听筒传来女儿的哭声，杨海华情绪更加激动，立刻赶往警局向警方要人，但警方态度强硬，还用枪托打伤他的颧骨。住院治疗的杨海华左耳上方仍有个肿包。
店铺门口的争吵也引来附近商家的注意，消息立刻传开。由于附近华商多少有被开罚单的不愉快经验，因此很快趋前围观，加上来此买货的华人顾客，据说人数一度达近千人。
知情的华商义愤填膺，隐藏已久的怒火迅速燃起，民族情绪高涨，他们回自己的商铺拿了中国国旗，一起到警察局前抗议。抗议的华人舞动国旗，高喊“种族歧视”。警方立刻派出镇暴部队与宪兵，挥动警棍强制驱离群众，混乱中多人受伤。受到镇压、情绪激动的示威群众推翻路旁的车子，并用玻璃瓶掷向警察，据称十多名当地警察因此受伤。
事件引起意大利媒体广泛关注，不少媒体称，华商能在一小时内动员近千人，且持抗议招牌，显然“有备而来”。事件起源版本众说纷纭，意媒体称，一名女警向违规停车的华人妇女开罚单时，这名抱著小孩的年轻妇人先动手打警察，把小孩往地上丢，还大喊“警察打人”，以致后来场面混乱不可收拾，并称这名将小孩丢在路上的妇女将面临虐待未成年儿童罪、妨碍公务罪等之指控。还有媒体刻意抹黑，指称是“中国黑手党”幕后策划，甚至报道为“米兰市华人大暴动”。右派反对党更抨击米兰市政府疏于处理紧急事务，要求彻底搜查华人街区。虽然骚动只持续数小时，却是米兰华人社区近年最严重的警民冲突。
近十年来，大量华人新移民涌进意大利，其中绝大部分来自浙江温州一带，官方统计中国移民总数为十一万四千人，但因非法移民很多，真实的数字可能达到五十万以上。他们多数先到法国工作，而后至佛罗伦萨附近的纺织城普拉多（Prato）从事成衣制作，苦熬数年拿到居留权后，再往米兰开店，另一些则直接从巴黎转移阵地，或至米兰经营分公司。
温州人开店被形容为“如母鸡带小鸡”，转眼成群。单是米兰的中国新移民人数，据称有数万人之众。保罗萨比大道与附近的数十条街道的商店，几乎全被华人买下或承租，这个地区已渐渐成华人的批发商区。只是“新唐人街”特色不再是建筑景观与汉字招牌，而是大量东方面孔，与混乱交通。
住在这一带的意大利人反而感觉自己像个外国人或少数族群，典型的意大利乳酪店、面包店、香肠肉铺、杂货店全不见了，变成了一家家的批发商店。当地意大利居民常向政府与警察投诉，抱怨这一带环境脏乱、嘈杂、违规停车阻碍人行道，造成交通混乱且威胁行人安全。这一带的意大利人组织队伍，多次举牌示威游行，意味著他们与中国新移民共同居住的困难。
意大利媒体说，米兰地区华商兴起，如巨龙悄悄苏醒，以自己的逻辑占据了米兰新领土。感受“黄祸入侵”非一朝一夕，意大利人仿佛面临威胁。去年底圣诞节到今年春节，中国城的街道大红灯笼高高挂，圣诞树不见了。据说当地居民无法忍受这个巨大的变化，向华商抗议，但中华儿女离乡背井，唯有“年味”才能一解乡愁。唐人街的节庆气氛竟然招致反感，东西文化隔阂与生活距离酝酿日久，终于导致磨擦渐起。
警方与税务单位连月来密集查缉中国商店，扣留港口货柜，意大利媒体经常报道中国商品的安全与卫生问题，包括走私、仿冒与逃漏税。华文媒体则时时评论警察没收华人商品、抓黑工、重罚走私商家等行为，显然带著仇视排外心态。
零七年二月开始，米兰市政府以交通安全为由，禁止中国商区使用手推车送货，并严格取缔违规停车、禁止客车送货。此后，当地华商动辄被开罚单，引起华商强烈反弹。
语言隔阂本易引发误会，华商因此感受到“在人屋檐下”的委屈。中国外交单位与华商团体也想办法与米兰当局沟通，却无具体结果。意大利官方明确表示，中国新移民自成一个小社会、使用自己的语言与生活习惯，已形成封闭的群体，他们很难和中国人对话，华人区是米兰的“城中城”。
冲突事件后，中国驻米兰总领事馆与意大利提出交涉，希望意政府能公正处理，保障当地华人的合法权益。中国总理温家?亦要求意政府对冲突事件做出解释。米兰市长莫拉蒂（Moratti）召开记者会，她表示将严格执法维护社会秩序，并且称因为警方执法开一张罚单，便引起数百人群集并与警方对峙了六、七小时，令她对米兰中国区的死角有极大忧虑。
仍在中国城营业的意大利小商店所剩无几，他们对中国新邻居没有好感，因为“到处都在违规，缺乏公共秩序，华人批发店不断冒出，许多意大利人搬走了，我们减少了好多顾客，可是他们的生意却越做越大”。
诸如此类的抱怨，有时也隐含相当程度的嫉妒心理。他们不懂温州人怎?那么会赚钱，总是问温州人买铺的钱从哪里来的，总以为是黑钱漂白，是不法勾当。
现在米兰唐人街的店铺都挂起了“反对市政府镇压”的标语，华商的气愤可以想像。有人说，他们按时缴税，得到市政府的许可，在这儿合法经营、努力工作，促进意大利经济繁荣，没想到却换来排华仇视。政府处处作梗，阻止他们正常工作，连运货都受阻，简直是要逼人离开。
与警察冲突后，近六百位米兰的华商代表与中国驻米兰总领事馆的总领事张利民等官员经过讨论，决定四月十八日举行大规模静坐示威，为华人维护权利。他们要求打人的警察向华人致歉；要求平等的经商权利，不能通过政策歧视华人。示威获当局批准。
矛盾不只在意大利。欧洲华人新移民近年人口大增，跟当地居民在文化上、法律上都不断出现大大小小的冲突，政府也好、警察也好，不可等闲视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