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s Liang Liang made you feel ashamed?
大中报/丹青(2007-03-07 下午09:24),
日前,在网上读到一篇由本市世界日报“新移民、新世界”版编辑李竹先生所写的《郎朗解读中华文化,让我汗颜》的文章(以下简称《汗颜》)。作者先是写了自己对郎朗和殷承宗在不同年代演奏的《黄河》钢琴协奏曲的感想,他觉得后者的《黄河》更加气势磅礴、激情迸发,从而认为:演奏这种特定时代的有历史沧桑和文化内涵的作品,艺术家必须有内心的感悟,让八二年才出生的郎朗来演奏,其内涵和时代感是空洞的,除了技巧还是技巧。
继而,作者又批评了郎朗在DVD中将中华历史上西域古国龟兹的龟读成乌龟Gui(归音)而非正确的Qiu(秋音),同时质疑郎朗解读《枫桥夜泊》这首钢琴曲时说乐曲最后描写的是日出的情景。作者因此得出结论:郎朗解读中华文化,让他汗颜。在文章的跟帖之中,众网民一面倒的认为郎朗缺乏中华文化的沉淀,弹不好《黄河》,也做不好推广中华音乐文化的事。
阅罢此文,不禁想起数日前和朋友在一次电话聊天时将郎朗和殷承宗的《黄河》作比较一事。朋友和我都认为这俩人的演奏没有优劣之分,郎朗的演奏有激情,令人感奋,而殷承宗的演奏韵味和诗意多一些。相比之下,我们都对郎朗以全情投入演奏的《黄河》更为偏爱。
钢琴家殷承宗移居美国后,在一次接受访问时有人问他,他自己演奏的《黄河》录过很多不同的版本,哪个是最好的?殷承宗认为九二年的由捷克广播交响乐团协奏,马可波罗唱片公司的版本是录制最好的,而之后的第十次录音由汤沐海指挥,中国唱片公司上海分公司出版的是他最满意的。看了这段访问,笔者在收集唱片时多了个心眼。一次偶然在多伦多的一家二手唱片店,笔者发现了殷承宗的马可波罗版的《黄河》,于是买下收藏。当郎朗的《黄河之子》面世后也买来欣赏。周末休息在家,将两张唱片轮着播放,比较这两位优秀钢琴家的不同之处。
殷承宗作为创作者之一和首演者,对作品的诠释好像有较多的说服力。但是,由于《黄河》钢琴协奏曲是疯狂年代的产物,同一演奏者对同一作品在不同的时期有不同的理解和发挥。虽然主旋律不变,但文革时期听过的《黄河》,整首曲子充满了战斗和革命的激昂。文革之后又重新演奏,乐曲才恢复了应有的神韵,殷承宗弹得错落有致,诗意盎然。而出生于八十年代的郎朗对《黄河》的演奏,更多地注入了他个人的天生的激情,音乐所表达的力度更胜于之前许多其它的版本。郎朗并不囿于历史和战争的框架,将《黄河》演绎成超越政治教条、代表民族精神之河的音乐作品。应该说郎朗的这首从个人理解出发倾注全部感情的新时代的《黄河》曲,其音乐效果和感染力远胜于许多七十年代、九十年代的版本,而余隆指挥的中国爱乐乐团的协奏也气势不凡,和郎朗的钢琴相得益彰。
自然对音乐的理解和体会,每个人的背景、修养不尽相同,不可能像做数学题般得到同样的答案。除了对演奏者的技巧的掌握和发挥上,内行的听众可能会有一致的看法和评价,多数人对音乐意境的理解,往往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许多时间,作者要表达的想法,听者未必感觉到,作者并无的意思,听者却会联想到。在许多以序号代表的无标题音乐中这种情形就更加常见。因此对音乐的掌握和感受并没有有规矩而言,每位个体内心的震动才是最重要的。
