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104/《再说长江》第三集:生命的高原

每当红灯亮起,公路上的车辆都停车等候,公路上一片寂静……反反复复,走走停停,藏羚羊要经过多次试探,为的是确信公路上已经没有了威胁。

朝圣路上的每一次叩拜,都是向着那神圣的追求又迈进了一步。

20年前,藏族僧人扎西昂江沿着青藏公路去拉萨朝圣。20年后,他又一次踏上朝圣的路,身边却多了一条钢铁之路——青藏铁路。

这是地球上海拔最高的铁路,平均海拔达4500米,人们将它称为天路,它在苍莽的“三江源”地区蜿蜒前行。

“三江源”是指黄河、长江、澜沧江三条江河的源头地区,总面积31.8万平方千米。这里,原生态的冰川、湖泊、溪流、沼泽,共同孕育了三条江河的生命之源,成为世界高海拔地区中天然湿地最多、生物多样性最集中的区域。

1994年1月18日,罪恶的枪声打破了荒原的宁静。

那一天,索南达杰在得知一伙盗猎分子正在疯狂猎杀藏羚羊后,带领队员急速赶往可可西里的太阳湖。

这是40岁的索南达杰第12次进入三江源地区的可可西里腹地,在随后激烈的枪战中,索南达杰中弹牺牲,成为第一位为保护野生动物而牺牲的中国政府官员。

索南达杰用鲜血和生命唤醒了人们对藏羚羊、对可可西里的关注。

2000年,中国政府在这里建立了世界上海拔最高、国内面积最大的“三江源”自然保护区。

藏羚羊,这一中国特有的物种,被称为“可可西里的骄傲”,作为世界上唯一生活在高海拔地区的羚羊,藏羚羊被列为世界一级濒危动物。

可可西里,蒙古语意为“美丽的少女”,位于青藏高原西北部,面积达8.3万平方千米。

可可西里地势高峻,平均海拔在4000米以上,是中国最大、世界除南北极外第三大无人区,这里保存着地球久远的记忆,也是中国最后一块保留着原始状态的自然之地。

虽说可可西里环境严酷,但也会尽显“温柔”一面。它像一位母亲一样,哺育着长江北源——楚玛尔河,并用它5万平方千米的胸怀养育着大大小小数不清的高原湖泊。

可可西里是世界上最著名的高原湖泊密集区之一,它有大大小小的季节性河流50多条,当长江、黄河、澜沧江浩荡奔流时,这些流程只有几千米、几十千米的小河以自由的形态流动着,滋润着可可西里的生命,最后以湖泊为归宿。

只要看见了水,你就知道在可可西里不乏生灵。

春天,远道而来的候鸟在可可西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天堂,享受着高原“水乡”的宁静。

野生动物是这片广袤土地上的“主人”,高原的草滩、湿地为它们提供了充足的食粮和广阔的空间。

目前,可可西里野生动物多达230多种,在荒原上奔跑的29种哺乳动物中,就有11种为青藏高原特有的种群。

可可西里常年冰雪封冻,严酷而寂寞。这里,人类难以生存,却是野生动物的天堂。

每年的5月,冰雪融化,高原上短暂的夏季即将来临。

与往年一样,怀着小羊的藏羚羊便会北迁,它们从千里之外的西藏羌塘、新疆阿尔金等地,沿着一条古老而固定的路线,向着可可西里开始了旷古持久而充满神秘的迁徙之路。

1996年,在藏羚羊迁徙的通道旁,环保志愿者们建起了中国第一个野生动物保护站,保护站被命名为“索南达杰自然保护站”。

在瞭望塔上,用望远镜就可以巡视200千米以内的辽阔草原。

可可西里曾经是藏羚羊的美丽家园,20年前,可可西里纯净的空气中开始飘荡着屠杀藏羚羊的血腥,藏羚羊的数量由原来的100万只骤减到不足1万只。

藏羚羊身上的绒有“软黄金”之称,一只藏羚羊身上可以提取100克左右的羊绒,3到4只藏羚羊的绒经过加工织成的一条披肩,在欧洲能卖到5万美元左右。暴利的驱使让一些利欲熏心的盗猎者铤而走险,疯狂地猎杀无辜的藏羚羊。

才嘎(可可西里国家级自然保护管理局局长):昨天他们出来的时候是按照这个路线,还是另一个路线?昨天他们是从这条路线出来的,进去的两辆车,从山里进去,今天可能到卓乃湖。所以我们今天必须在晚上要赶到卓乃湖。

