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402/付德超博士深入剖析加拿大大农业

（星星生活记者捷克佳报道）“在这次新冠危机中，很多国家的民众可以抢米抢面囤积粮食，咱加拿大人不必担心，就算加拿大今年的农产品减产一半也吃不完。所以希望各位安心居家，备足常用的即可，无需储存粮食。”付德超博士日前加中农业促进会的一次内部讲座中说。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如果留意近期的新闻就会发现，新冠疫情全球爆发后，多国民众掀起了抢购潮，最令人诧异的是被网友嘲讽为解决“安屎之乱肛需”的卫生纸。与此同时，面对突如其来的危机，囤积粮食也成为常态，毕竟民以食为天。一些粮食出口大国相继宣布停止或限制粮食出口，导致供需失调，已带动国际小麦及稻米价格上涨，粮食安全成为摆在执政者面前不容忽视的问题。

【图：付德超在2020年1月的年会上分享经验。资料图，摄影：捷克佳】

在加拿大农业大省萨斯喀彻温省经营阳光农场的付德超是加中农业促进会现任理事长，因个头高大而被人昵称为“大付”。他在题为“你所不知道的加拿大大农业”的讲座中，与加中农业促进会的会员们分享了自己多年来的经验，并回应了一些人们普遍关注加拿大农业的相关议题。

大付说，他所谓的加拿大大农业，是指耕种面积比较大的农场，如1000英亩以上的农场，萨省大部分农场的规模都已经到了数千甚至数万英亩。这与安省常见的几十英亩的果园、菜地等经济作物有很大的区别。大付在萨省的阳光农场面积是4200英亩。

根据联邦统计局的相关数据，加拿大农业用地面积1.60亿英亩（折合中国市制土地面积近十亿亩），其中耕地0.93亿英亩，其他还有牧草、地、蔬果、药材等用地。尽管农业人口持续下降，但在2016年仍有59.29万人从事农业生产。占同期加拿大人口的比例是1.7%。

【图：联邦统计局2011年相关农业用地数据。统计局官网截图】

【图：联邦统计局“21世纪农业经营的画像”中涉及的农耕地数据。统计局官网截图】

【图：联邦统计局2011年农业普查相关数据。统计局官网截图】

加拿大可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根据大付提供的联邦统计局数据，2018年，加拿大农业总产量（各类粮食油料作物总计）4917万吨，当年1-12月谷物出口3854万吨。在2015-2019年期间，2018年还是属于农业不甚景气的一年，2016和2019两年的农业总产量均超过8820万吨。

【图：联邦统计局2015-2019年农业各类粮食油料作物数据。统计局官网截图】

【图：联邦统计局2018年农产品谷物出口1-12月数据。统计局官网截图】

大付说，这足见加拿大农业靠天吃饭的大起大落。而且，除了粮食出口，还有加工品出口等，所以减产一半仍然吃不完的结论毫无疑问。

**农场经营的基本程序

2020是大付经营萨省阳光农场的第十年。他说，大农场经营的基本程序就是耕种、播种、田间管理直到收获。大地量农场的田间运作主要是靠大型机械化和自动化来实现的。

大付一边用视频展示正在田间作业的播种机一边介绍说，作为目前地面上的主力阵容，这是台播种机的幅宽80英尺，行驶速度是每小时五英里，每个小时大致能完成60英亩左右的播种面积，即每分钟可播种一英亩（折合每十秒钟就可以播种一个中国亩）。

【图：萨省阳光农场正在田间作业的播种机】

精耕细作是中国农业承传几千年的生产模式，早年还有“土、肥、水、种、密、保、管、工”的“农业八字宪法”。但大付说，在加拿大的主要农业产区施行的是免耕农业，而且鲜有灌溉设施。待冬去春来冰雪融化，播种机直接入地进行播种作业。