根据《汗颜》作者和众多网友的理论,没有一定的文化沉淀就演奏不好《黄河》,这未免将音乐教条化了。《黄河》是中国优秀的现代钢琴作品,但并不是音乐的圣经。她虽然在政治要求下产生,内容又和抗日战争有关,任何音乐家仍然可以抛离政治和历史的负载将之理解成一首描绘华夏的母亲河之兴衰的钢琴协奏曲。只有脱离了政治束缚的演绎才能让不同种族、不同国度的人有心灵的共鸣,就像施美塔那的《优尔塔瓦河》、约翰?施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般产生出超越年代、不限地域的影响力。今年初,在多伦多的《新年音乐会》上,一位白人老太太被郎朗弹奏的《黄河》感动得热泪盈眶,就是最好的例子。
郎朗在谈到自己的弹琴心得时曾说:音乐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自由地想象。这也许告诉了人们他每次演奏时都能痴迷地投入感情的原因,从而也解答了为什么他会以《枫桥夜泊》这首钢琴曲里想象到日出的情景。有关张继的《枫桥夜泊》是描写夜景还是拂晓,这在学术界是有不同解读的。尽管传统上许多人都认为这里写的是夜色,但也有人认为“月落乌啼霜满天”是指月亮落下、乌鸦啼鸣、晨霜满天的意境。自然,对于不同解读,作为音乐作品不必去理会。《枫桥夜泊》的钢琴曲并非配诗的音乐,演奏者如能驰骋自己的想象,在演奏音乐时看到夜幕淡去拂晓来临的情景,这也无可厚非。平庸的演奏者不折不扣地照谱表演,而优秀的音乐家并不拘泥于乐谱,会投入自己的感情和个人理解,把演奏当作一次再创作的进程。
《汗颜》的作者在文中还认为郎朗将龟兹舞龟字(读Qiu秋音)讲成了乌龟的意思而令他啼笑皆非,并讽刺郎朗在弹奏该曲时是否见到逗趣的乌龟。自然将自己演奏的曲名解读错误,这确实不应该。但是在当今世界上相信还有许多比郎朗教育程度更高的华人也未必能读出这个字作为地名时的正确读音。对于一个用作地名时有特殊读音的“龟”字,作为十五岁就旅居海外,长期受西方教育的郎朗望文生义作了错误的解释,这也不足为奇,更不是什么令人啼笑皆非的事。这丝毫不妨碍郎朗在管子(一种民间乐器)的伴奏之下,将这段乐曲演奏得苍凉古肃,充满了丝绸之路的大漠风情。
如果要问对中华的文化和历史的了解,二十四岁的郎朗肯定不比一些学者、文人、教授以及《汗颜》的作者知道的更多。可是要论在当今世界中对推广中华音乐文化所起的作用。相信郎朗的影响会远远超过一些精通古典、学富五车的学者。这位世界公认的优秀的华裔青年钢琴家向全球顶级品牌的DG唱片公司建议发行首张中国音乐作品的唱片,将《黄河》及其它的中国钢琴曲推向全世界,这种对中华音乐文化所起的推广作用在以后的若干年会愈加显现出来。来加拿大超过十年的读者问问自己,加拿大广播公司的多伦多调频电台96.3如果能在十年前的节目中一年播出一两个中国音乐家的作品就算谢天了。今天,由于郎朗的出现,或者至少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郎朗,中国音乐家的作品几乎每周都可以在加拿大广播公司的调频节目里出现。另外,凭借郎朗的才艺,在今天的任何一个西方先进国家,他都可以不费劲地取得永久居民的身份。但他还是将根留在中国,选择做香港居民,这反映出他为推广中华文化,并将更多的西方音乐介绍给祖国的长期打算。
欣赏音乐并不是读学术论文,抛开那些原有的框架和束缚,任思绪自由自在地翱翔,这样就不会为音乐家读错个别字,或者弹错个把音而“啼笑皆非”和“汗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