才嘎,第一任可可西里国家级自然保护管理局局长。1996年,他来到危机四伏的可可西里国家自然保护区工作。

才嘎:有的朋友跟我说,为什么到这个地方去,这个地方很危险。索南达杰同志为了保护可可西里这个地区,保护藏羚羊这个物种献身了,这种危险是大家都要面对的。

此后的10年间,一次次充满危险和血腥的反盗猎行动,成为才嘎新的生活内容。

有一段影像记录了一次反盗猎行动。2001年6月,可可西里国家级自然保护管理局接到报告:阿尔金山附近有人猎杀藏羚羊。第二天中午,干警们与盗猎分子相遇,双方对峙近一个小时,最终避免了一场盗猎者对藏羚羊的屠杀。

经过10年的努力,盗猎藏羚羊得到了有效控制,可可西里正在恢复往日的宁静。

2004年,江源地区一座新的铁路桥——“沱沱河铁路大桥”代替了50年前修建的青藏公路桥,成为“万里长江第一桥”。

青藏铁路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线路最长的高原冻土铁路,面临着“多年冻土、高寒缺氧、生态脆弱”三大世界铁路建设难题。

青藏铁路要穿越550千米的连续多年冻土区,“以桥带路”是铁路通过冻土层最佳方案。

然而,突兀在平坦荒原上1米高的铁路,将成为藏羚羊迁徙的一道障碍。

铁路工程设计者将原设计稿中高1米的涵洞升高到3米,每个涵洞的宽度不小于20米,保证了藏羚羊和其他野生动物自由来往。2米之差,使建桥的投资比预计高出了3倍。

长达11.5千米的清水河大桥建成后,成为中国最长的却又是无水的铁路桥。

距清水河大桥1千米并行着50年前修建的青藏公路,20年来,公路每天过往的车辆接近千辆,这给藏羚羊迁徙带来了隐患。

6月,大群的藏羚羊准时出现在山冈上。前几年,在靠近公路的地方很难见到藏羚羊,这几年,反盗猎行动使藏羚羊已经不再望人生畏。

青藏公路在藏羚羊的视野里并不陌生,它们最担心的还是在路上奔驰的庞然大物。

能以每小时80千米的速度在草原上奔跑的藏羚羊,敏感胆小的天性使它们要为跨越7米宽的公路而犯愁。

10年前,青藏公路上时常会有藏羚羊被撞死的惨剧发生。

1996年,在海拔4500米的青藏公路上,出现了中国第一次为野生动物通行设立的红绿灯。每当红灯亮起,公路上的车辆都停车等候,公路上一片寂静。

藏羚羊迁徙习性很有规律,几百只,甚至上千只聚集在一起越过公路。反反复复,走走停停,藏羚羊要经过多次试探,为的是确信公路上已经没有了威胁。

为跨越这7米宽的公路,它们竟耗费了一个多小时。面对青藏公路,藏羚羊如此谨慎,那么穿越铁路时,它们又会怎样呢?

青藏铁路的清水河大桥静静地等待着藏羚羊的来临。

为了确保怀孕的母藏羚羊有一条安全的通道,才嘎决定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清障行动”,管理局的干警们将要用两个月的时间,踏遍可可西里,对藏羚羊迁徙之路进行检查,不给盗猎者以任何可乘之机。

此时,第一批从西藏羌塘方向来的母藏羚羊已先期到达青藏铁路旁。

监护它们的干警也悄悄跟随到了这里。

藏羚羊第一次看到了突起在荒原上的大桥,它们显得犹豫不决,在试探了几次之后,谨小慎微的藏羚羊终于壮起了胆子。

所有的担心和疑虑都在迅速地奔跑中化解。

历经几个月的千里跋涉,怀孕的母藏羚羊安全地越过公路、穿过铁路,渐渐消失在天地相接的远方。

可可西里最高峰布喀达坂峰是青海与新疆交界的地方,山脚下的一片无人区是藏羚羊重要的通道,这里除了河流和湖泊,还有终年不断的地热喷泉,它们的水温高达91℃。

高原上体态最大的野牦牛注视着这些侵入它们领地的外来者。

可可西里的盗猎终于得到了遏制,没有了杀戮的可可西里,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为了尽快赶到卓乃湖,藏羚羊们一直在可可西里的荒原上不停地奔跑。

卓乃湖被尊为母亲湖,这是它一年中最美好的时光。几万只要做母亲的藏羚羊,在日夜不停地行走了两个月之后,此刻,终于来到了母亲湖的身边。

藏羚羊的世界很奇特,先期到达的母藏羚羊会一直等待其他的同族从四面八方到来之后,才开始生儿育女。

夜幕下的高原是神秘的,每年的这一时刻干警们都充满了希冀。

母藏羚羊们将要在这个夜晚分娩,天与地,山与水,都在静静期待着生命的降临。

高原的火光照亮了高原的夜晚,高原上的歌声是守护者们用生命呵护生命的心声。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当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新的生命将会诞生。

小羊羔的出生给草原,给可可西里注入了无限的生机与活力。

刚出生的小羊羔体重在2.8千克到3.3千克之间,羊水还没有干透,小羊就可以站立,出生10分钟后可以走路,3天后能够奔跑,对于藏羚羊来说,奔走的命运从降生的第3天就开始了。