作物出苗后就进入了田间管理阶段，生产作业中的主要工作是应对各种病虫害的植物保护，以及必要时的追肥等措施，此时也是农民应用各种技术乃至高科技施展手艺与才能的舞台。

忙活一年，收获庄稼是农民最兴奋也是最辛苦的时候，甚至经常要加班加点去抢收。一台收割机只有一个人操作，其工作效率大致相当于在国内1000把镰刀，也就是一个人的劳动相当于国内1000个人的劳动效率。“我这个农场，最高的时候一天用两台收割机，一天就收获了100万斤的粮食。”

收割期间农民在野外辛苦作业，很多时候还不得不与蚊虫进行搏斗，那种充满诗情画意的田园生活荡然无存。大付感概说，农民真是十分值得尊重。

**免耕农业的优势

大付表示，免耕农业与深耕土地相比，最突出的优势是保持了土壤水分这个要素。在尽量不扰动土壤的前提下将种子放入土中，这对无灌溉的农业来说，免耕保证了农产品的持续产出，对自然生态环境的贡献亦不可估量。他说，50年多前加拿大也曾采取深耕的耕种方式，但地表浮土在大风中导致扬尘甚至沙尘暴，后改为免耕直至今日。

【图：更为先进的圆盘播种机】

在众多农机具中，更先进的圆盘播种机（Disk Seeder）正在逐步取代现为主力的农用播种机，而且效率和对土壤的保湿效果更佳。大付说，新设备对土壤的扰动更小，仅仅是在地面上切一道窄缝后直接播种，以至于难以分辨是否进行过播种作业。

化肥是现代农业不可或缺的要素之一，曾给予农业带来无限希望，但过量使用化肥对土壤和生态环境造成灾难。大付说，加拿大农业生产中也施用一定量的肥料，农场是在播种的同时就施肥到地里，通常没有专门施肥和追肥的过程。

【图：田间正在进行的农药喷洒作业】

大付介绍说，植保中最常用的办法就是喷洒。各种各样的化学品如除草剂、杀虫剂、植物生长调节剂、抗菌剂都是通过这种方法喷洒到农作物上。越是阴雨天多，使用植保用品的量就越大。每年的用量也很难预估，因为其中充满变数。偶尔也会用飞机喷洒，但飞机喷洒效率低成本高，通常只是在连日阴雨天气，喷洒设备无法下地等特殊情况下才会动用飞机。

**加拿大农民的底线

尽管增产增收提高效益是每个农民的愿望，“但这里的农民是有底线的！这也对我触动很大。”大付解释道，加拿大农民对土地产量和效益没有那种一味的极端追求，对药品和肥料的用量是适度的，不会无休止滥用。

“除草剂是必须要用的，杂草控制不住，就谈不上收成。杀虫剂和其他抗菌剂基本上是能不用就不用。”大付说，化肥的施用量也很少，大约相当于中国国内施肥量的1/3左右，主要是随种子播下去的底肥。

大付认为，加拿大农民在非物质化方面的思想境界很高。他们管理和经营农场的目的是传承给后代和未来一个更好的农场，而不是通过这一代人将地力耗尽，赚更多的钱。毕竟其中的许多人是子承父业，几代人都是农民。

【图：付德超2019年3月在华裔纪录片导演戴小平于CBC播出的纪录片《我那片田园》“My Farmland”中讲述创业历程。资料图】

“如果为子孙后代，你就会自动就收手，比如剧毒的农药、超额的化肥等。”大付说，农田灌溉也是如此，当地有立法，大部分农地不能抽取地下水灌溉，因为一旦地下水位下降形成漏斗，将会造成一系列难以逆转的严重后果。

为保持农业的可持续性发展，避免对未来的透支。“无论是政府还是农民本身都非常警惕，并且都非常自觉的保持这个底线。”大付强调说。

**转基因食物与有机农业

转基因食物是人们近年来热议的话题，网络上的论战随处可见。大付透露说，在加拿大大农业领域，目前种植转基因作物的农场越来越多，因为至今没有特别的证据证明转基因的产品不能食用，政府以及法律层面也没有任何的限制与障碍，农民可随心所欲地选择种植。

他补充说，加拿大最主要的转基因产品是油菜籽、大豆和玉米，其他各种谷物类和杂豆类的作物，目前还都没有转基因产品，如小麦、大麦、燕麦、黎麦、鹰嘴豆、小扁豆等都是非转基因的产品。

【图：依靠GPS精准控制的播种，麦垄的直线程度超乎想象】

有机食品近些年来备受人们的推崇，甚至还有以此为主打的连锁销售门店。大付表示，虽然加拿大大田中有机农业所占的比例在逐年提高，但同时也步履艰难。以萨省为例，普通农田要改造成有机农田，需要有三年没有使用任何化学品的记录。农民在三年间会承受很大的经济压力去完成转换，因而只能一步一步的走。

**加拿大农产品质量上乘

美国科技力量发达，集约化经营程度高，在灌溉系统的支撑下，农业单产出色……相比而言，加拿大施肥少，用水用药也少，产量也低。大付说，这是很多人存在错误认知的地方。“正是因为这种所谓的落后导致加拿大农产品的品质要明显优于美国的同类产品。”

他指出，凡是加拿大有产出的农产品，加拿大人基本上不会吃从美国进口的东西。反过来，美加两国都有的产品，比如小麦，美国就大量的进口，并且出的价格并不低。然后，美国把自己用不完的再卖给其他的国家。这就说明，好东西是受美国人欢迎的。

大付认为，农产品并不是依靠产量与高科技来证明品质。农产品是入口的东西，高品质才是人们的最终追求，品质越高的产品对人体的健康越有益，这才是农业真正意义上的发达。

【图：萨省阳光农场田园风光与产品】

**政府补贴与农业效益

有一些人关心政府的农业补贴。大付说，加拿大政府其实对农业没有直接的补贴，即不是说你每种一亩地，就发给你多少钱。但农民享受了很多福利，比如农用柴油在萨省是不含税的，其售价要比在加油站看到的价格便宜25-30%，基本与美国的油价相同。萨省的农业保险公司不是一般的商业保险公司，而是政府开办的国营公司（Crown Corporation）。

此外，还有政府在AgriInvest与AgriStability项目中，对农场销售额还有1%额度的补贴。无论所经营农场是亏损还是赚钱，政府对农场销售额进行1:1的配比补贴（match）。农场如果有几百万的销售额，这几万块钱的补贴还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对于农业的效益，大付坦言，非常不稳定。有时每年可以赚很多钱，但有时一年就可能亏损很多，平均数字也很难统计。总体而言，大田农业的整个利润率并不高。

【图：农场收获的喜悦】

但由于农业和农产品关系着国计民生和国家安全，所以农民实际背负着很多道义上的责任和义务。在人类遇到灾难当出现粮荒的时候，其他工业品可以通过价格来调节，甚至可以发一笔财，但农业不可以通过囤积居奇来牟取暴利。“国难财不能发，人类灾难的财更不能发。今年如果真的出现问题，我们农民应该必须拿出奉献的精神。”

大付最后说，这次新冠病毒在全球的爆发，对社会生活的影响巨大，各行各业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打击。既是即使与前线的医务人员相比，农业也在最根基的基础上。“我们农民，特别是加拿大农民，在敬天畏地、尊重人类、尊重环境的情况下，守住我们的底线，做出我们农民应有的贡献。”

**参考文献

Farm and Farm Operator Data
https://www150.statcan.gc.ca/n1/pub/95-640-x/95-640-x2011001-eng.htm

Agriculture–Population Linkage Data
https://www150.statcan.gc.ca/n1/pub/95-633-x/95-633-x2017000-eng.htm

A portrait of a 21st century agricultural operation
https://www150.statcan.gc.ca/n1/pub/95-640-x/2016001/article/14811-eng.htm

Estimated areas, yield, production, average farm price and total farm value of principal field crops
https://www150.statcan.gc.ca/t1/tbl1/en/tv.action?pid=3210035901

Exports of grains, by final destination
https://www150.statcan.gc.ca/t1/tbl1/en/cv.action?pid=3210000801#timeframe

CBC纪录片《我那片田园》“My Farmla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