藏羚羊的种群在人们的呵护下逐渐恢复,目前的数量已恢复到近5万只。

青藏铁路所穿越的三江源,是野生动物繁殖、迁徙与觅食的最主要地区。

青藏铁路为环保工程投入的总投资为21亿,首次为野生动物修建迁徙通道的青藏铁路,在铁路沿线修建了33处野生动物保护工程,为高原野生动物提供了一条 “生命通道”。火车给自然让路,这在中国铁路建设史上前所未有。

青藏铁路还首次成功在高海拔地区移植草皮,为中国的大型工程建设树立起环保的典范。青藏铁路的贯通,将从根本上解决西藏的物资、人员进出困难的问题。

如今,建成后的青藏铁路沿线景观依旧,千里铁路与江河、雪山、湖泊融为一体。

沱沱河向东,在囊极巴陇与长江南源当曲汇合,改名叫通天河。

通天河畔,有一条古道。1300年前,荒凉的古道上出现了一队庞大而豪华的车辇,车里坐着一个名为李雪雁的长安女孩,这个女孩就是文成公主。

长长的车辙印在这片高原上再也没有消失。文成公主所到之处,不仅传播了佛教文化,同时还带来了农耕文明。今天我们在玉树地区的通天河边的农田里,依然可以看到当年文成公主带来的双牛抬杠的农具。

如今,玉树的勒巴沟,依然保留着1000多年前的样子,沟里的文成公主庙折射着沧桑的岁月。

青海南部重镇结古镇是玉树藏族自治州的首府,“结古”在藏语中是“货物集散地”的意思,长江从它身边流过,它也成了长江流域中第一个人口密集的地方。

玉树,是三江源重要的地区之一,高海拔使这里的生态环境变得非常脆弱。近年来,全球变暖、天灾、鼠害、过度的放牧等因素使一些地区出现了荒漠化。

扎西才德在通天河边开荒植树已经整整7年,7年的执着使河边的荒滩变成了绿洲。说起扎西才德种树,还得从他的祖辈说起。

拉布乡,通天河边的一块绿洲。这里的白杨树连接成片,在3700米的高海拔地区,简直就是个奇迹。

拉布乡有个拉布寺,在拉布寺300年的历史当中,寺里的第四世活佛姜雍罗松姜措的故事,传遍了整个玉树。

姜雍罗松姜措活佛,因佛事来到西宁,看到西宁路边栽种的白杨树,于是,他做出了一个大胆决定。

他用做买卖的钱,买了2000株树苗,长途跋涉中,2000棵树苗仅存活了60棵。姜雍罗松姜措活佛的诚意打动了上苍,这60棵树苗在拉布乡扎下了根,繁衍至今,甚至延伸到整个玉树地区。

因为有了100年种树的历史,拉布乡的河水,清亮洁净,日夜不停地流向滔滔的通天河。

活佛的孙子扎西才德一家,延续了家族种树的历史。

1998年夏天,电视上连续报道长江中下游洪水的消息。扎西才德一家意识到,他们应该为中下游的人们多植树、多造林。第二天,他们拿出30万元积蓄,在通天河畔租下了340亩荒滩,种下十多万棵树苗。

在这样的高寒地区,能把树苗种活已是不易,树木生长的缓慢程度更是超乎想象。历时5年,荒滩地里小树连成片,又一片生命的绿洲在玉树飘摇。

岭国的老人作了一个神奇的梦,天神向他预示,英雄格萨尔将诞生在长江源头地区。为了长江、黄河源头永远繁荣昌盛,神说,让雪山永远洁白、晶莹,让湖水永远洁净不干涸。

青藏高原是江河之源,也是神话、民歌的海洋。英雄史诗《格萨尔》就诞生在这片土地上。

2001年,中国政府在三江源建立起59千米的高原绿色长廊,绿色长廊的起点就从玉树开始。

在一片片绿洲出现后,长江的水质开始变化,水土流失逐年减少,长江上游的含沙量也逐渐降低。有“中华水塔”之称的三江源地区的生态开始得到有效地保护。

玉树有很多民间的石刻艺人,新寨村70岁的老人宗西就是其中一个。

玛尼石是藏传宗教石刻艺术品,上面镌刻着6字真言,它与飘飞的经幡共同形成了雪域高原独特的文化。

宗西每年要把108块玛尼石放到流向通天河的溪水里。按当地藏民的说法,这是一座金桥。溪水从“金桥”流过,带着宗西的祝福,带着人们美好的祝愿流向长江入海的地方。

通天河流过玉树地区,改名叫做金沙江,它奔腾着,浩荡东去。(编导:董鑫 黄宁/摄影:史强 陈林聪 刘五洲 程受琦 朱奕 陈立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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